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憐姑姑都被傷成這樣了,為何祖母不同意與程家和離?”陸晚霏看著陸清憐滿臉青紫的傷痕,頓時覺得觸目驚心,那一道道血痕猙獰可怖,只一眼便能想象陸清憐當時的痛苦無助。
“此事并非你看到的那么簡單?!标懤咸樕系男σ馔嗜ィ瑖@了口氣。
“今日大夫來看診時說,你清憐姑姑遭受了過多的驚嚇,日后怕是會落下病根,時不時變得瘋癲。”陸老太太抹了抹眼淚,聲音也變得沙啞。
“若能在一開始便讓程家的和離,清憐姑姑或許也不會變成今日這副模樣?!标懲眦p握住陸清憐的手,觸碰的瞬間,陸清憐在睡夢中猛然一驚,很是抵觸地渾身一顫。
陸老太太縮了縮身子哽咽著,“這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啊,但凡能湊合著過日子的,誰家愿意讓女兒沒了歸宿?!?p> “先前也沒聽說程家姑爺有什么賭錢酗酒的惡習,誰知道清憐嫁過去是如此遭罪?!?p> “如今后悔也晚了?!标懤咸约旱呐畠?,愧對不已,心中暗自感嘆清憐命苦。
人老來便容易多想,信天信命信鬼神,不做抗爭,多是哀怨。
陸晚霏跟著語塞,前世她沒有攪和進這件事情中,只聽府中下人傳言說清憐姑姑被酒壺砸傷了腦袋,連眼眶嘴角也被打得烏青,全然沒了人樣。
她心中自是驚訝萬分,但那時她年紀尚小,此等駭人聽聞之事她自然是避之不及,不敢多說半個字。
后來兩方都鬧累了,程家的說了兩句軟和話,給了個臺階,陸家也只能將陸清憐送回了程家,此事也就草草了了。
“即便姑姑往后無人可托付,留在咱們陸家不過就是多雙筷子的事情,豈不是安樂許多?”陸晚霏壓了壓涌上心頭的淚意,今日便當真是和離,她也不曾對程家畏懼半分。
“名聲于女子而言何等重要,何況清憐還有一雙兒女,怎可輕易拋下?這事牽扯甚廣,每一步都要仔細考慮著,可謂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啊?!标懤咸笥翌櫦霸S多,眉頭跟著緊了緊。
一想起這麻煩事,她就頭疼。
“我那四堂兄和堂姐對姑姑也沒什么孝敬之心,何苦為了他們再委屈了自個兒?!标懲眦肫鹚怯问趾瞄e的堂兄堂姐,心中也是厭煩的。
“丫頭,你年紀尚小,許多事情眼下還不明白?!标懤咸樕系男σ鉁睾陀忠馕渡铋L,是陸晚霏眼下難以看透的復雜。
“夜深了,你快回去歇著。聽說明日還要去書塾,可別熬著身子?!标懤咸辉付嘌裕鹕硐铝酥鹂土?。
“祖母,孫女不礙事的,還是祖母早些歇息吧,清憐姑姑就交給孫女來照料?!标懲眦址鲋懤咸鶎γ娴闹髋P走去。
“眼下陸家也還算有些人手,還不至于事事叫你一個小丫頭扛著?!标懤咸牧伺年懲眦谋?,這話聽著多少有些刺耳。
“那孫女便先退下了。”陸晚霏福了福身,順了陸老太太的意。
陸老太太這話雖聽不出責怪的意思,但到底還是在提醒陸晚霏她眼下只是個未出閣的姑娘,還沒有掌家說話的權利和資格。
離了長安閣,陸晚霏攜星雪徑直回了云夢齋。
西廂的燭火還未熄滅,隱隱傳來幾聲哭鬧。
“今日她陸晚霏倒是出了好大的風頭,有大伯為她撐腰,日后她在陸府豈不是要上天了?”
