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jié) 歸來
喬蕎是最不靠譜的。
——夏洛桐
在喬蕎的店里,夏洛桐喜歡把自己當(dāng)成客人。但現(xiàn)實是——
“桐桐,幫我把咖啡送到三號桌,”
“桐桐,幫我把四號桌騰拾一下,”
“哎,桐桐,”
……
喬蕎使喚人的本事就靠一張嘴,使喚的頻率和小時候還是一樣一樣的。
夏洛桐懶洋洋地挪動著暫時性還存活著的軀殼,尚存一絲氣脈的靈魂,委屈的下巴寄托在收銀臺上,悠悠地吐一絲氣息,“你的桐桐,呼叫失敗!”
“Who are you!”
喬蕎單手叉腰,大卷的波浪發(fā)穩(wěn)妥地垂落在窈窕的腰上,烈焰紅唇絲毫不阻擋音標(biāo)的準(zhǔn)確性。此刻,她正占據(jù)最佳俯視點輕視對手。
“你再這么任性使喚我,我可是會告訴安一辰的!”夏洛桐連威脅都缺乏底氣
“哦!我的上帝!這怎么能叫使喚呢!我們是不是好朋友,”
夏洛桐無害地點頭認同
“那,把咖啡送到三號桌,OK?”
喬蕎的套路,夏洛桐總是很好的往下跳。
“乖乖!晚上帶你吃大餐!”
夏洛桐只能自覺地拎過餐盤,泛著熱氣的咖啡,上面有一個好看的拉花,拉花的對面有一張故作無辜的臉龐——笑靨如花。
在下一秒,則是一臉嚴(yán)肅積極地處理某個員工怠工。
這就是喬蕎,夏洛桐小時候的鄰家大姐姐,屬于別人家的孩子,在家庭變故前夕,和安一辰家的舉家出國。五年前,官方聲明,說是不滿喬爸爸對自己人生指指點點,毅然決然地跑到A市,自力更生艱苦奮斗白手起家,在特色的喬氏經(jīng)營理念以及喬爸爸頑強的斂財基因的帶領(lǐng)下,目前為止,喬蕎所經(jīng)營的咖啡店還算頗有聲色。在外人面前,喬蕎一貫宣揚自己的艱苦卓絕,但不消半個禮拜的時間,謊言便不攻自破——因為,這家咖啡店的幕后投資人正是喬爸爸。早前因喬蕎定位過高,險遭倒閉,還是喬爸爸大力注入人力物力及財力。
安一辰曾經(jīng)問過她:“你不是不喜歡喬叔叔對你的人生指指點點嗎?那為何還死皮白賴地接受資助!”
于此,喬蕎是這樣回答的——“糾正一下,主語是人生不是我,不用謝!”
午后的陽光照拂過櫥窗,櫥窗外是流動著的人群,形形色色的臉上寫著各式各樣的內(nèi)容,或曾停下張望的,或曾對視過那雙眼睛的。有人說,茫茫人海,兩個人相遇的概率是千萬分之一,兩個人成為朋友的概率是二億分之一。
【兩個人相愛的概率是一找到二分之一】
腦海是突然閃現(xiàn)而過,那句被珍藏多年的話。
夏洛桐托著腮幫,平復(fù)著思緒,對面的喬蕎,帶著認真的勁看著手機,指腹快速地劃動屏幕上的資訊,時不時咧嘴傻笑,時不時秒變花癡迷妹。
“喬蕎,你可以看看我嗎?”
“等一下,”喬蕎頭也沒抬,直接拒絕。“你都不知道我家牧揚好可愛呀!怎么可以這么帥呢!”
喬蕎說黎牧揚的時候,眼睛是放光的,嘴角是上揚的,渾身上下的細胞都是活著的,一副典型的戀愛體質(zhì)。這樣的畫面,似曾相識,恍惚間,有那么一個和她同一個體質(zhì)的女生。
【陳晨】
夏洛桐心里默念而過,卻在下一個瞬間戛然而止。
一個和【陳晨】相關(guān)的人。
一個她多年未曾再被撩起的名字。
她皺了皺眉,腹部隱約傳遞的陣痛,緊抿著唇瓣,修長的手指覆蓋在陣痛來源的部位,下巴慢慢抵靠在桌上,悶聲不語。
喬蕎見情況不對,忙放下手機,起身上前問,“我就等一下再理你而已,你怎么就抗議那么明顯……”
喬蕎著急的模樣特嚇人,連翻了兩把椅子,驚動了不遠的兩個員工。
“你的唇色怎么這么白!”
