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節(jié) 愛
你還愛我嗎。
——陳柏然
陳柏然,為什么?
夏洛桐還是沒把疑問脫口而出,只是低著頭默默地看著菜單,心里泛著嘀咕。
陳柏然面帶微笑,一臉溫柔的模樣,看著對面若有所思的女生。他記得陳晨曾經(jīng)問過他,為什么喜歡夏洛桐?
他記得當(dāng)時他是這樣回答的,“為什么不喜歡她?”
在埃菲爾鐵塔下,微風(fēng)輕拂過答案,在陳晨一臉戲謔下。
同年的秋天,單方面和陳柏然分開的夏洛桐也被問到同樣的問題,在一個下過雨的午后。
“既然想念,為何不回去找他?”安一辰走到窗邊,為她披上一件薄的外衣。
“我不知道,”
“還喜歡著嗎?”
“是一輩子的一見鐘情!他很好,”夏洛桐說起陳柏然的時候,眼角和嘴角都選擇不約而同地?fù)P起一抹驕傲的笑。
那時開始,安一辰懂得了,一個男生已經(jīng)在她的心里牢牢占據(jù)一席之地,而那一席之地是他永遠(yuǎn)不能成為的。
“我來吧!”
夏洛桐雙手遞上菜單,在他接手的那一刻,如釋重負(fù)。
那一頓飯兩人吃得似乎相安無事,又心事重重。
回酒店的路上,兩人并肩行走在柏油公路的一側(cè),兩旁的洋紫荊開得甚是明亮,偶然零落在地面的花瓣,點綴著這座城的孤寂。花瓣落下的速度多快,陳柏然不知道,他只知道的是無論花瓣落下的速度多快,依然也改變不了內(nèi)心那一個暖暖的心跳是為她。
“把號碼存一下,”陳柏然把手機遞給了她,“我的還是老樣子!”
輸入數(shù)字的那一剎那,耳畔的【老樣子】讓她的心咯噔了下,那時她曾打了幾次這個老樣子的號碼,卻都沒有勇氣等到對方的應(yīng)答就趕忙掛斷。
夏洛桐把手機遞還給他,低頭說,“對不起,”
“房子,我要買回來!”
在陳柏然邁開大長腿的第一步,夏洛桐還是說了。
應(yīng)該還得再說什么嗎?
欲言又止的當(dāng)口,被認(rèn)同的對白,在陳柏然轉(zhuǎn)身后第一個步伐被悄然打破,頎長的身形突然慢慢逼迫,她緊張地閉上眼睛……
陳柏然輕輕揚手拾起她發(fā)上的洋紫荊花瓣,他挑眉戲謔地看著一臉好似慷慨赴義的夏洛桐,拉起她的手,手心放一瓣洋紫荊。面藏笑意地繼續(xù)往前走。
偌大的眼睛盯著手掌心的那一瓣洋紫荊,夏洛桐尷尬不已地扶住自己一腔自以為是。
“夏洛桐,你在想什么你!”
自責(zé)的后面,還是得老實跟上路途。
“你還愛我嗎?”
陳柏然在開房門的當(dāng)口突然問道,他握著門把,一臉的平淡,好像在聽一個別人的問題一樣。
夏洛桐愣在原地,不知道該如何作答,靜靜地看著這張俊逸而熟悉的面孔,企圖從平淡中讀出更多的內(nèi)容,似無處安放的雙手,和無法被組織的語言,“我,”
“我知道了!”陳柏然說,
說完的下一秒,便把門關(guān)上了。被關(guān)上的聲響不大,卻深深地印在夏洛桐的心里,站在原處木訥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進(jìn)了對面的房間。
他看見她安全地進(jìn)入房間,在貓眼的視角里。
你還愛我嗎?
明明是愛,為什么就是無法啟齒?