“嘭”的一聲,傳來瓷器碎裂在地的聲響,在靜夜里顯得十分突兀,聽著叫人猛然心驚。
“喲喲喲,你這發(fā)脾氣也就罷了,糟踐這些值錢的物件做什么。”是陸清安的妾室姜氏那嬌滴滴的聲音。
看來云夢齋晚上還有一出戲呢。
陸晚霏揚著唇角,推門入了院子。
“我就是瞧不慣陸晚霏那得意的樣子!”陸晚霜尖著聲音,正發(fā)泄著一肚子的火氣。
“她哪里是得意了,分明是出丑!她今日的所作所為明日便會在外頭傳遍,到那時你看她還能不能笑得出來?!蔽輧鹊娜擞霸谙s翼紗窗上倒映得清晰非常。
眼下姜氏正側著身子坐在窗下的水木沉香軟榻上,聲音響亮得像是打鳴的公雞,沒有分毫避諱之意。
“姑娘,這姜姨娘說話未免太難聽了些。”星雪鼓著小嘴,恨不得立刻進去同姜氏吵上一架。
“星雪,為了她們母女倆生氣可不值當,反而會叫自己變得面目猙獰!”陸晚霏噙著笑意,不慍不火地說著。
西廂的母女倆正說著,突然傳來一陣叩門聲。
陸晚霜的婢女靜雪前去開門,只見陸晚霏笑盈盈地立在外頭,手中還端著一碗冰糖雪梨羹。
靜雪出乎意料,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在外頭便聽見了這邊的動靜,想著姜姨娘說了許久的話必然渴了,晚霏特意送了一盞冰糖雪梨羹來給姨娘潤潤喉。”陸晚霏徑直走進屋內,將羹湯置于桌上。
從未聽聞別人罵了你,你還被人送湯潤喉的,這陸晚霏莫不是傻了,貼上臉來給別人打?
陸晚霜也懵在了原地,這說人壞話本是背地里的暗自行徑,當面被人撞破多少有些尷尬。
姜氏雖覺得荒唐,但心中卻暢快萬分,她就喜歡看陸晚霏低眉順眼的模樣。
姜氏笑了兩聲應道,“二姑娘還真是善解人意啊,難怪大爺會如此偏愛你?!?p> “姨娘說笑了。即便大伯有所照料,父親向來也是不喜歡晚霏的。哪里比得姨娘,可是父親心尖兒上的人?!标懲眦涂蜌鈿獾卣f道。
姜氏頭一回見陸晚霏如此服服帖帖地同她說話,心里頓時樂開了花。
“可這天色已晚,姨娘為何還留在云夢齋?這會子該回去給父親暖被窩了吧?”姜氏還沒來得及露出暢快恣意的笑容來,陸晚霏又結結實實給了她“一巴掌”。
姜氏跳起,五官被氣得扭曲,指著陸晚霏的鼻子罵道,“你!小妮子,你一個女兒家竟說出此等輕浮的話來,真是敗壞家風!”
陸晚霏的話無疑暗指姜氏不過是滿足陸清安欲望的工具罷了,是登不了臺面的娼妓。
“和姨娘相比自是九牛一毛,姨娘的手段我也算是見識過的,甘拜下風?!标懲眦樕闲σ庖琅f。
好厲害的一張嘴!姜氏眼中的怒火一時無法遏止,如同一頭被激怒的野獸。
“吃了這盞雪梨羹,姨娘還是留著些氣力去伺候父親要緊。”陸晚霏側身撂下一句話來,嗤笑一聲出了西廂。
“小妮子,竟敢將我與那些勾欄瓦舍之人相比,看我不撕爛你的嘴!”姜氏擼起袖子破口大罵,沒了往日嫵媚多情的模樣。
瘋了瘋了,和順的小羔羊要吃人了!
“母親,母親!”陸晚霜給靜雪遞了個眼色,二人合力將姜氏拉住。
“這陸晚霏今日醒來后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咱們還是不要輕易出手的好。”不知為何,陸晚霜對陸晚霏今日的種種行為總覺得有種莫名的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