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老師的話匣子一下子打開了,他滔滔不絕地說著,好多沙丘不懂的名詞一個接一個冒出來。沙丘努力地理解著他的話,嘗試著用自己知道的法語詞匯解釋出來??墒撬€是說得坑坑巴巴的。她頓時很后悔平時沒有多學(xué)一些美術(shù)專用詞匯。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沙丘額上都滲出了洗洗的汗珠。
這一切都被路過的吳野看在眼里。他適時地插進他們的對話,幫著沙丘翻譯了幾句,果然得體又準(zhǔn)確。
這下沙丘一下子沒了用武之地,吳野趁機對她說:“沙丘,你去吧臺那邊幫忙吧!”
“啊?”沙丘被他言辭的風(fēng)度所吸引,一下子還沒反應(yīng)過來。
“沒事,這邊我來翻譯就好。那邊人挺多的,你去忙吧!”就這樣,吳野替她解了圍。
沙丘一邊往酒水臺走,一邊偷偷回頭看——吳野很自然地和法國老太太聊著,看上去非常輕松自然,跟她剛剛窘迫的樣子簡直是兩個極端。果然是術(shù)業(yè)有專攻,沙丘暗自下定決心,從明天開始她也要在這方面多下功夫才是。
回到酒水臺,圍著看費老師表演茶藝的人已經(jīng)漸漸散開了。費老師一看倒沙丘就開始抱怨:“小姑娘,你們這里只有塑料杯子啊。喝茶不能用這種杯子的啦!”
沙丘不知所措地說:“費老師,您之前也沒有跟我們說過要泡茶呀!要不,我出去買點紙杯子?”
“算了算了,勉勉強強用吧!”費老師只顧著低頭專注茶藝,完全沒有在意沙丘說什么,而是自顧自地說:“你們以后要是再做我們中國人的畫展,一定要記得準(zhǔn)備這些的啦!中國人的展覽肯定要展示中國茶藝的嘛!你們還是太年輕,經(jīng)驗太少......”
沙丘不想再說話了,她有點悶悶不樂,只顧著在他們自己準(zhǔn)備的酒水臺這邊忙。她覺得覺得自己也是有脾氣的,也是正經(jīng)在法國讀書畢業(yè)的,‘雖然你們年紀(jì)大,可是也不能真的當(dāng)我是倒茶小妹吧!’
過了半天,人已經(jīng)沒有剛才那么多了,吳野和孫老師走過來一人拿了一杯酒,看來那邊的交流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孫老師一看到沙丘就直搖頭感嘆:“看來法國人還是讀不懂我們中國的藝術(shù)??!”
沙丘懶得理他,她自己也口渴了,拿了一杯橙汁喝起來。
但是孫老師明顯還沒有說夠,他又往沙丘這邊走了兩步,說:“我覺得這些外國人還是不了解中國藝術(shù)的!”
沙丘沒辦法,只能隨意回了他一句:“是啊,這邊中國展覽不多?!?p> “不是展覽多不多的問題!”孫老師擺了擺手,“主要是我們中國五千年的文化博大精深??!外國人就只會他們那一套,還是歷史太短,見識太短!我們中國的構(gòu)圖啊,講究的是......”
這樣地高談闊論批評觀眾,沙丘直接被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了。但是她還是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臉上依舊掛著笑臉......多年以后,每當(dāng)沙丘回憶起這第一次的展覽就覺得這是一次對自己的修煉,提醒她這個行業(yè)的艱難,提醒她該如何去面對那些不想面對的人和事。
十點鐘的時候,觀眾都已經(jīng)走光了。孫老師一行人也連連喊累,打車離開了。
沙丘他們剛幾個忙著收拾現(xiàn)場,把用過的被子和空酒瓶都收起來。
“這些扔到哪里?”沙丘問。
“院子里有個放普通垃圾的地方?但是酒瓶要扔到外面專賣扔酒瓶的那個綠色的大桶里?!彼捂夯卮鹫f。
“哪里有扔玻璃的綠桶?”沙丘又問。
宋婧說:“這個需要出去找找......算了,明天早上再來收拾吧!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我請大家吃飯!”
“算了吧!都已經(jīng)十點了,餐廳都要關(guān)門了吧!”沙丘覺得很累,想要推辭。
但是鳥人顯然很贊同:“我知道一家店開到半夜兩點的,從這邊走過去估計十幾分鐘能到??熳甙桑叶伎祓I死了!”
沙丘也不好做那個不合群的人,于是跟著大家一起出了門。
中途他們正好路過了一個扔玻璃的地方,砰砰砰地把一個個酒瓶塞進去,聲音在寂靜的街道回蕩著。
他們一行人來到這家越南餐廳,大家都點了越南河粉。
上菜很快,他們幾乎都是不約而同地埋頭就吃。看來大家真的都餓了,連一向很淑女的沈欣然也顧不上自己的形象了。沙丘本來覺得還好,但是聞到香氣,也覺得食指大動。吃了一半的時候,大家才紛紛放慢了速度,抬起頭來相互聊天,說一些今天開幕式上遇到的趣事。
沈欣然忍不住嬌聲抱怨:“這次展覽的藝術(shù)家都是些什么人啊,那個什么劉老師,跟我握手的時候握著半天不放,還要跟我學(xué)法國人的貼面禮!真是惡心死了!”
“啊!他這是性騷擾??!禽獸!”鳥人直接從座位上彈了起來,“我現(xiàn)在就找他去!”
沈欣然連忙拉住他說;“好啦好啦!這大半夜你去哪里找?再說我當(dāng)場就拒絕他了,他也拿我沒辦法。”
“所以他最后沒怎么你吧!”鳥人關(guān)心地問。
“沒有啦!那么多人呢,他能把我怎么樣?”沈欣然搖了搖他的手。鳥人這才平靜一點,重新坐下。
“不過這次的藝術(shù)家真的挺奇葩的!”于甜也忍不住感嘆。
“是啊是啊......”大家都七嘴八舌地吐起槽來。
沙丘也忍不住跟坐在旁邊的吳野抱怨:“剛才那個孫老師也太可笑了吧。一個勁地說法國人沒水準(zhǔn)看不懂他。其實我也不是說中國畫不好,但是他這樣太高踩低,未免也太不尊重人了吧!要是他真這么看不上法國,那干嘛還非要來做展覽?。 ?p> 吳野聽了她的話大笑起來:“哈哈哈哈......所以他就是只能畫出《馬》這種作品的人吶!”
沙丘越說越敢說:“他那也叫作品,送給我我都不要!”
“那是你還沒接觸過這個行業(yè)里的很多藝術(shù)家。其實很多人都是這樣的——沒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作品,就喜歡當(dāng)什么美術(shù)團體的主席啊會長啊。寫出來的簡歷,各種頭銜,幾頁紙都寫不完。讓他畫張畫,還不如美院剛畢業(yè)的大學(xué)生來得真誠?!眳且袄L聲繪色地描述著。
“真的???我還以為這個孫老師就是最奇葩的了!”沙丘第一次辦展覽,遇到這樣的人還以為是自己運氣不好。
吳野嘆了口氣:“唉,你以后慢慢接觸就知道了?!?p> 沙丘突然覺得,在這樣的深夜和一群朋友聊天吃飯其實也是一件很不錯額事情。她覺得此刻的自己非常年輕有活力,她頓時一點也感覺不到困和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