那夜,是一頁失眠。
次日,夏洛桐終于鼓起勇氣開門,卻發(fā)現(xiàn)對面的房門敞開著,她猶豫之后還是走了進(jìn)去,正好撞上整理的工作人員。
“姑娘,啥事呀!”她操著一口地道的當(dāng)?shù)仄胀ㄔ拞?p> 夏洛桐踮著腳尖,往里探了探頭,“這里的人呢?”
“哦,這先生一早就退房了!您有事呀?”
退房了?夏洛桐在心里嘀咕著,“哦,謝謝?!?p> 她走回自己的房間,看著手機上的聯(lián)系人,撥號鍵始終沒有按下去。
在下午一點多的時候,夏洛桐在前臺辦理了退房的手續(xù)。走之前她還是再去看了一眼房子,“下一次再回來的時候,我會帶上鑰匙的!”
秋風(fēng)習(xí)習(xí),搖曳著梧桐枝葉,落下的,在秋天的落下的,不是樹的不挽留,只是落葉換了另一個姿勢態(tài)繼續(xù)陪伴樹根。
夏洛桐的回來,最激動的莫不過是喬蕎。
“你這才出去幾天,這都瘦了好幾圈!不行不行!明兒得開始大補,不能光我長肉來著。去了三四天,也就曉得第一天會報信,回來干嘛不打個招呼我好去接你,雖然不一定是我去接,”喬蕎捏著夏洛桐的臉頰,表露心疼。
“你那事整得怎么樣呀!”
夏洛桐抿了抿嘴,“我終于有機會發(fā)言了呀!”
喬蕎白了一眼她,遞上一杯水,“快點說啦!”
“同志仍需努力!”夏洛桐用了六字總結(jié)
喬蕎瞧見她眼底淡淡的失落,便出手搓了搓她的雙頰,寬慰道,“好了,船到橋頭自然直!我去給你放水,泡個熱水澡明兒就有精神到店里幫我了!”
“我就知道沒有什么好事!”
陳柏然今天已經(jīng)看了好幾次手機,頻率之多讓張恒有些訝異。
“我說,你是等誰的信息,拿起來又放下很干擾我開車的!直接打過去得了!”張恒轉(zhuǎn)著方向盤提著建議
“專心開車!”
陳柏然放下手機,看向窗外,披著夜幕光影的城市,今早事務(wù)所的急電說合作的工程出現(xiàn)問題,來不及告訴的他急忙地趕回A市。看著她在手機上存的稱謂:夏洛桐。工整的全名,卻是在陳柏然所有的聯(lián)系人的最后一個。
他偷偷地抿嘴樂著。
不行!這次得她主動聯(lián)系!
他信她會主動聯(lián)系他的!
就算是因為房子。
張恒摸不透身邊副駕駛上的男人莫名的笑意,最不愛出差的他一趟C市就讓他樂呵至此,前兒還積極地承包工程,著實詭異!
臨睡前,夏洛桐還是止不住問道,“姐,你還愛一辰哥嗎?”
“那,你呢?”
喬蕎聽過夏洛桐說起一個男生的故事,在一次的深夜,她哭了很久很久。還能哭的感情,都是一段放不下的被掛念著的彼此。
有一種喜歡是傾一生一世,源于茫茫人海中的那一眼一見鐘情。
只不過,當(dāng)時的夏洛桐并未讀懂喬蕎的反問,在后來的日子里,時間書寫答案,答案帶著一段厚重的感情,緩緩而歸。
夏洛桐刪了寫了來來回回一個多小時的短信,終究還是一條都沒發(fā)出去。狀態(tài)持續(xù)到第二天咖啡店。
“桐桐,你在干嘛!”喬蕎從她背后搶過手機,撇了一眼正在編輯的短信,“這年頭,誰還發(fā)短信呀!”
