鑿是能鑿動的,但秦瓦匠費了很大的力氣,鑿了好幾下,才鑿下一小塊巖石。然而想這段山路變得不陡峭,最少得拓寬四到五尺寬,有的壁崖能高五六尺,以及近百米的長度,究竟需鑿多少石方,秦瓦匠是算不出來的。也不需要算,這么大的工程,一鑿鑿去鑿,要鑿到猴年馬月?難怪劉梁村與孫嶺村祖輩修路修到這里,停下不修。
劉昌郝盯著秦瓦匠鑿下來的巖石,卻是滿意地點點頭。
秦瓦匠力氣勿用質疑,然而僅是幾鑿子,便鑿下一小塊巖石,說明這段山巖如自己所想的,硬度雖不低,也不能算太高。
“少東家,汝有何良策?”劉昌郝的表情讓秦瓦匠看不懂,他狐疑地問。
劉梁村村民因為與劉昌郝很少打交道,許多人仍抱著輕視的態(tài)度。
秦瓦匠他們不同,幾乎天天與劉昌郝打交道,隨著對劉昌郝了解的越多,越是不敢輕視。
“吾言修路,自有辦法對付!”
之所以帶著秦瓦匠過來,僅僅是驗證,也不會一鑿鑿地將路強行鑿出來。
回到家,劉昌郝將兩口大鍋再度提到上次的土灶邊上,又搬來其他的一些工具,讓秦瓦匠擔來硫磺。
焰硝純度低,硫磺不用說,純度也跟不上來,且看曾公亮將硫磺分為晉州硫磺與窩黃兩種,因為雜質多,這兩種硫磺還真的不一樣!
精提是不可能了,但粗提是有辦法的。不過這玩意只要數(shù)量一大,也是巨危險,僅是為了鞭炮,那就犯不著了。
劉昌郝于土灶下生起火,然后將硫磺放于鐵鍋內,不斷攪拌。
燒了一會,鍋里的硫磺漸漸溶化,漸漸變?yōu)楹谏?,加熱到這地步,其溫度估計在200-220攝氏度,劉昌郝讓秦瓦匠與武平將鐵鍋從土灶上抬起來,繼續(xù)用兩層厚布做濾網(wǎng),與武兆麟兩人拉著布網(wǎng),將硫磺溶液倒入桶內。
如果繼續(xù)加熱,使之升溫到400攝氏度,讓硫磺產生沸騰,再收集其氣體降溫凝固,純度會更高。但是硫磺溶點低,燃點也比較低,設備更是跟不上去,只好放棄。
有這個純度,差不多也夠了。
將硫磺提純,到了下一步。
重新將焰硝溶于水中,水不能太多,再投入木炭與硫磺,攪拌成漿糊狀,用石磙子碾壓,直到水份漸干為止。在這個過程里,焰硝會形成晶體將硫磺與木炭末包裹起來,曬干打散后便會形成不規(guī)則的小顆粒,想要長期貯存與運輸,還要加石墨粉打光。
劉昌郝要的就是這個小顆粒。但這個制顆粒過程更危險,若不是為了修路,劉昌郝碰都不碰,小心翼翼地制好了大量的顆?;鹚帲搅讼渥樱艂€箱子。
正好梁三元將幾個木匠請來,人多,不到兩天,十九個箱子便按劉昌郝要求打好了,只是箱子很古怪。
這才到修路的時候,按理得找里正,但能指望劉四根?
村里還有三個大保長,劉仲臣不能指望,前身對梁永正不是太排斥,“征丁”出來后,能看到梁永正對劉家沒抱有多少善意,于是劉昌郝找了兩個人,一個是另外的一個大保長劉昌來,一個便是他的義父梁三元。
“大叔父,義父,吾欲修路,請大叔父與義父,讓村里鄉(xiāng)親每戶出一勞力?!?p> 劉昌來算起來也是劉昌郝的堂兄,兩人同一老太祖,也就是劉昌郝曾祖的曾祖與劉昌來曾祖的曾祖乃是一個人,遠到這份上,也不會承認是血緣兄弟,那么再往上敘上十幾代人,說不定劉四根與劉昌郝還是一家人呢,也不能這么敘。
劉昌來又比劉昌郝大了二十多歲,盡管是平輩,劉昌郝還得老實地呼大叔父。
前身以前也是這般呼的,劉昌來也未想其他,問:“修路?”
“吾要將紫峰口山道拓寬?!?p> “昌郝,其道拓不寬的,石如精鐵。”
石如精鐵?周邊各座土山不能那樣的巖石吧,當然,若是堅硬的花崗巖玄武巖,確實會很麻煩,打洞便會耗費大量人力物力,所需的火藥費用,也會讓劉昌郝吃不消。
石頭雖硬,絕不是硬如精鐵。
“大叔父,吾自有辦法讓其堅石化為繞指柔?!?p> “昌郝,繞指柔?汝不要小視了祖輩,”梁三元在邊上說,若是能繞指柔,兩個村子祖輩早將這條路修好了。
“義父,吾作坊里制作何物?若連此段山道也修不好,吾談何種瓜種花?”
