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月27日,大年三十晚11:30。
“江粲,出來吃夜宵啊。”老規(guī)矩,每年大年三十,江粲的小學同學徐可都會叫上幾個要好的兄弟在自家小飯館吃夜宵跨年。
年三十,大家都在家相親相愛地看春晚嘮嗑,街上空落落的,鋪子都打了烊,唯有徐可的小飯館燈火通明,還在營業(yè)中。
“喲,還有生意啊大老板?!苯拥降臅r候,店里還有一桌人在吃飯,看樣子大概是父子。這大包小包的行李,一看就是剛趕回來團圓的。江粲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為兩人的穿著打扮異常狼狽,他等人的時候眼神總經不住好奇地往那邊瞥。
那位父親穿著皺皺巴巴的褪色的工服,上面清晰地被甩著一道道凝固的水泥印,蓬頭垢面,甚至連頭發(fā)里都夾雜著細小的塵塊。他手邊放著一個醒目的紅色工地安全帽,小而薄的黑色塑料袋里竟露出來半截電子琴。
江粲的目光又看向對面坐著的少年。少年瘦骨嶙峋,細長的手臂就比椅子腿粗那么點兒,雙目無神,對面前的食物根本沒有興趣,倒是目光一直在往電子琴那飄。
父親一直在埋頭吃飯,雖是平常的家常小菜,卻仿佛吃到嘴里的是珍饈美饌,習慣性地把肉夾到少年的碗中,自己只吃菜,還時不時露出欣慰的笑,興許是太久沒有這么安心地吃過飯了吧。
如果沒記錯,當時的對話應該是這樣的:
“這次我升職了,我現(xiàn)在是工地主任了,我再努力努力,明年回來說不定就是個總管了,我們就再也不用住合租房了,到時候給你找個好的音樂老師,再去參加比賽肯定能拿第一名?!备赣H滿是溝壑的臉上一笑起來更是層層疊疊,“對了,你不是愛唱歌嘛,看我給你帶回來了什么!”父親的愛藏是藏不住的。
接過電子琴的那一剎那,少年零表情的臉上終于閃過欣喜的笑容,或許是太久沒笑過了,連發(fā)自內心的開心都笑得那么僵硬。
江粲內心被深深觸動了,趁少年去上廁所的時候,偷偷向中年人塞了張自己的名片:“有困難的話可以找我。”
江粲如果醒著,可能至今都忘不了他飽經滄桑的手握緊他時,嘴里顫抖著說“謝謝,謝謝,好人一生平安”的那一幕。
沒過多久,大概兩三個月吧,江粲接到了一個異地的陌生電話。他說他是張?zhí)斐伞?p> 電話里的聲音非常急切,急得話都說不清楚:“我兒子我給他打電話他一直不接,從早上開始我就一直打不通了,我打給房東,房東也不接電話,我能想到的就只有您了。”
“您別急,慢慢說。”
“您能幫我去他住的地方看看嗎?他住在春城小區(qū)505號1樓,那是個合租房,他住進門靠右那間,拜托您了,我什么都沒有就這一個兒子。”張?zhí)斐芍钡脦е耷弧?p> “您放心?!睊焱觌娫捊泳鸵荒_油門踩到底趕往他的住處。
所幸他的室友在家,不然江粲連門都進不了。房門反鎖,江粲覺得事情不妙,便和他室友合力把門撞開,發(fā)現(xiàn)少年趴在桌上,一大瓶安眠藥灑落了一地。
還好發(fā)現(xiàn)得及時,通過洗胃把人搶救了過來。張?zhí)斐陕動嵰矎耐獾刳s了回來,后期經過檢查,大家才得知少年原來患有抑郁癥。
張?zhí)斐上蛩v述了兒子張迪第一次報名參加歌唱比賽時,因為沒有團隊和公司的支持,在進入決賽后直接被退賽,官方對外宣稱他是“自愿退賽”,隨即網絡上就他退賽原因進行了五花八門毫無根據(jù)的推測,壓得他喘不過氣。而這其中的黑幕他們本來還蒙在鼓里,直到兒子不服氣地找另一位決賽選手抱怨時,對方直接當面羞辱了他——
“我有資本,有團隊,他們自然會去找節(jié)目組溝通,‘溝通’你懂嗎!你有什么?你什么也沒有,你憑什么來參加節(jié)目!笑話!”
