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沈王爺和上京一眾權(quán)貴入宮,在宮門落鎖之后。
洛連荺不知道,從辭去大女官職位之后,洛連荺再不曾過問皇宮之事,甚至是上京城里的事情,洛連荺也是知之甚少。
夏仲羽剛剛知道,連帶著洛連荺在御花園里跪了一下午的事情。夏霆釗年老體弱,夏仲羽和夏季槐侍奉這個老的快要離開人世的人,根本沒辦法去皇宮里撈洛連荺。
付清倒是知道,不過西域三十六佛國也有使團(tuán)到了上京城,據(jù)說是和親事宜。付清就沒想過,圣上能那么閑,為了‘折磨’洛連荺,能把外邦使團(tuán)晾在那里,將權(quán)貴叫進(jìn)宮里商議如何對付洛連荺。
等這事兒到了齊一浪耳朵里,就變了,變成圣上將洛連荺叫進(jìn)宮里,打算讓洛連荺去邦國和親。
齊一浪除了身上的鐐銬之外,就沒受苦,吃喝不愁,自然,穿的卻也比不上之前。
齊一浪坐在那里,扯著那個大鐐銬,很是認(rèn)真的在想,自己為什么會從風(fēng)光無限的商戶子弟,變成了如今身無分文的階下囚。
齊一浪自打被洛連薇給弄到趙家私牢里之后,很是懷疑,懷疑洛連薇,懷疑洛連荺,懷疑趙撫生,懷疑人生。齊一浪絲毫不懷疑自己已經(jīng)開始懷疑人生了。
齊一浪之前見過洛連薇,洛連薇在萬象樓跳舞,還不算是一舞傾城,但也足以攝人心神。洛連荺一向話少,但是洛連荺話再少也沒少夸過洛連薇,小薇如何如何,薇薇喜歡什么什么,以至于齊一浪一直覺得洛連荺喜歡的是這個妹妹!
“齊公子,你考慮的如何了?”
趙撫生在下人的簇?fù)硐逻^來了,例行一事的問一遍。
趙撫生也不想這樣做,但是只能這么做,趙亭林還在胥涯鎮(zhèn)玉簫關(guān),前途性命死死拿捏在太子一黨手里。
“不如何?!?p> 齊一浪甩了甩鐐銬,每日一答的說道,也有些無奈厭煩,但是看著趙撫生憔悴不堪的樣子,好歹還是回答了。
看!自己是個多么體貼的人!
齊一浪覺得自己做的還行。
“哪就繼續(xù)考慮考慮?!?p> 趙撫生也不例外齊一浪會這么回答,這兩個多月,齊一浪一直這么說。
在齊一浪的注視之下,趙撫生在下人的簇?fù)碇须x開了。
齊一浪嘆了口氣,睡倒在身下的床榻之上。
一個多月前洛連荺回了上京,齊一浪知道是因為這個私牢里的東西基本都給換了,刑罰沒了,草床換成了木制床榻,雖說沒有雕花床帷但也不錯了,齊一浪開始蓋上了棉被;吃的從一個饅頭一小碟咸菜換成了三菜一湯,但也不是什么珍饈佳肴,齊一浪覺得自己好歹能填飽肚子了;私牢里有人給掌燈,有人送來四書五經(jīng)六義,齊一浪跟那幾個看守他的人略微提了提,自個兒比較喜歡夕匤公子的的書,隔天就有人給送來了。
齊一浪還算是滿意,這間關(guān)著他的私牢,應(yīng)當(dāng)是上京城最好的私牢,沒有之一!
齊一浪也考慮過為什么,洛連薇是洛連荺的妹妹,為什么洛連薇能夠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把自己這個‘準(zhǔn)姐夫’給投到別人的私牢里,齊一浪還怎么想不明白。根據(jù)齊一浪的小小推測來看,洛連荺是把洛連薇放在心尖尖兒上,就算當(dāng)初在虞城洛連薇帶人來追殺她,洛連荺還是愛護(hù)這個妹妹,就是含蓄了笑些,不過洛連薇應(yīng)當(dāng)是不怎么喜歡這個長姐,不然當(dāng)初也不會說一句:“這是你們欠我的!”
“我說齊公子,那洛女公子真有那么好,值得你拒絕我們趙老爺?shù)慕ㄗh?”
說話的是趙亭林的在上京的好友徐凡訓(xùn),趙亭林一走,徐凡訓(xùn)就沒事兒過來溜達(dá)溜達(dá),這熟捻的程度讓齊一浪一度認(rèn)為是趙撫生的私生子!
齊一浪剛來上京城的時候,搭上的就是徐凡訓(xùn)的線,齊一浪私心覺得徐凡訓(xùn)就是來克自己的!
徐凡訓(xùn)只是京都令的兒子,但是徐凡訓(xùn)給齊一浪扯上了明玉郡主的線,當(dāng)時小道消息說齊一浪是明玉郡主養(yǎng)的面首;徐凡訓(xùn)給齊一浪扯上了趙王爺?shù)木€,齊王那些商戶人脈沒少抨擊齊一浪,那靶子做的趙王爺出手格外闊綽;徐凡訓(xùn)給齊一浪扯上了幾位皇室宗親的線,齊一浪倒是沒少掙錢,當(dāng)時還挺開心的,然后遇到了洛連荺……
徐凡訓(xùn)這人,一開始確實能給人帶來好運,可往后運勢就可差勁了!如今絕對是來討債的!上輩子造的孽,這輩子遇見徐凡訓(xùn)全還完了!
