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往事隨風(fēng)
房間窗戶開著,窗外有寒風(fēng),竄入絲絲涼薄之意。
一石心里發(fā)寒,這背影他雖不熟,這聲音卻聽得真切,少年人還是找了過來,在他如此小心的規(guī)避之后,依然未能躲開追蹤,加上此時無聲無息地翻進他房間之中,來人的武功,當(dāng)真是深不可測。
他不敢輕舉妄動,來人雖然背對著他,氣機卻牢牢鎖定住,仿佛一頭頂上獵物的猛獸,若是異動,隨時會出手。
“我若是你,就不會動?!鳖欓L青一語道破一石內(nèi)心最后一絲掙扎。
一石道:“你是誰,究竟想要干什么?”
顧長青也不把身體轉(zhuǎn)過來,就這么背對著他,而后問道:“我是誰不重要,你只需要告訴我,你手上的秘籍,都是哪里來的,誰把這些秘籍,委托給了你!”
原是為了此事,一石心中了然,面對顧長青的威脅,選擇了抗拒:“這位......好漢,此事事關(guān)我一石的聲譽,正所謂“生死是小,聲譽是大”,我一石行走江湖多年,承蒙那么多朋友信任,靠的就是信義兩個字,委托人的名字,我是萬萬不會說的?!?p> 顧長青淡淡道:“我說過,你不說的話,就會死,我這個人沒有什么特點,但絕對是說到做到。”
他的語氣毋庸置疑,看待一石的生死,毫無波瀾,這點也是讓一石感到恐懼的地方,他完全有理由相信,那人會在下一刻悍然出手,然后取走他的性命。
“你究竟是誰?即便是想要從我這里知道名字,總要先告訴我你的名字?!币皇艿筋欓L青壓迫,生死掌握在他人手中,雖然恐懼,但心中大抵是不服的,想知道顧長青的名字,也是想著日后有個解決問題的道路。
顧長青何許人也,怎會輕易透露自己姓名,他費盡心思看準(zhǔn)伙計上樓敲門,然后突然出現(xiàn),營造了一種恐怖的氛圍,正是要逼著一石方寸大亂,所以當(dāng)一石問及顧長青姓名,顧長青根本不會按照他的思路走,沉聲道:“我的名字,你知道了并沒有好處,反而會給你帶來更多的災(zāi)難。你只要告訴我委托人的姓名,我便饒你性命?!?p> 顧長青又道:“你也不必擔(dān)憂江湖聲譽,我若查清屬實,必不會將此事透露?!?p> 一石陷入掙扎,而顧長青此時已轉(zhuǎn)身過來,用極具壓迫力的目光,直視著他,顧長青衣袍獵獵,十成內(nèi)力運轉(zhuǎn),腳踏前兩步,后天巔峰的氣勢撲面而來,
“年紀(jì)如此輕,竟有這般功力?!币皇闹旭斎唬牡来松倌瓯厥莵眍^不小,莫非委托人中有人得罪了他或者他的宗門?他又想起在坊市之中,這個少年能夠指出通東長拳的問題,難道委托人真有問題?
良久之后,一石長嘆一聲,從包裹中拿出所有的秘籍,道“我答應(yīng)告訴你名字,但你不能泄露是我所說,還有,這些秘籍都是來自不同委托人,我只能說其中一本秘籍的委托人,不會告訴你所有秘籍委托人名字的。還有,結(jié)束之后,這本秘籍我既然告訴了你委托人的名字,那你就不能殺我,這秘籍我也不要了,回頭你把這秘籍的一千兩的銀子結(jié)算于我?!?p> 顧長青沒想到這一石還是個財迷,性命都快不保了,還想著錢財?shù)氖?。在桌前,顧長青指著一本秘籍,問道:“此秘籍是何人所委托?”