夏洛桐勉強地露出個寬慰的笑容,“沒事,胃痛?!?p> “不不不,胃痛怎么會這么蒼白!等等,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要打120,對,120。我記得我是存了120的號碼的呀!哪去了……”喬蕎著急地翻著手機通訊錄
邊上迎來的一個員工向喬蕎友情提示道,“喬姐,120是不用存著的,你先送去醫(yī)院還比較快!店里還有我們呢!”
“對!醫(yī)院!我知道120是不用存著,我這不是著急說快了嘛?!眴淌w故作明白地嚷道,“桐桐,我們?nèi)フ椅壹业睦枘翐P!”
“我吃點藥就好了!”夏洛桐發(fā)覺適才的疼痛已并不那么激烈了
“什么不用!你現(xiàn)在是個病人!病人!曉得不,”
喬蕎不理會夏洛桐的【不用論】,直接三下五除二要著員工搭把手,愣是把人架上車,一個麻溜的動作下來,夏洛桐不得不和她去找她家的黎牧揚。
夏洛桐不曾想過,喬蕎對醫(yī)院的熟悉程度,就好像她是工作人員一般,護士站的美小護們,她都認識。有的似乎是相識多年的錯覺。左拐右直走,夏洛桐被莫名地拉進了一個診室,腹痛的感覺早已漸漸消退而不明顯。但是,喬蕎卻一把抓住還在埋頭看病歷的一個年輕醫(yī)生的臂彎,一副小女人的姿態(tài),一分傷感兩分撒嬌七分無助地發(fā)言:“牧揚,牧揚,你快來看看我家小妹,剛剛著實把人家的小心肝給嚇壞了,臉色刷的一下子嘩白,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了,你都不知道……”
對于喬蕎的夸張,夏洛桐有些難為情地想離開。年輕醫(yī)生卻信步地進入視線范圍,比喬蕎高出一雙十公分的高跟鞋短寸頭發(fā)下是一雙有神的眼睛,頂著一黑框眼鏡,筆挺的鼻梁,看似學(xué)識淵博的模樣,精神昂揚。
晃神之際,那雙眼睛何曾似相識?不由得夏洛桐細想,喬蕎帶著稍許做作的聲音撲面而來。
“牧揚,你說是不是把人家給嚇壞壞了!”喬蕎抓住黎醫(yī)生的臂彎,執(zhí)著不放。
黎牧揚輕聲作咳,“喬小姐,你可以叫我黎醫(yī)生的。”
“好的!牧揚!你也可以叫我喬蕎的,”喬蕎露出一個甜膩的笑
黎牧揚沒再說些什么了,上前向夏洛桐問診,“是哪里不舒服?”
“肚子!剛剛肚子痛得可膩害了!”喬蕎搶答
黎牧揚尷尬地看了眼喬蕎,繼而對病人的夏洛桐說,“這個貌似不在眼科的能力范圍吧!”
夏洛桐聽罷,失聲笑道,“黎醫(yī)生,我這是老毛病了,現(xiàn)在也沒什么大礙了!喬蕎從昨天開始就說著眼睛不舒服,要不您就幫她仔細瞅瞅?!?p> 喬蕎接收信號一般不強,但這次,她滿格地示弱妥協(xié)著嚷著哪哪不舒服,卻能精準(zhǔn)地抓住黎醫(yī)生的手不放。
夏洛桐不喜歡醫(yī)院。
廊道上有些許嗆人的消毒水味兒,在離開診室后,她便略是加快了步伐逃離。但是,往往越是焦急的時候越容易出錯,在廊道拐彎的路口,一個不留神的她迎面便結(jié)實地撞上同樣一個不留神的人。
她捂著額頭,忙不跌停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p> 抬頭的瞬間,是對視的目光聚焦瞳孔中心的故事。
“……,洛,夏洛桐!”
靠窗的位置。
咖啡廳里環(huán)繞著的是卡朋特的《昨日重現(xiàn)》,煞是應(yīng)景。
夏洛桐握緊杯子,就像鴕鳥一般,低著頭悶聲喝水。
“你有那么,口渴嗎?要再來一杯?”