種花種瓜與修路可是兩門不同的學問,然而這一說,梁三元居然相信了,上次去京城,劉昌郝與朱三他們交談,梁三元當然知道正宗的種花肯定不是劉梁村人想象的那種種花,然而聽了,才知道原來它有這么復雜,自己都聽不懂。但是自己這個義子不但懂,似乎比幾個牙人還要懂。
劉昌郝怎么知道這些學問的,梁三元更想不通,那么路呢。
天黑后,梁三元與劉昌來聯(lián)手,將整個村子的勞力叫到大方塘邊上的曬谷場上。
這條路若是修好了,對劉梁村有何意義,半大的孩子也會知道。
別說買賣,就說一年的兩稅,也方便許多,馬上就要到交秋稅的時間,也就是馬上就會劉梁村得力。
大伙皆不相信,一個潑辣的婦女說:“狗子,等汝家月季花活了再說吧?!?p> 其他人哈哈大笑。
劉昌郝冷哼一聲:“吾家月季插頭已成活,最早插下去的,前幾日便生了根?!?p> “咦,真長出根?”
是長出了根,只是細小的須根,上面又有木板遮著,村子里的人只顧笑話,全部沒有注意到。
劉昌郝大伯父說:“狗子,種花與修道兩樣乎,其道村子幾代祖輩亦未修好,汝憑何能修好,或汝能勝過歷祖歷宗,汝之大母!汝在自家折騰,將汝家產敗完,與鄉(xiāng)親無關,眼下是秋收時季,莫要耽誤鄉(xiāng)親農活!”
劉昌郝大伯與劉昌郝家的矛盾,大伙都知道的。
問題是劉昌郝大伯所說的話頗有蠱惑力,這條路能修好早修好了,輪得著讓劉昌郝來修,而且眼下是秋收,大伙皆忙著呢。
劉昌郝未理睬他這個大伯,看著大家說道:“諸位,吾與爾等立一契約,若吾不能拓寬山道,諸位每做一天活計,吾給爾等兩百文錢。路修好,爾等受益,子孫受益,修不好,爾等可從吾手中拿錢。”
劉昌郝說著,真掏出一張大契約。
沖著每天兩百文錢,也不用說什么了,修!
劉昌郝的大伯父叫劉明凡,他還是不大相信劉昌郝能修好這條路,特別是看到劉昌郝在“耍威風”,讓他很不爽。
劉明凡大聲說:“汝家須多人,不守契約,吾等奈何。”
僅是一句,劉梁村就有些人退縮了。
“劉明凡,如此可好……”
劉昌郝話還未完,劉明凡的兒子,也就是劉昌郝的大堂哥,沖上前來。
“狗子,汝呼誰名!”
秦瓦匠也沖了過來,劉昌郝一把將秦瓦匠攔住,別人還好一點,秦瓦匠那可真的是喜歡動拳頭。
“好吧,大伯父?!?p> 大伯父了,加上塊頭嚇人的秦瓦匠在邊上,劉昌柱乖乖地退回去。
“吾與汝共請韓保正、劉四根、梁大保長,若不放心,將孫耆長亦請來,再與汝共同立契,若路修不起,吾先將各家每天兩百文工錢發(fā)掉,余下財產盡歸汝家,汝不是一直垂涎吾家財產嗎,吾今便給汝一個機會?!?p> 劉昌郝一下子將話說敞開了,劉明凡氣的直哆嗦,用手指著劉昌郝:“汝,汝,汝……”
可他卻不知說什么好。
劉梁村所有村民都壞的不可救藥,實際九成村民仍有著一些道德底線,劉昌郝大伯與劉昌郝兩家的故事,有幾個村民是不知道的。
劉昌郝繼續(xù)說:“如路修成,汝將吾大母借汝贈汝之錢,盡數(shù)償還吾家?!?p> 他說完反而看著各個村民的反應。
這不是賭約,他這個大伯也不會與他賭的,即便賭了,也不會還錢的。
于其說是賭約,不如說是一個小小的良心拷問,拷的不是大伯,大伯已經拷不好了,拷的是劉梁村村民。
其實說起來,劉昌郝大伯一家欠劉昌郝家太多太多了。先是劉昌郝的曾祖父,他當了禁兵,于是高祖分家產時分的田地最少,劉昌郝曾祖自己拿薪餉治辦了一些田產。隨后陸續(xù)升職,薪酬多了,在京城治辦了宅子,曾祖母帶著劉昌郝祖父與兩個姑奶進京城了,這些田產無償?shù)胤纸o了兩個兄弟,部分田產也被劉昌郝大伯繼承下來。
隨后劉昌郝曾祖與祖父每次回鄉(xiāng)時,也陸續(xù)貼補了劉家?guī)仔值堋?p> 這些,劉昌郝沒有提,不僅涉及到大伯與五爺爺家,也涉及到二伯、四叔、五叔三家。
到了魯氏回來,當年劉昌郝曾祖母進京城,不但田產,連同屋宅、屋基地都分給了兩個兄弟,魯氏只好重新建宅子,買地,就這樣,還在繼續(xù)貼補幾個兄弟,包括替幾個兄弟還債。
為什么不感恩呢,為什么還想吃劉昌郝家呢?
實際兩家就是大多數(shù)劉梁村與劉昌郝家關系的縮影。
眾多村民一起沉默,他們也沒有了議論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