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談心
九江郡城，太守府。
曹陽一手執(zhí)筆，心中斟酌這道奏章的用詞。
他任九江太守已經(jīng)三年了，如果此次不能憑借韃子之亂回到朝廷中樞，那么留守九江繼續(xù)當(dāng)他的逍遙太守就是萬幸之事。朝廷的那幫老家伙早已看他不爽了，費盡心思要把他調(diào)離中樞，他費了好大一圈的勁，才調(diào)回稍微離京城近一些的九江郡城，不過再往前，就難了。
有人上位就意味著有人離位，身居高位，落，則就是萬丈深淵，沒有人會輕易離開那張位置，除非安排好了接替的后手。
這道奏章關(guān)鍵啊，尤其是言語措辭，怎么才能讓圣上既感到他愿意繼續(xù)為九江促民生搞經(jīng)濟，又有滿腔抱負能力突出，適合參與更大更全面的議政。
他毛筆拿起后又放下，光是開頭，就已經(jīng)糾結(jié)了半天。
“大人，郡主已經(jīng)回京了?！?p> 曹陽看了看，是自己的心腹手下陳三文，隨口問道：“郡主已經(jīng)安排好了賑濟大石村的隊伍？”
“對，郡主還特意找了一個大石村的村民作為監(jiān)事。”
“糧隊是哪幾家參與的？”
陳三文道：“由李家、王家和周家三家出資，我們太守府按照大人您的安排，只負責(zé)提供錢糧，一共是七十五石糧草和一千九百五十一兩銀子?！?p> 曹陽皺了皺眉頭：“花費這么多？不會影響我們這批送往京城的物資吧？”
陳三文也不好多解釋，大石村屬于較大的自然村落，前日遭賊人一把火燒了家園后，如今陸陸續(xù)續(xù)有人回到村里，這幫從村民變成難民的人，至少有千人，這么點物資，可能還不夠。
曹陽站起來，來回踱步，似乎在思考著什么。
“郡主確定離開了？”
“千真萬確，王爺親自派人來接的郡主?！?p> 曹陽決定道：“減，先把送往京城的物資填滿，我北趙正在對草原韃子用兵，正是齊心協(xié)力之時，孰重孰輕一目了然。”
“大石村，先等著。李王周三家賑濟完了之后，報備我太守府，再行決斷?！?p> 曹陽續(xù)道：“還有，郡主找了個村民監(jiān)事是什么意思？信不過這王李周三家還是信不過我太守府，你馬上從我太守府另找一人作為監(jiān)事，這大石村的村民，讓他從哪里來到哪里去，別跟著瞎摻和?！?p> “是。”
.........
顧長青回到長春醫(yī)館，莫長春一看顧長青蒼白無力的樣子，頓時十分愧疚，畢竟顧長青是為了他們醫(yī)館才被抓進大牢，然后才被搞成這幅模樣。
莫長春激動道：“長青你放心，老夫暫時先不收你醫(yī)藥費，一定先把你治好?！?p> 顧長青抓著莫長春的手，十分感動：“那真是太好了，千言萬語道不清，回頭我教你那兩個徒兒一套拳作為補償，這醫(yī)藥費，你干脆給我免了吧！”
“不必了不必了！”明興明望趕緊搖頭，謝絕了顧長青的好意。
“真可惜啊?！鳖欓L青直道可惜，長拳不練就算了，鐵拳也不練么？那可是更高一級的武功，回頭又有潑皮來鬧事怎么辦呢？難道不應(yīng)該是“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嗎？
莫長春為顧長青把脈之后，眉頭紓解，縷胡笑道：“長青，想來是你在大牢里沒吃好喝好，竟是有一點氣血虧空，不礙事的，我開兩方滋補的藥，靜養(yǎng)兩天就好了。這兩天，你就別打拳了。”
顧長青心道自己果然沒有料錯，看樣子這拳印提升武功，雖然迅猛，效果也很好，但卻是有一點副作用，若是自己本身不夠強，恐怕有害無益，所以歸根到底，還得要先加強修行，強壯體格。等長拳達到四層之后，想來可以嘗試修行一下內(nèi)功。
他自然也感激莫長春的救治，前往大石村前途未仆，能夠以一個健康的身體出行，自然是再好不過的。
數(shù)日后，顧長青已痊愈，他本以為李家會來找他去大石村，可是等了這幾日，居然沒人來找到，之前的那小廝也沒來，就好像把他給忘記了一樣。
這讓顧長青樂了，忘記他正好，他還正愁著摻和其中，既沒什么好處，又要受制于人，而且像官府與商家亂七八糟揉在一起做的事，指不定還有什么齷齪，那一世自古以來的史書上就寫的清清楚楚，“官商糾葛”，既然是“糾葛”，糾纏上了，那就不會輕易解開，所以思來想去，實無扎進這旋渦的必要。
顧長青痊愈之后，莫長春找上顧長青。
顧長青尊敬地行禮，莫長青卻閃到一旁，沒有受長青的禮，顧長青說道：“莫先生，晚輩承你醫(yī)治，身體已經(jīng)痊愈了！”