張迪多半是因此日漸消沉,加上外界對他的猜測質疑,心中郁悶情懷得不到疏解,抑郁成疾。
張?zhí)斐膳R時接了個電話,回來之后臉色陰沉得不能再陰沉了。江粲大概也猜到了什么。
張?zhí)斐身樦t(yī)院的墻角滑坐在地上,兩眼呆滯,江粲連忙去扶他:“怎么了?快起來?!?p> 張?zhí)斐呻p手捂著眼睛顫抖著說:“工作沒了,連曠幾天工直接被開除了?!?p> 江粲二話沒說就打電話讓助理給他安排了一份工作,順帶住處也換成了公司附近的公寓,至于張迪抑郁癥的后期治療,也已經約好了頂尖的心理醫(yī)生。
張?zhí)斐稍谝慌月牭靡汇兑汇?,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緊緊抓住江粲的手:“不行,你已經幫了我夠多的了,不能再麻煩你了?!?p> “你兒子的病你不想治了?”江粲指了指病床,“醫(yī)藥費還有住院的費用我先替你墊了?!边@樣說或許張?zhí)斐傻膬刃臅檬芤稽c。
“謝謝,謝謝,我一定會好好工作趁早把錢還您的?!笨粗舆h去的背影,張?zhí)斐沙暗馈?p> “以后工作可別嫌累?!苯幼旖且粨P。
兩年后,同樣是在醫(yī)院,張?zhí)斐商ь^卻再也不是江粲的背影,只有冷冰冰的走廊下江父無止境的等待的身影。同為父親,張?zhí)斐蓪λ麅刃牡慕箲]與無奈感同身受,然而,一想起自己家里情緒不穩(wěn)定的孩子,他只能獨自扛下這一切,不知不覺手攥緊了拳頭?!叭绻隳芨型业纳硎埽銜斫馕业目嘀詥帷?p> —————(分割線)—————
林清籟前腳剛走,咖啡就一路小跑回到家,就端坐在路聞笛腳邊用圓溜溜的眼珠瞪著他,還不時發(fā)出“嗚嗚”的低吟,仿佛在找他理論為什么不留住她。然而,路聞笛并沒有理財它。
林清籟從沒想過自己會被寫進歌里,不知怎么心里輕飄飄的,以至于走在回宿舍路上連腳步都變得輕盈,反正不是因為票,因為壓根兒就沒有拿到——
路聞笛幾乎翻遍了整個家都沒有找到,明明就放在桌上卻憑空消失了,真是見了鬼了。
林清籟看著他滿頭大汗不知所措的樣子,完全就是一個和她一樣的迷糊蛋。然而學校里大家流傳的對他的印象——“路聞笛就是現(xiàn)實生活中高冷的代言人,他的臉上仿佛就寫著‘生人勿近’四個字”,這和她平時接觸到的完全不一樣,他好像還挺呆萌的……
“那個……你不用著急,說不定過幾天趁你不注意的時候它就出來了。這事兒我有經驗。”林清籟說起來還怪不好意思的。
“好。你吃飯了嗎?要不我們一起去吃晚飯吧?”
“不了,現(xiàn)在不餓還不太想吃。我先回去了。”現(xiàn)在只要一提出是要和路聞笛單獨相處的事,林清籟跑得比誰都快,借口也是一套一套的,說出來都不會臉紅。
“好吧,那我送你回去吧?!?p> “不用了,到宿舍最多也就十分鐘的路程,我走啦?!闭f著連忙把門推上了,臨走之前的最后一眼,林清籟掃到了他鞋柜頂端擺放著的一個索隆手辦。
“索隆!”林清籟腦門兒上打出了個大大的感嘆號。一年前的某次直播時,她了解到Shadow喜歡《海賊王》里索隆這個角色,省吃儉用攢了幾個月錢(幾個月攢了幾百塊吧,林父贊助了九成),才忍痛割肉斥巨資買了索隆的手辦,寄到了Shadow的官方地址。
雖說當時買的是拼裝版,散裝的零部件可以說已經相當炫酷了。林清籟依稀記得完整版的內容是仿照海賊王里面索隆手拿三刀流去打石頭人的情節(jié),她立馬拿出手機查找了購買記錄,果然和路聞笛家的一模一樣,其實腦海里也就留下流暢的肌肉線條和凌厲的眼神那點印象了。
不過她送給Shadow的手辦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因為她在底座下手寫了一句“好喜歡你,加油”,并且附上了自己的名字縮寫“LQL”。
林清籟猜測莫非男生都愛索隆,不然也太巧了吧。正琢磨著,手中的手機就響了起來。這次又是Shadow最新翻唱的《園游會》,林清籟特地把這一句截了出來——“雞蛋糕和你嘴角的果醬,我都想要嘗”,畢竟這句太甜了。本來《晴天》里的“還要多久,我才能在你身邊”,她也愛了很久,奈何這句太悲了,每次手機鈴聲響起,仿佛都在提醒她Shadow是你永遠得不到的人……
“不好意思啊,今天讓你白跑一趟了?!甭仿劦呀柚狼傅拿x和她時刻保持聯(lián)系,畢竟大晚上她一個女生獨自回宿舍太不讓人放心了。
“沒事啊,你把票給我我還得感謝你呢。對了,下次有空一起吃飯啊,我請你,哪天有空記得和我說。”
“可能……最近不能見你了?!甭仿劦颜Z氣里透著淡淡的沮喪。
“為什么啊?”林清籟脫口而出,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反應這么大,說完才覺得可能會產生歧義,“不是,我是說……”
果然,路聞笛語氣突然又變得明朗了不少:“你這么想見我嗎?你想的話,我們可以天天見噢?!?p> 林清籟羞得不敢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