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意歌含笑走到夏青蟬身邊道:“青蟬,你冷不冷?”
她將夏青蟬斗篷緊了一緊,撿著夏青蟬喜歡的話頭,敘了幾句寒溫。
兩人閑談片刻,林意歌見夏青蟬心情甚好,便輕輕握住她手道:“青蟬,你我二人雖只見過幾次面,我心中卻覺得你已是知心好友,今日有一番話,我說出來你別見怪?!?p> 夏青蟬見她說得鄭重,忙道:“你說吧,我不生氣的?!?p> “你如今雖有寒英閣支撐,衣食無憂,但張家無權(quán)無勢,我與淳音雖極是關(guān)心你,但林、徐兩家往日皆與荊王府交好,我那日在淳音面前雖嘴硬,但其實我們兩家實在自身難保?!?p> “青蟬,你一個孤女,處世何等艱難。江樞相我看他對你有意,不然他在草市門外置產(chǎn)做什么?又舍得將他江府心腹的管事娘子安置在那里,我瞧他對你極是上心。
青蟬,你難道不覺得江樞相值得倚靠么?你這等才貌,自然不愿做妾,何不拜我爹爹為義父,林家出頭斡旋,你從我家出嫁,做正頭江夫人豈不是好?”
林意歌說完等了半日,見夏青蟬不答話,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了,你是嫌我不配做你的姐姐?!?p> 夏青蟬趕緊搖頭,道:“我要是有你這樣一個親姐姐,心里不知多高興呢,怎會嫌棄?再說我爹爹與林伯伯乃是同榜進士,我爹爹以前提過一次,說林伯伯是那榜探花,才學不知高過他多少,若說配不上,倒是我配不上做你的妹妹?!?p> 林意歌慢慢道:“我爹爹同年的進士大都是荊王黨,如今朝中也沒剩幾個了,姓夏的么,去年深秋抄家的……”
夏青蟬想到已說了這么多,再瞞著也是無益,阻住她話頭道:“意歌,我爹爹便是夏之儀,我是抄家那夜偷偷逃出來的?!?p> 林意歌聽夏青蟬主動說出身世,心中一動,柔聲道:“其實我心中已隱約猜著了。青蟬,你方才說不嫌棄我做你姐姐,那你便聽我的話,晚些我?guī)阋娢业?,林家出面,風風光光為你定親,以后我如親姐姐一般照應你,夏伯伯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p> 她這一番話說得誠摯,乃是因為她看出夏青蟬對自己極是信任,心想等林家助夏青蟬做了江夫人,自己一定任勞任怨,對夏青蟬多加提點照料。
哪知夏青蟬仍是搖頭,道:“我與張錦說好了都不嫁人,如今有寒英閣支撐,每日逍遙自在,為什么還要嫁人?”
林意歌低聲笑道:“傻孩子,難道你不喜歡那江樞相么?天下比得過他的男子也少。青蟬,以你現(xiàn)在的境況,做得正頭江夫人便是上上簽了,便是夏伯伯在日,這親事也配得過的?!?p> 夏青蟬心想我怎會不喜歡他,又怎會以為他配不上自己?是他包庇了抄家的仇人,還不欲要她的孩子。
她心中難過,低聲道:“我只想嫁給對我一心一意的人,他……”
林意歌插話笑道:“你怎知江樞相對你不是一心一意?你若疑惑,何不親自探探他心意?”
梅林中寂靜,兩人說話間,遠遠聽見有人踏雪前來,林意歌轉(zhuǎn)頭望去,正是江壁川。
她去年家中重陽宴時已與他短短交談過一次,便不再多禮,只微微一福笑道:“樞相好興致,逃席到這里賞花來了?!?p> 江壁川微笑道:“信步所致,擾了兩位姑娘清興?!?p> 林意歌見他并沒有當面說出是被叫來,顯是愿意承林家的情,松一口氣。
夏青蟬雖不愿與他相交,但身在林家、不欲生事,也福了一福,心中隱約覺得哪里不對,一時卻想不出來。
林意歌想著父親席上大約很快便會有人來尋他,時間緊急,便直接道:“我正與樞相芳鄰說起家事,原來夏姑娘父親與我爹爹乃是進士同年。青蟬家遭大變,孤苦無依,我與她通過寒英閣相識……”
她說到這里伸手牽住夏青蟬,又道:“我們兩人極要好的,我想讓她拜我爹爹為義父,樞相覺得這個主意怎樣?”
夏青蟬心想拜義父這樣的事何用問江壁川?
突地想起林意歌方才所說讓她從林家嫁到江家的話,心想這是意歌在對江壁川替自己提親嗎?
可是意歌只說拜義父,并無一字說起親事。
江壁川聞言看了夏青蟬片刻,緩緩說道:“若夏姑娘有意如此,自是極好。”
夏青蟬心想他這是應承了林意歌的提親?
他做人精細,自然能聽懂意歌言下之意。
他們二人為什么有話不敞開了說?
前世便是拜了一名武將做義父嫁給他的。
她心下緊張,怕兩人當著她面將她親事糊涂定下來,便對林意歌強笑道:“我從小一直盼著有兄弟姐妹,若得你做我的姐姐,心中不知多開心,更別提林尚書乃是朝中重臣。只是我家事?lián)渌访噪x,如今又身份不明,只想一個人安穩(wěn)度日,不敢拜你爹爹為義父?!?p> 林意歌待要再說什么,江壁川止住她道:“林姑娘,還請……”
林意歌不待他說完便道:“啊呦,我正要折幾只梅花插瓶,片刻便回,青蟬你就在這里等著?!?p> 說完便走了。
夏青蟬見她如此刻意借故離開,這方猜出江壁川是她安排而來,難怪方才隱隱覺得不對。
江壁川走到她身前道:“夏姑娘,你想是已猜出我為何在此?”
夏青蟬心中羞惱,想意歌當真不該如此,又見他仍在等她回答,只得道:“想是林姑娘叫你來的?”
江壁川道:“正是她們遣人說你在這梅林等我。夏姑娘,你如今沒有父親庇護,凡事需得盡量小心,若她們叫來的是別人,你又當如何?”
他前世對她一向和顏悅色,何曾如此說教過?
夏青蟬本自羞惱,被他如此一說,更覺慚愧,冷冷道:“我便無父親庇護,也不敢勞樞相掛心?!?p> 她說完便要走開,但他站立跟前擋住去路,周圍梅樹環(huán)繞,再無路徑。
江璧川并不動身讓開,只含笑道:“是我忘形失言,惹惱你了?!?p> 雪又下了起來,他伸手替她輕輕將斗篷兜帽戴上,兩人身體相近,夏青蟬聞到他身上熟悉味道,眼圈一紅,前世夫妻恩愛情形種種涌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