莫長春點點頭，道：“好，昨日為你醫(yī)治時，我便知你應(yīng)無大礙。實際上，你這次的傷病，卻因禍得福?！?p> 顧長青疑道：“哦？怎生得說？”
莫長春笑道：“我觀你身體血氣雖然虧空，但身體精壯，宛如巖石，之前為你醫(yī)治時，你還比較虛弱，短短十?dāng)?shù)天你身體發(fā)生如此劇烈的變化，想來你的武功有所精進，當(dāng)真是武學(xué)奇才?！?p> 顧長青心中一凜，沒想到這莫長春居然通過醫(yī)理，就瞧出他武功大進，他一貫地謙虛道：“哪里哪里，小子只是受到了挫折，所以才有所感悟?！?p> 莫長春感慨道：“練武就好像學(xué)醫(yī)，有資質(zhì)的人，有悟性的人，練武能一日千里，可沒有天分的人，再怎么練，也未必有什么名堂，“勤能補拙”這詞，大多時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p> 兩人又閑聊了一會兒，從各類江湖傳聞，聊到了官府與大家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關(guān)系，莫長春長吁短嘆，說道：“世家大族就相當(dāng)于一個小門派，與門派不同的是，世家大族家規(guī)之森嚴(yán)，尤勝門規(guī)?！鳖欓L青不知道這莫長春怎么突然有此感慨，總覺得他今天話特多，而且話中有話。
莫長春突然問道：“長青，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嗎？”顧長青想了想，這個問題其實這幾天也一直困擾著他，莫長春突然提起，他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那個口吐鮮血，手指漆黑冒煙的男人，用一種希冀和懇求的目光，看著他。于是他到了嘴邊，一些縱橫天下、逍遙四海的話也便說不出來，良久之后，竟也只能化作一聲嘆息。
“怎么了？”莫長春問道。
顧長青道：“沒什么，只是覺得人生苦短，有時候很多事情，非是想做就能做的，正如那句話，力有未逮，心有余而力不足?。 ?p> 莫長春取笑他：“你好像有很多的感慨，你才十六歲，怎么會有這么多的想法？”
“我雖然年輕，但也知曉，能力越大責(zé)任越大，眼下我之所以能夠比較自在，正因為我武功低微，別人不認識我，也不會想到我。可是以后我武功強了，認識的人多了，事情也就多了，很多人就算不認識我，也會找上我?！鳖欓L青說出一番道理，讓莫長春目瞪口呆，莫長春沒想到，顧長青年紀(jì)輕輕居然會有這樣的想法，道理粗淺，很多人卻一輩子都未必有顧長青看得明白。
莫長春忍不住說：“那你就別練武功了，一直很低微不就可以了?！?p> “不可能！”顧長青當(dāng)即反對，他對莫長春說道：“練武是我僅剩不多的人生追求了，在這樣一個沒有電........充滿危機的江湖中，若是武功低微，哪天遇上強敵，就會被一刀砍了，而你遇上強敵的方式多種多樣，比如說你?！?p> “什么？”莫長春還沒理解顧長青的一些話，就發(fā)現(xiàn)顧長青聊著聊著，又聊到了他的身上。
顧長青指著莫長春，畫了個圈，“你這間長春醫(yī)館，雖然在九江城比較隱蔽，一般人不會找來，可是總有一天，江湖中的人會找過來，找你無非就是看病。他給錢，你治病，你救了他，他的仇敵就會遷怒于你，你救的人越多，就有越多的仇敵，到最后，總會有一兩個不守江湖規(guī)矩的敗類，向你出手?！?p> “放屁！”莫長春像是被踩著尾巴，跳起來指著顧長青鼻子大罵，嘴巴哆嗦：“離經(jīng)叛道，簡直一派胡言！”
“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要不然，為什么江湖上最牛的神醫(yī)，要么脾氣古怪，要么要求苛刻，總也不會輕易地出手救人。相比于他們，你這給錢就治病的規(guī)矩，真得改一改?！?p> “依我看，你要么別收錢，廣交好友，這樣即便是有仇敵，也不敢輕易對你出手，因為為你報仇的人會比較多。你現(xiàn)在救了人，人家也給了你錢，一筆兩清，誰也不欠誰，反倒是樹敵無數(shù)，很危險。”
莫長春聽到顧長青有拿他和江湖上神醫(yī)相比的意思，又勸說他改規(guī)矩，繞來繞去，還是不想還錢，頓時氣的不輕，面色鐵青，拂袖轉(zhuǎn)身，背著手仰望天空，十分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