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向來是個不管事的,姜氏進門后她便在水蓮鄔設了一處佛堂,長日伴著青燈佛經(jīng)消遣時光。
陸家宴請的消息還沒來得及傳到云夢齋來,陸晚霏用了早飯便坐上馬車去了蘇家。
天色依舊是陰沉沉的,路上還飄落起絲絲的小雨來。
馬車簾子隨風晃動著,偶有幾滴雨灑入車廂,落在陸晚霏的手背,是透心的涼意。
下了馬車,一把明黃的油紙傘撐開來,只聽傘面有著滴滴答答的聲響,十分沉悶。
陸晚霏抬眼看著蘇家大門前的匾額,顯然心情不佳。
“陸二姑娘?!眲傔~開步子,后頭便傳來一聲輕喚。
明朗的聲音如投入死水的石頭,在陸晚霏的心底蕩開層層漣漪。
陸晚霏回過身,只見薄薄的雨霧里,一個青白色的身影款款而來。
待少年近前來,陸晚霏才細瞧見他衣角的流云紋圖案,銀線飛舞,穿引在柔軟的布料上,明黃錦緞袖口壓邊,青黃相間隱露出春色的暖意來。
“你昨日,落下了件東西。”白晟月抬了抬傘沿,垂眸望著陸晚霏,攤開了掌心。
一朵嬌媚的芙蓉簪花落入視線,似一團火般,灼燒于陸晚霏的心間。
“多謝。”陸晚霏涼涼吐出兩個字來。
那朵簪花怎會在白家公子手上?沒聽姑娘提起昨日遇見了什么人呀?
星雪狐疑盯著白晟月,目光中多有幾分審視的意思。
難道說......姑娘與白家公子之間......
星雪頓時被自己的想法駭了一跳。
陸晚霏臉上并沒有多余的神色,接了簪花便轉(zhuǎn)身徑直走入蘇府。
似乎,并不是她想的那樣。
星雪看著自家姑娘臉上毫無歡喜之色,甚至有些冷淡,便推翻了自己方才的假想。
好沒良心的丫頭。
離了對方油紙傘的庇護,白晟月伸出的左手霎時被雨水打濕,本就素白的長指多了些冷色。
什么?他該喚一句陸二姐姐?不存在的,這輩子都休想!
許久,白晟月收回手置于身后,長吐了一口氣。
還好沒一次性掏了個底,來日方長。
老先生還是照舊悠哉講著諸子百家的課業(yè),陸晚霏出神望著外頭的雨簾,實在沒什么心思。
她今日似乎不怎么開心呢,可是因我唐突送的那張請柬?
祝暝笙偷瞄著陸晚霏的方向,跟著皺起眉頭來。
該如何哄她高興呢。
“陸二姑娘?!崩舷壬澳_出了私塾,祝暝笙便迫不及待收拾了東西出現(xiàn)在陸晚霏身側(cè)。
“祝公子有事?”陸晚霏干脆頭也不抬。
“明日的賞花宴,你可會來?”祝暝笙緊張地捏著手指,臉上的笑意因過分期待而變得僵硬。
賞花宴?
陸晚霏越過祝暝笙,視線落在不遠處陸晚霜的臉上。
陸晚霜一臉糾結(jié),恨不得上前捂住祝暝笙的嘴,叫他說不出半句話來。
“我不愛賞花。”陸晚霏睨了一眼祝暝笙,毫不留情面。
祝暝笙頓時白了臉,滿眼的失落無處躲藏。
姑娘竟,又一次拒絕了祝公子?!
星雪像是被秋雷擊中了一般,身子一晃,險些栽倒在地。
“陸二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氣氛本是尷尬非常,不料此時蘇家獨女蘇眠竟開了口。
陸晚霏聞聲望了一眼蘇眠,眼底神色復雜。
蘇眠微微一笑,做了個“請”的手勢。
陸晚霏頷首,跟上前去。
“我與蘇姑娘并不相熟,不知姑娘尋我何事?”出了私塾,陸晚霏像是重歸大海的人魚,自在許多。
私塾設在蘇府的西南角,進了大門輕易便能找到,至于蘇府里頭的景色,陸晚霏當真是沒有瞧過的。
秋雨綿綿,蘇眠院子里頭的景色卻絲毫不遜色。
銀杏與紅楓交疊,金黃和酡紅造就了院中明艷的光景,角落的各色秋菊更是爭相競放,展現(xiàn)著秋日的韻味。
“甘棠,你去沏壺普洱熟茶來,再讓小廚房做些點心?!比肓藥?,蘇眠將婢女甘棠打發(fā)了去。
“星雪,你也一道去幫忙吧?!鼻浦K眠的眼色似是有什么私密話要說,陸晚霏心中生疑,卻還是將星雪一并支走了。
“上回匆匆一面,想來陸二姑娘對我沒什么印象,可我倒覺得陸二姑娘與我脾性相投?!碧K眠輕笑著,柔和的語調(diào)如泉水的滴答聲,干凈透徹。
“蘇姑娘說笑了?!?p> 脾性相投?
像她這般做事出格的女子怕是少數(shù)呢,若這蘇姑娘與自己相似,哪會是如今這般嬌怯怯的模樣。
陸晚霏勉強笑了笑。
“祝家公子直接熱烈,白家公子隱忍淡漠,陸二姑娘覺得,誰更有趣些?”蘇眠遞給陸晚霏一個手爐,笑問道。
一個是薄情的負心漢,一個是摳門的小老弟,兩個似乎都不怎么樣呢。
陸晚霏暗自癟癟嘴,很是嫌棄。
“蘇姑娘與我說這些做什么?”陸晚霏訕訕問道。
“祝家賞花宴的請柬我也收到了,可陸二姑娘似乎并不打算賞臉?!碧K眠沒回答陸晚霏的問題。
“我向來不愛出門,也不愛賞花?!标懲眦吐暤?。
“祝家這場賞花宴可是專門為陸姑娘辦的?!碧K眠勾著嘴角的笑意,直直看著陸晚霏的眼睛,似是看穿了她全部的心思。
“蘇姑娘慎言,這可不能胡說?!标懲眦氵^蘇眠的目光,心下一驚。
祝暝笙什么意思她當然明白,不過是揣著明白裝糊涂罷了。
“陸姑娘不必緊張,我沒有惡意?!碧K眠斂了眼底的光芒,恢復了方才柔和的神色。
“能夠直言拒絕不喜歡的東西,我覺得很好。”蘇眠有些羨慕地說道。
這蘇家姑娘莫不是腦子有問題?
陸晚霏滿臉黑線,不敢茍同。
“蘇姑娘怕是對我有什么誤解吧。”
“不僅如此,那日在府門口,陸姑娘對待陸三姑娘的態(tài)度,我也欣賞。”蘇眠眼底閃過燦燦的微光。
什么大家閨秀該端莊隱忍些,她素來最煩那些規(guī)矩了。
“我想結(jié)下陸姑娘這個朋友?!备鞣N鋪墊了許久,蘇眠終于開口道。
這丫頭瞧著不像是心機深沉之人,確實對她的胃口。
再說了,能看穿陸晚霜那些把戲的,算是她的知己了。
這樣的日子真該擺上三壇酒,去去這雨天的潮濕。
“與我結(jié)交,可是得罪人的?!标懲眦鴳阎械氖譅t,嘴角漸漸浮現(xiàn)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