約定的晚飯時間正好趕上晚高峰,擁擠的一號線上被塞得水泄不通,好不容易隨著熙熙攘攘的人群進(jìn)入了車廂,有了一寸立足之地,卻連個搭手的地方都沒有。一根細(xì)長的扶手桿上至少放著五六只手,且不說那些沒素質(zhì)的直接把身體貼在了上面,頭頂懸掛著的扶手竟也沒有一個空的。林清籟偷偷瞥了眼路聞笛,也試圖去夠懸在頭頂?shù)膾旆鍪值臋M桿,然而剛舉到半空的手,就被一只大手捕捉住了。
“拉緊我吧。”路聞笛緊緊拉住她的手,認(rèn)真地看著她逐漸變紅的臉蛋。
林清籟條件反射地縮回手,使勁往下低頭,不敢看他的眼睛:“不用不用?!狈磻?yīng)大到成功引起了周圍人的注意。她轉(zhuǎn)過身,習(xí)慣性地想去拽沈子逸的胳膊,卻看見江藝凝勾著他的手臂,一時竟差點忘了他已經(jīng)有了小祖宗——
幾分鐘前,尷尬二人組林清籟、路聞笛率先到達(dá)地鐵站,還好沒過多久這種令人窒息的沉默氛圍就被打破了。
沈子逸牽著江藝凝的手迎面走來時,林清籟和路聞笛的表情可謂如出一轍。
“天吶,你和他……你們倆怎么……”林清籟驚奇不已,眼睛瞪得溜圓,“怎么會是他啊,小卡片上寫的難道不是宋澤言嗎!”她驚得久久合不攏嘴。
“我也以為是他……”路聞笛和清籟一樣呆滯在原地。
“卡片……原來是看到了我的圣誕卡片啊,我寫的是szy不是宋澤言哦!”江藝凝笑瞇瞇地和沈子逸對視了一眼。
“你們倆什么時候?qū)ι系难郯??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虧我還在腦補(bǔ)你和大師兄的絕美愛情!”林清籟,好迷惑一女的。
“大概是社團(tuán)聚餐那次吧。”這次沈子逸終于奪得了率先發(fā)言的權(quán)利。
“不對,是我去KTV預(yù)定包間的那一次?!苯嚹蛩度チ艘荒▓远ǘ值靡獾难凵瘛?p> 地鐵剛啟動,沒有支撐物的林清籟兩腳微微叉開,盡力保持平衡,雖然表情鎮(zhèn)靜,實而全身都在用勁。
旁邊的老爺爺注意到一直在悄悄看著林清籟的路聞笛,他對路聞笛眨了眨眼睛,似乎在用眼神向路聞笛示意些什么。對視了一眼后,路聞笛好像明白了,向林清籟靠了靠,猶豫了半天終于一把拉住她的手臂,“還是我拉著你吧,笨蛋?!闭f著,路聞笛的手順著她的手臂向下移動到她的手,繼而十指緊扣。
林清籟沒有吱聲,也沒有掙脫,平靜的外表下心臟狂跳不止,要不是地鐵上人多嘴雜,恐怕就能聽到她劇烈的心跳聲了。林清籟只是低著頭,想掩飾自己紅到不能再紅的臉,看著被緊緊握住的手,腦袋早就已經(jīng)熱得不聽使喚了。
山貓球館。
偌大的籃球館中,只有葉子汶一個人在奔跑,不過這才合乎情理,畢竟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大冬天的晚上九點多,誰會在暖融融的被窩和冰天雪地的戶外運(yùn)動間選擇后者呢?
葉子汶身著一件黃紫相間的的無袖球衣,上面印著她最崇拜的球星——詹姆斯的球衣號23號,單薄的衣服使她顯得和這個季節(jié)格格不入。盡管如此,她仍然是滿頭大汗,額角的汗珠沾濕了發(fā)線,胸膛劇烈起伏,呼出的溫?zé)崴查g降溫呈現(xiàn)出片片白氣。腳下的步伐看得人眼花繚亂,空蕩蕩的球館回蕩著籃球落地時敲擊地板聲和籃球鞋和地面摩擦不時地發(fā)出吱吱嘎嘎的聲響。她的眼神卻沒有一絲倦怠,堅定地望著籃筐,胯下,轉(zhuǎn)身,跳躍,騰空,進(jìn)筐,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籃球在她手里玩轉(zhuǎn)得游刃有余。
“小葉啊!別打了,快回去吧!叔叔要關(guān)門了?!崩仙蛟陂T口的按摩椅上已經(jīng)瞇了一會兒,卻被一陣不知從何而來的寒風(fēng)吹醒了,他打了個寒戰(zhàn),不覺裹了裹緊外套。
“沈子逸什么時候回來啊?”