齊一浪很好奇徐凡訓(xùn)到底是誰的人,徐家不是世家,但京都令是天子門生,但是也是排名最末的那種,而且據(jù)齊一浪所知,京都令早年就該升官的,但是京都令不是調(diào)去外地,就是流年不利遇上點兒什么事兒,在京都令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幾年。
齊一浪對徐凡訓(xùn)‘貧瘠’的認(rèn)知里,徐凡訓(xùn)好像在上京城誰都認(rèn)識誰都交好,包括洛連荺,但是那些人好像都不會主動提起徐凡訓(xùn),比如洛連荺。
齊一浪知道徐凡訓(xùn)和洛連荺有來往,還是在玉簫關(guān)的時候,徐凡訓(xùn)從上京城托運來兩大車東西,從吃食到衣物,從筆墨到時興話本,從單薄夏衣到加厚了很多的冬衣,只有齊一浪想不到的,沒有徐凡訓(xùn)送不出來的。對此洛連荺只是冷笑一聲,很是譏諷的說道:“還算可以!”
“你呢,聽了趙老爺子的話,你完全可以改名換姓重頭來過。”
徐凡訓(xùn)笑瞇瞇的跟齊一浪說這話,讓下人開了私牢,自個兒拉了一個只上了底色漆釉的木凳,自顧自的做到了齊一浪對面。
齊一浪看著徐凡訓(xùn),總能想到付清,第一次見到的付清,在冰天雪地里,那人挑開馬車簾子,仿佛帶來的是天上仙氣,朦朧美好,又很真實。徐凡訓(xùn)也是,第一次見到徐凡訓(xùn),徐凡訓(xùn)挑簾子的動作,低頭淺笑的樣子,唇角勾起的弧度,眉梢上揚的動作,都是自帶著一種圣潔憐憫之感,和付清一樣,都像是天神垂憐世人。
“徐公子,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燕地商戶子,齊城,啊,如今我是商戶子齊一浪?!?p> 齊一浪找了個舒服的角度,往后一倚,倚在墻壁上的姿勢像極了鄉(xiāng)野間嘮嗑的老大爺。
“那又如何?有人不想讓洛姑娘活,你何必?fù)醯滥???p> 徐凡訓(xùn)還是笑著,只是眼里沒了和善,帶了點兒敵意,說不清道不明的敵意。齊一浪看著徐凡訓(xùn)好看的眼睛,總覺得這個眼神里所包含意思,有點兒想讓他死,但是還不想他就這么死了!
“我往洛姑娘身上投的本錢尚未收回,怎么能不擋著呢?”
齊一浪不敢深想,畢竟自己是個難得一見的美男子吧!
“我聽別的商戶子說,商戶一般都會把‘止損’二字寫入祖訓(xùn),齊公子家難道沒有這一條?”徐凡訓(xùn)挑了挑眉,好看的眼睛里也沒了什么情。
“有又如何?徐公子也不想想,我好歹也是燕地第一浪蕩子,怎么可能聽從祖訓(xùn)。”
齊一浪習(xí)慣的,也挑了挑眉,長眉好似飛入鬢邊,就算此刻沒了商戶子的珠光寶氣、貴氣精致,但是那身氣勢還是有的。那是跟著洛連荺出生入死練出來的。
“聽說齊家大哥回了燕地,如今接手起來燕地齊氏的生意了?!?p> “大哥一向比我優(yōu)秀,又是家中長子,這是自然!”
“那那位姑娘呢?那位棄了齊公子、跟在付清身后的姑娘呢?齊公子不沒什么想做的?”
齊一浪想了想,怔愣半晌,才緩緩說道:“小生如今還能做什么呢?徐公子也是,知道小生被洛氏的女公子勾去了魂魄,還要過來說上兩句小生聽不懂的話語!”
“我記得那位姑娘,號稱燕地明珠,和滄瀾郡明珠縣主、棲霞明珠梁氏十一女公子,以及上京明珠金氏巧兒,號稱四大明珠。齊公子是想讓明珠蒙塵呢,還是想讓明珠再次熠熠生輝呢?”
徐凡訓(xùn)是上京城長大的,天子腳下的骯臟事兒比其他地方多得多,都是些私密的、上不得臺面的骯臟事兒。徐凡訓(xùn)從幼時便知道那些骯臟事兒,此刻也是明晃晃的暗示。
“都不想!我如今喜歡一些戾氣重的東西,比如名劍,比如戟!”
“齊公子這喜好與他人當(dāng)真是不一樣呢!齊公子倒也不妨想想,趙老爺開出的條件,足夠買下小半個安樂坊的!”
“徐公子也是貴人多忘事,小生只喜歡完完整整的東西!”
“嘖,那就不好辦了呢!我?guī)瓦^齊公子不少忙吧!”
“確實?!饼R一浪動了動鐐銬,去胥涯鎮(zhèn)是徐凡訓(xùn)支的招,洛連荺把自個兒送回上京之后,也是徐凡訓(xùn)將人脈什么的給幫忙重新撤好的線,最后也是散盡家產(chǎn)之后在徐凡訓(xùn)的幫忙下得見圣顏。
“齊公子也幫在下一個小忙吧!不然在下著實不好回去交差!”
徐凡訓(xùn)從寬大的書生衣袖里拿出一把匕首,鑲嵌著珍寶玉石、雕刻著飛禽走獸、描繪著繁復(fù)的花紋。
齊一浪拔出匕首的一瞬間,就曉得這絕非凡品,削鐵如泥吹毛斷發(fā)。
齊一浪笑了笑,和徐凡訓(xùn)第一次見到齊一浪時一模一樣,書生意氣,溫潤如玉,仿佛踏著江南的朦朧煙雨而來,盡管這人現(xiàn)在是鐐銬加身、狼狽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