夏洛桐從她手上搶過手機,退出界面,仔細(xì)收好,“我不是正在發(fā)嘛,”
“OK!”喬蕎妥協(xié)道,“你去幫我送個外賣,豆子病了請假,李簡得等下一會才來,待會要送材料來,我走不開。”
“我可以安全送到?”夏洛桐擔(dān)心自己的認(rèn)路意識
“你會——TAXi!反正你現(xiàn)在也沒事嘛,”喬蕎捏了捏她的臉頰,“乖,晚上我請客!早去早回!一路順風(fēng)!”
喬蕎親自目送她上車,才默默地說,“傻瓜,再不轉(zhuǎn)移你的注意力你又會走到胡同的!”
自打她再遇見那個記憶的男生之后,她便恍惚不著邊際。重逢,果然是挑逗內(nèi)心最難姑息的感情,最好的一劑藥引子。
喬蕎的心意,夏洛桐并沒有辜負(fù)。此刻的她正認(rèn)真要命地站在一棟大樓面前,認(rèn)真地核對手上的地址,末了是認(rèn)真的態(tài)度上了電梯,嘴里細(xì)細(xì)念叨著收貨地址。
在遞交手中的飲品時,夏洛桐打量著辦公室的氛圍,以往她也曾想象著找一份自己對口的專業(yè)一份自己喜愛的工作,還有一個自己喜愛的人,朝九晚五的簡單平凡的生活,在一個溫暖的城市里。但結(jié)局總是自己的一廂情愿,所幸,目前還是尚好的。
于是,思想得到心滿意足的答案后,才往電梯入口走去,離開這個不屬于自己的氛圍圈。
電梯停停下下,有些人,注定會再次遇見。
她沒想到圈子會如此之小,小到可憐的不到兩平方面積電梯里頭,陳柏然就在自己的眼前,只不過正和人講得專注的他顯然沒有注意到自己。簡單大方的西裝穿在他的身上顯得格外的好看,襯得頎長的身形。黑色的公文手提包,一副精英人士的既視感。夏洛桐抿著唇瓣,自然地嘴角微微得意上揚,余光注視著他身旁的女人,同樣的精英人士著裝,舉手投足間盡顯成熟。夏洛桐慢慢地縮回笑意,拉低著頭轉(zhuǎn)身面對著電梯的一側(cè),生怕打擾。
他們的談話很愉快,因為陳柏然時不時點頭,語調(diào)是輕盈的。女人也時不時發(fā)出笑聲。
終于聽到一樓聲響,也終于等到他們先走出電梯。
在電梯合上的那一秒,她才反應(yīng)過來按分離鍵走出來,白凈的臉上寫著淡淡地惆悵,低垂著腦袋,食指與食指打架。
安一辰說的沒錯,走路是一件需要專心的作業(yè)。分神的后果是事故的發(fā)生。
她又結(jié)實地撞到別人身上了,在上一秒,所幸有人用手指抵住她前進(jìn)的腦門。
伴著對不起抬頭的瞬間,是一張靜靜散發(fā)著男性帥氣的面孔,四十五°角仰望的幅度,是棱角分明的下巴,薄的唇,一雙冷漠的雙眼靜候答案。
陳柏然。
他不是應(yīng)該?
“你,不是,我……”夏洛桐語無倫次地說著主語,卻找不到合適的謂語和賓語。
陳柏然并沒有給她找到合適的謂語和賓語,而是說了另一個句子,“我餓了!”
說完,未征得同意,便把公文包直直地放在她的手上,徑直離開。
其實,早在剛才進(jìn)入電梯的時候,他便發(fā)現(xiàn)她了,只是不動聲色,看到鏡面上反射著她的一舉一動,或在意或退縮??磥磉€得自己主動,她已然變得被動。
夏洛桐抱著公文包,愣愣地看著他帥氣的背影,遲疑的思想,誠實的腳步卻作出決定率先跟上。
陳柏然說餓了是事實。
在夏洛桐的注視下,他很認(rèn)真地解決了面前的主餐。
纖細(xì)的手指推了推水杯,讓距離縮短了些。陳柏然也沒說什么,拿起水杯潤了潤口腔和喉嚨的地盤。酒足飯飽之余,夏洛桐拿著賬單起身。
“你干嘛?!?p> “買單?!?p> “用我的卡,密碼是你生日!”他說得很平淡,起身往洗手間的方向走了去。
密碼是你生日!