老沈拿起一邊的外套遞給葉子汶:“快穿上,別感冒了,你看看你這汗?!闭f著,又給她遞了兩張餐巾紙,“你等他干嘛?這小子天天不著家你又不是不知道,估計又上哪兒去浪去了?!?p> 葉子汶停住了喝著黃不黃綠不綠的運(yùn)動飲料的嘴。
“不過你放心,他雖然愛玩,但好在知輕重?!崩仙驎囊恍Α?p> 剛出門不久,葉子汶就感覺有什么冰冰涼涼的東西飄在臉上。
“下雪啦!”也不知道誰喊了一聲,本來人煙稀少的街道上突然冒出來很多人。寧州的冬天確實難得下雪,下這么大的雪更是見所未見,因而這場初雪在人們心中更為珍貴。人們大都舉著手機(jī)和身在異地的戀人嘰里呱啦地打視頻電話,當(dāng)然也少不了小情侶駐足欣賞今年的初雪。
葉子汶獨自行走在冬夜的冷風(fēng)中,時不時地看一下手機(jī),糾結(jié)了良久,最終還是摸出手機(jī)打給了沈子逸。半分鐘的等待,對她來說太過漫長,什么人給他打電話他會秒接呢?其實她心中早有答案,反正不是自己。葉子汶掛斷電話,仰頭四十五度角看著雪落下的方向,落寞的背影與這個歡鬧的世界更加格格不入,就連踩在腳下的落葉,都是心碎的聲音。
“哇!下雪了!”推開餐廳門的那一剎那,林清籟又刷新了她在路聞笛心目中的可愛指數(shù)。她開心地原地轉(zhuǎn)圈圈,張開手試圖接住飄舞的雪花。在林清籟心里,從小到大還沒見過下這么大的雪,可見其稀有程度。然而,在路聞笛眼中,林清籟才是地球上最稀有的可愛生物。
樹葉上已經(jīng)漸漸積起了薄薄的一層雪霜,林清籟小心翼翼地用一根手指把雪霜輕輕刮下,捏成一個愛心形狀的冰塊。當(dāng)林清籟專注于給冰塊拍照留念時,路聞笛也拍下了他的稀有生物。
“快來!大家一起吧!”在一旁給江藝凝拍照的沈子逸突然召喚大家,“三,二,一,我真帥!”
沈子逸成功把大家逗樂了,每個人都笑得東倒西歪,只有他自己一本正經(jīng),笑得很端莊。散場后怎么回去這事兒全靠各人的眼色。
“那個……我還要去超市買點東西,我先走了?!庇质沁@個借口。
“真巧,我正好也要去?!辈挥谜f林清籟也知道路聞笛這是什么意思。
“額……今天有點晚了我明天再去吧?!?p> “是啊,太晚了,那我們走吧。”路聞笛裝作一臉無辜的樣子,“你知道的,我和你順路。”
“那我們先走啦!”沈子逸壞笑著向林清籟揮了揮手,緊緊摟住江藝凝朝相反方向走去。
林清籟不知所措地裹了裹緊外套。
“冷嗎?”
林清籟頭也不抬地?fù)u手說不冷,卻出乎意料地被他一把抓住,路聞笛手心的溫?zé)崴查g在她的手心釋放,當(dāng)然,還有她的臉蛋。
“還說不冷,小騙子?!闭f著,路聞笛就握著她的手揣進(jìn)了自己的口袋里。
林清籟感受到的溫暖好像不僅僅是從他的口袋里蔓延開來的,還有自己砰砰直跳的心,以及火燒似的臉龐。她的腦袋不受控制地仿佛放電影一般一幕幕回放著晚飯時的畫面。
看著沈子逸給江藝凝又是夾菜又是盛湯的,甚是殷情,和他吃了這么多年飯,卻從沒受過這樣的待遇。突然路聞笛戳了戳她,遞到她面前的是一盤剔好骨的雞翅。
林清籟又驚又喜,但還是毫無抵抗力地接了過去。
“你怎么不吃???”林清籟看了看路聞笛幾乎沒動過的盆碗,簡直和自己面前的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那堆積的食物又仿佛在向她招手。她不好意思地放下筷子,“你今天怎么茶飯不思啊?”