一石一看這本秘籍,臉上露出了古怪的神色,他不由地看了顧長青一眼,少年淡漠的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大人,這本秘籍........說句實話,這些秘籍里,唯獨這本秘籍真的沒有人委托我。”一石有些郁悶,在這樣的情況下,他覺得他說出來的話很難有說服力,聽上去更像是不愿意告訴來人的推脫之詞。
這話顧長青哪能信,把這本《太玄門基礎(chǔ)內(nèi)功》拿在手里,指著說道:“這秘籍沒人委托于你,那你是哪來這本秘籍的,難不成,是你自創(chuàng)的?”
“大人說笑了,小人這點微末武功,自然是創(chuàng)不出這等秘籍?!币皇眠^顧長青手里這本《太玄門基礎(chǔ)內(nèi)功》,有些懷念,有些感慨。
他回憶著,然后在顧長青的注視中,講出了一段往事。
原來,一石居士本名余世文,并非通東郡人,而是來自于北方偏遠地區(qū)的山野村莊。余世文說,在祖上光耀時,也曾出過功名,后來便沒落了,自己雖然讀過一些書,但考經(jīng)取士是萬萬不夠格的。在十歲那年,他拜了一個師父,那師父是江湖中人,教了他一些傍身的功夫,并把他引進了門派之中,從此便走上了江湖道路。
“這個門派,便是太玄門?!?p> 余世文唏噓不已,“這位大人,不妨說給你聽,我們這太玄門,很早之前就已經(jīng)被滅門了,距今,差不多也有三十年了,這都是江湖上過往的事情,鮮有人知,我當(dāng)年加入太玄門,不過一年光景,太玄門就被滅門了?!?p> 顧長青問道:“所以,這太玄門是在北方嗎?怎么被滅的門?”
余世文感到有些奇怪,怎么顧長青對太玄門這么感興趣,尤其是上來就問這《太玄門基礎(chǔ)內(nèi)功》的事情,但既然顧長青問了,他又答應(yīng)了他要說,也不涉及委托人的事,說說也無妨。
所以他將當(dāng)年他了解到的太玄門的事情說了出來。
當(dāng)年太玄門,在立處北方,雖然算不上最頂尖的門派,但也絕對算是江湖上一流門派,可與如今清平城中飛刀門比肩,太玄門弟子近千人,先天境界的長老也有近百人,只不過,太玄門一直是有些青黃不接,第二代弟子當(dāng)中,只有寥寥數(shù)人在江湖上有些名氣。
再后來,見太玄門青黃不接,太玄門的敵對門派就串通太玄門的某些人,里應(yīng)外合,直接一夜攻陷了太玄門,從此太玄門在江湖上被抹除了痕跡。
“誰反派了宗門?掌門呢?”顧長青皺起眉頭。
余世文很想說這是本門之事,你一外人何必多問,但想著自己打不過他,還是不說硬話了,一五一十回答道:“說來也怪,當(dāng)年老門主,也就是掌門,在反叛之夜的前夕,就無故失蹤了,我們也不知道老門主去了哪里,一攻而下,也是有無領(lǐng)頭之人的緣故。之后串通外人的反叛弟子.......”
余世文說到這里,實在不愿意說了,因為顧長青的表現(xiàn)太奇怪,這一切都太不符合常理,他沒有道理要和一個外人說那么多東西,更何況太玄門已經(jīng)不在了。
“怎么不說了?”顧長青問道。
余世文道:“這位好漢,這位大人,您到底要做什么呢?接下來要說的東西,那可都涉及到本門秘辛,我們太玄門已經(jīng)不在了,有些東西,我真的不愿再提。”
顧長青嘲諷道:“你都已經(jīng)將自己門派的內(nèi)功秘籍都拿出來賣了,這些事情,對你來說有那么重要嗎?”