對面的人率先發(fā)言。
透過杯沿,夏洛桐可以清晰地看到對面的人。他的模樣。熟悉得不曾改變過的深邃輪廓,招搖的帥氣。筆挺的西裝,以及腕上的名貴手表,更是襯得他的利落與精明。他額嘴角好像總是在微笑,和以前認識的時候一樣,他還是那個明亮如初的少年——張恒。
“好巧呀!”兩人難得異口同聲的感嘆
夏洛桐轉(zhuǎn)而報以禮貌的微笑,慢慢地放下杯子,轉(zhuǎn)溜著大眼睛,努力地找下一句突破口。
“嗯,你,”她遲疑了會,終還是在吞吐之中發(fā)問,“你們好嗎?”
多年未見的朋友,以問好為開頭似乎不會顯得別樣生疏。是這樣的吧,夏洛桐是這樣認為的。
張恒挪了挪位置,雙手合十,慢慢地湊近桌的一角,眼睛真誠得看不見他在組織語言。
“我挺好的,陳晨也很好?!睆埡忝鎺腋5卣f著,然后靜靜地看著對面的女人,熟悉而陌生,似墨一般的長發(fā)自然地垂落在肩上,她安靜得就像這個世界與她初相識。
“這次我們不分手了,你會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吧!我和陳晨的,你可不能再拐跑我老婆!追妻很辛苦的?!睆埡汴愂鲋聦?p> 夏洛桐嫣然一笑,“祝你們幸福!”
“會來參加婚禮吧!”
夏洛桐認真地點頭應(yīng)允。
張恒激動地拍手道,“說好的!”
剛想再說些什么,桌上的手機振動著來電。他瞥了眼來電者,看了眼夏洛桐,遲疑地接了起來。
“陳柏然,有事嗎?”
【陳柏然】
二十八劃。
每一筆似乎是一幀幀上鎖的記憶,每一劃似乎都能輕易地撩撥于心,碰動心弦。
他們談?wù)摰氖枪ぷ魃系氖虑椤?p> 昔日明朗陽光的少年,如今褪去青澀留帶一份成熟,干練地書寫屬于成年人的故事。那他呢?
夏洛桐小心翼翼地想起了一個名字的男生。她輕咬著下嘴唇,心中想要追問的執(zhí)念,默默地讓下一個念頭說服——他,優(yōu)秀如他,想來應(yīng)該是有一個他愛的女子和他走在這個城市的。
所以呢,幸福著的他,是她無法給予的。
張恒掛了手機,并沒有再多言其他。有些事有些追究,會有更合適的人在一個合適或不合適的時間得到合適的答案。
分開之際,夏洛桐要了陳晨的號碼。
二十一點十八分。
喬蕎已經(jīng)說了黎牧揚足足一個小時又三十二分十五秒了。
夏洛桐蜷縮在懶人沙發(fā)上,盯著幾句話翻來覆去的喬蕎,終于提問了,“簡而言之,言而總之,你就是看上人家了唄,天天往他醫(yī)院跑,上下眼線倒是埋了不少吧!你這心眼昭然若揭,可就我今天觀察而言,黎醫(yī)生好像對你沒多大敏感吧!”
“你不懂!我家牧揚就是內(nèi)斂了些,讓你看出錯覺。再說了我就不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所以呢,為了我的美好愛情藍圖,那些滴眼液就交給你了!”喬蕎指了指對面柜子的陳設(shè),一排排擺放整齊有序的未開的和開過的包裝盒的滴眼液。
夏洛桐不可思議地反問,“我的喬姐姐,你的眼睛還真的有病呀!”
她伸手拉過喬蕎,仔細探究。
“你就是沒談過戀愛的!這些都不是普通的滴眼液,這是我家牧揚時時刻刻提醒我,愛護眼睛。懂不啦?!眴淌w冠冕堂皇地進行名詞解釋
“那我更是無福消受的!這是黎醫(yī)生給你,”
“我是心疼你,別人想要我還不給呢,不信你問安一辰,我給他不。”
喬蕎說完,耷拉著服帖的大波浪卷,往洗手間走去。
夏洛桐撇了撇嘴,嘟囔著句,“那是一辰哥不會要的!”
雖是如此,喬蕎從不會對她發(fā)脾氣,因為她是她最好的鄰家大姐姐,和安一辰一樣,在她幾乎絕望的時間里,守護著她。
回到A市已經(jīng)九天了。
時間是得有多快。
快得她都沒有準(zhǔn)備就遇見了張恒,在今天。在心里彩排過無數(shù)次與他們相遇的畫面,在未來里的某個日子,可是在真正演練的時刻,她還是選擇了鴕鳥的姿態(tài),意氣風(fēng)發(fā)的青春,一去不回。
或許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