夏洛桐愣住的當(dāng)下,悸動的心臟正呈房顫式跳躍,是暖的。
一個美麗的身影緩緩出現(xiàn)在身后,是熱情和激動的手指嗎?突然收斂著降落的速度輕輕地,輕輕地的舉止就像生怕嚇走了破繭的蝴蝶,慢慢地落在她的肩上,遲疑的大眼睛里寫著殷切,呼吸暫?!?p> 熟悉的側(cè)臉,陌生的轉(zhuǎn)身,一樣的人兒!
陳晨激動地踩著地面,頻率無法測量。她緊咬著唇瓣,鼻頭酸澀的,眼角泛紅。一身鮮艷的紅在餐廳中格外顯眼。
在夏洛桐的注目下,落落大方地坐在陳柏然的位置上。
“桐桐,真的是你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她激動地說,“我沒做夢吧!你真的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了!你怎么可以這樣,這么久都不聯(lián)系我你良心不痛嗎?我找了你那么久那么辛苦,不是說好的,我失戀的時候你要陪在我的身邊嗎?還有我還有好多好多好多話要和你說,”
她的激動,夏洛桐盡收眼底。
和七年前那個女生那么一樣,所有的喜怒哀樂都純粹地寫在臉上,如你所見。
“沒有我在你身邊唧喳喳的日子里,你過得好嗎?”
陳晨恢復(fù)平靜,目光溫柔地問。
“好!”夏洛桐說,末了接著說,“有你們會更好!”
“我就知道!”
雖然陳晨一直糾結(jié)夏洛桐七年的不曾聯(lián)系,但下一秒便將糾結(jié)拋之腦后,熱烈地說著現(xiàn)在的事情。
“桐桐,你現(xiàn)在住在哪?我可以去找你的,你放心我才不會告訴我哥的!”陳晨保證地說,他的女朋友他自己追!當(dāng)然,如果她哥能夠低下那高傲額度頭顱,那她還是會考慮的!畢竟是她心中認(rèn)定的親嫂嫂人選,沒有之一。
夏洛桐剛想答話,瞳孔里載滿著陳柏然頎長的身子赫然站在陳晨的身后。
他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
夏洛桐拿過邊上的水杯,岔開話題,“你怎么會在這,”
陳晨以為是她不相信自己,忙表忠心,撩撥著滑落的劉海,說:“我真的不會告訴我哥的,包括張恒,我們兩見面的事情干嘛告訴他們,再說了你也知道我哥,打你認(rèn)識我就不怎么善待我吧!”
“所以呢!”磁性的男中音緩緩響起,近在耳畔。
陳柏然看了眼一臉訝異的陳晨,拿過她邊上的公文包,繼而是一抹邪魅地微笑,帶著一絲威脅,“原來我是一個這樣的人。”
說完便大步流星地走出餐廳。
陳晨眉頭緊鎖,焦急道,“完蛋了完蛋了,桐桐你怎么沒告訴我,我哥也在這!不對這樣的話,我不就是最后一個,last one?桐桐這樣不公平!憑什么你回來見的第一個人不是我!”
于是,在上一個危險問題出現(xiàn)后的不久,陳晨的擔(dān)憂很快又被另一個【不是我】而取代了。
夏洛桐舒心地笑了,以為會是最棘手的重逢,卻是最舒心的繼續(xù)——關(guān)于陳晨。
她整個青春期最好的朋友,最輕而易舉地將最好繼續(xù)。
而他呢?
她靜靜地看著陳柏然修長的身影沒落在人群中,慢慢消逝不見。
被記掛的感覺,是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