這話說的余世文略尷尬,余世文解釋道:“這秘籍實際上也并不是什么高深的武功秘籍,我當(dāng)年只不過是一個剛?cè)腴T的小弟子,身上就那么一兩件門派的存物,拿出來賣點銀子,也是為了補貼家用,門派雖然已經(jīng)不在了,但門派里的不少弟子活了下來,比如說我,總是要向前看的?!?p> “好一個向前看?!边@么實在的弟子,也是少見。
“這位大人,您這般來尋我,又問了我這么多關(guān)于太玄門的事情,是不是因為您與我太玄門有關(guān)系?或者您是我們太玄門某位長老門人的后代?想要為太玄門尋回公道?”余世文也不傻,顧長青這般語氣,肯定是與太玄門有關(guān)。
顧長青道:“你說的不錯,我和太玄門確實有些關(guān)聯(lián)?!?p> 余世文聽到這里,首先身上一輕松,既然大家都是太玄門相關(guān)之人,想必顧長青不會再加害于他,一條性命算是保住了。
顧長青對這個有些圓滑的家伙還是不信任,不愿意暴露自己太玄門掌門的身份,于是編造了一個爺爺在太玄門做長老的故事,也側(cè)面證明了顧長青這般年紀(jì)就有這般功力,是因為有個厲害的爺爺。
“不知是哪位長老?”余世文笑著問道。
顧長青撇了他一眼,冷冷道:“我說過了,知道了名字對你沒有好處,你只要把你知道的全都說出來就行了!”
顧長青又用氣勢壓迫,提醒他小命還在別人的手里。
余世文笑容收斂,不敢再開玩笑,回答了顧長青的問題。
“當(dāng)年宗門反叛之人有許多,但領(lǐng)頭的,據(jù)說是有三人,這三人中,有一人當(dāng)場死掉了,有一人去了周朝,有一人在北趙的江湖上也闖出了不小的名堂?!?p> “死掉的那人,名叫趙催興,當(dāng)年在宗門之中,是二代弟子中為數(shù)不多的天賦出眾之人。當(dāng)年宗門二代弟子,趙催興雖然厲害,但還有一人一直壓在他的頭上,那人便是后來傳說接過了老門主傳承的陳堂發(fā),陳掌門?!?p> 講到了陳堂發(fā),顧長青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余世文瞧著,然后繼續(xù)講下去。
余世文說,陳堂發(fā)和趙催興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兩人天賦都很好,是二代弟子中的翹楚,兩人小時候的關(guān)系好,長大了之后,由于競爭關(guān)系存在,便逐漸逐漸走上了對立的道路,而陳堂發(fā)在競爭中一直占據(jù)上風(fēng),老門主也最終宣布,由陳堂發(fā)為下一代太玄門的掌門,這一點引發(fā)了趙催興心中的惡魔。
之后,趙催興走向極端,背叛宗門,勾結(jié)外敵,并且策反了兩位先天境界的長老,一位長老名叫上官旭,后來在北趙江湖上闖出了不小名堂,最有名的是在歸云山莊一劍擊殺三位歸云山莊長老并全身而退,而這一戰(zhàn)之后,上官旭便在江湖上銷聲匿跡,有人說他加入了朝廷,有人說他隱居山野,也有人說他成為了乾元宮的長老。
另外一位長老則是西去周朝,在北趙沒有留下什么名聲,而作為首惡的趙催興,在那宗門之戰(zhàn)中,被昔年好友陳堂發(fā)斬斷胳膊,一劍刺穿,沒能活下命來。
當(dāng)年宗門慘烈一戰(zhàn)后,千余弟子一朝散盡,長老們也都死的死,逃的逃,開始的時候,還有一些長老想要復(fù)門,隨著江湖上不斷有人落井下石,窺覬太玄門傳承,太玄門的人數(shù)不算減少,最終,隨著最老的一批長老去世,太玄門在江湖上便銷聲匿跡,陳堂發(fā)也不知所蹤。
三十年風(fēng)雨依舊,江湖路上沒有了傳說,即便是當(dāng)年十多歲的余世文,也成為一個為了生計奔波的中年江湖人,沒有了雄心壯志,沒有了恩仇大業(yè)。
余世文唏噓感慨,道:“也許再過二十年,三十年,等我死去之后,便再也沒有人知道這些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