“因為你不叫茶飯啊?!绷智寤[清楚地記得路聞笛離她很近很近,把手放在她耳朵邊,連幾乎就要貼著她的臉了。當(dāng)時的林清籟心跳得很快,耳根也燙得厲害,就像現(xiàn)在一樣。
林清籟猛然回過神,偷偷朝左上看了一眼,他好像在發(fā)呆,甚至連她注視了他這么久都沒有發(fā)覺。
“你……在想什么?晚飯什么都沒吃,不餓嗎?”
路聞笛笑著摸了摸她的頭:“你這是在關(guān)心我嗎?我在想什么你不知道?”
林清籟遲鈍得很,反射弧拉到老長:“我認(rèn)真的!”
“我也認(rèn)真的。要是以后我忙得沒時間見你怎么辦?”路聞笛突然很正經(jīng)地看著她的眼睛,林清籟不到三秒就急忙轉(zhuǎn)移話題:“要不去前面羅森買個小蛋糕吧?!闭f完就快步向前。
路聞笛三兩步就追了上去,拽住她的手塞回自己的口袋,然后裝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的樣子。
雪越下越大,路上的行人紛紛撐起了傘,車輛也逐漸稀少。林清籟將手伸出傘外,觸摸飛舞的雪花,路聞笛不由自主地就把傘傾向她那側(cè)。林清籟欣喜地期盼著雪積起來,這樣明天一早就是白茫茫的一片,堆雪人、打雪仗什么的簡直不能再快樂了。
然而,下雪這件事,也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喂,江總嗎?白天你找人在煙山森林公園搭的臺子出事了,你馬上到現(xiàn)場來一下。”
“什么!”江粲洗完澡從浴室出來,剛拿起水杯準(zhǔn)備接水,他眉頭緊鎖,一著急手被滾燙的開水濺到,水杯打碎在地上。來不及收拾殘局,就匆匆忙忙拿了件外套出門了。
雪天畢竟還是冰涼的,不僅是氣溫的寒涼,更是凄涼的涼。
江粲焦急地等待紅燈,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跳動的紅色在夜色中顯得格外醒目,更加讓人心慌。剛跳到綠色的那一秒,就聽到引擎聲響起,煙山森林公園在寧州最偏僻的煙山區(qū),幾乎要穿越大半個城市。黑色的車在黑色的夜里穿梭,留下一抹黑色的剪影。
江粲左手撐在車窗邊,不住地抿著嘴唇,眉間被硬生生擠出兩條溝壑,著急得沒有心思開車。江粲出差前委托協(xié)辦方負(fù)責(zé)搭建舞臺,今天剛回來就收到了這個噩耗。更關(guān)鍵的是,今年是合約的最后一年,能否續(xù)約就在此一舉,然而在這至關(guān)重要的一次竟然出了這么大的疏漏。
眼看著綠燈開始閃爍,江粲幾乎一腳油門踩到底,然而還沒過線時就已經(jīng)跳成了紅燈,他連忙踩下剎車,卻忘記了雪天路面濕滑,車輪抱死,失去控制,汽車甩尾,一頭撞到了馬路對面的花壇上。
雪天加上地偏,路人少之又少。江粲昏迷在漆黑的夜晚,頭上的血滴落在方向盤上……
葉子汶獨自走在風(fēng)雪交加的夜晚,渾身濕透,止不住地顫抖,終于停下了腳步——路燈下,沈子逸緊緊地抱著江藝凝,難舍難分,最后滿含愛意地目送她進(jìn)宿舍。
“葉子汶!”沈子逸看了半天才認(rèn)了出來,“你怎么不打傘???濕成這樣!”
“忘帶了?!?p> “誒對了,你給我打電話干嘛?”
“沒事,我就問問你今天怎么沒回球館打球?!鄙蜃右輨倻?zhǔn)備開口,就被葉子汶搶先了,“現(xiàn)在我知道了,祝你們99?。∧阋欢ㄒ煤脤λ?,你要是敢欺負(fù)藝凝學(xué)姐,我就……”葉子汶習(xí)慣性地踮起腳拎他的耳朵,沈子逸也習(xí)慣性地邊求饒邊往后躲,手夠到他耳邊才想起今時不同往日,連忙縮回了手。
昏暗的路燈下,沈子逸依稀看到她的眼眶有點泛紅,剛想問她,葉子汶就背過了身,走向宿舍,抬頭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看著雪落下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