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搞研究
躲避了去竇峰家?guī)兔Γ⒃诤镆姷綇執(zhí)旖蛑?,我倆看似隨意地走著,卻下意識地離竇峰家越來越遠。不一會兒,我們來到了學(xué)校后面的大樹旁,我抬頭望望如傘蓋的一大片綠蔭,茫然無措。
“天津,要不咱們爬樹玩吧!”我望著空中的樹影說。我說完后,透過眼角的余光發(fā)現(xiàn)張?zhí)旖蛳乱庾R地撩起了自己的衣服,看肚皮上那個鮮明的疤瘌。他那天,掛在樹上如一只死狗哀嚎的樣子,到現(xiàn)在還縈繞在我的眼前。
“沒勁!”他說,“爬上去也沒女生看,今天又不上學(xué)。”
“你是不敢了吧!”我仍然望著樹頂說,“即使沒有學(xué)校的女生看,還可以躲在樹葉里看吳奎家的兩個閨女兒。”
張?zhí)旖蛎瞧ど系陌甜t疑著。這時只見吳奎從胡同里走了過來。瞬間我懷疑他聽到了我跟張?zhí)旖虻膶υ?。因為吳奎仿佛早就知道我們站在樹下,眼神正對著我們的方向?p> “怎么!又想爬樹?還想再被掛在樹上一次??!”吳奎大聲說,“上次像死狗一樣掛在樹上,這么快就忘了?”
張?zhí)旖蛲铝艘幌律囝^,急忙低頭溜走了。隨后我也低頭溜走了,因為我看到了吳飛正跟在吳奎后面,兩只眼珠子瞪著這里,像是跟我有仇?!暗鹊任已?,張?zhí)旖??!蔽医兄?,然后跟張?zhí)旖蛞粔K兒消失了。我們向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到我家門前時,張?zhí)旖蛞廊活^也不回地向前走。“你去哪?”我問。“沒勁??!我回家拉屎拉尿!”他說,“要不拉到褲里了?!彼奔弊咧?,一幅快憋不住了的樣子。
“噫!吃才!造糞的機器!”我譏諷著他,并沖著他的背影喊著,“你就不能暫時在我家解決一下?”
“不行!”張?zhí)旖蝾^也不回地說著,“‘肥水不流外人田’,我爸爸告訴我的。”說完,他越走越快,倏地拐進他家院子,消失在我的視線里。我的視野里突然空闊了,因此感到百無聊賴,孤獨落寞。站在那里呆了好久才轉(zhuǎn)回家去。
“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去幫忙呢,至少可以看到竇玫、竇香和竇真漂亮的臉蛋兒!”我想。
當(dāng)坐在大炕沿上發(fā)呆時,我的眼光瞄向了窗臺上的一只鬧鐘。那鬧鐘是新買的,自從父親去木材廠工作,賺了幾個糊口的小錢兒,竟能擠出一部分來購買了這只鬧鐘。看到它,我想到父輩們談?wù)摰膹埮缶?、張洪廣等比我們大四五歲的一批男孩子,是多么善于鉆研,有多么強的動手能力,他們不僅能將鐘表或收音機拆裝自如,而且還能手工制作簡易的收音機。
想到這里,我的心也刺癢起來,我絕不輸于他們,我這樣認為。于是,找了一只螺絲刀,配合著鐵片等工具,我走向了那只無辜的鬧鐘。
很快,那只鬧鐘被我細心地拆解了。為了表明自己強大的拆裝能力,我一拆到底,大到表殼,小到每一只齒輪。當(dāng)拆解完成,我還故意把各個零件打亂了順序,混合在一起??粗钚』蟮牧悴考覞M意地拍了拍手。喝口水后,再次來到零件前,準備重新組裝。
可是,面對那些細到不能再細的零件,我徹底傻眼了,完全不記得哪個零件該在哪個位置,一切全亂套了。那時,我才了解了自己的能力到底如何。這部嶄新的鬧鐘,最后就這樣成了一堆廢鐵。當(dāng)然也不全是,有幾只齒輪讓我做了聊以打發(fā)時間的陀螺。
父親回家后,望著那一堆廢鐵和我那雙驚恐的眼神,啥也沒說,只嘆了一口氣。他沒有打我。他還是原諒我了??晌矣X得愧疚。我知道,那只鬧鐘是父親花了好多天工作才賺來的。
還好,我也原諒了自己。因為,我真是奔著搞鉆研的科學(xué)態(tài)度來對待這次拆裝的。
后來,我為了一雪前恥,又將家里的那部收音機拆掉了。這次,我發(fā)誓仍然拆散它,再完整把它裝起來,來充分證明自己是有科學(xué)鉆研能力的??墒牵怀鏊?,那部收音機又成了一堆廢鐵。
母親為此埋怨了好多年。父親依然沒有揍我。我不知道為何他沒揍我,我覺得他揍我有充分的理由,別人家的父親都是這么做的。聲音大了要揍,敢于反駁大人的言論要揍,私自出去玩耍要揍,吃飯吃不干凈碗底也要揍。父親沒揍我,我雖然感到慶幸,也感到不安。這令我更愧疚了。我不僅對不起收音機和鬧鐘,也對不起父親。
姐姐卻嚴厲地批評了我,因為她每天傍晚要用收音機聽《小喇叭》。我拆掉收音機后,她再也不能聽《小喇叭》了?!缎±取肥撬钕矚g的廣播節(jié)目。
“你還搞什么科學(xué)鉆研,你長成科學(xué)鉆研那樣了嗎!”姐姐批評我道,見我辯駁她她更生氣了,“既然你那么愿意搞鉆研,你干脆把自己也拆解了算了,看看到底最后能不能再把自己組裝起來。”
我當(dāng)然不干,也當(dāng)然不能。但我不服。我又不是調(diào)皮,我是在搞科學(xué)鉆研,這與張?zhí)旖虬褎e人送給他老爸的一雙軍靴剪開了,看里到底有沒有鋼板有本質(zhì)的區(qū)別。我是在搞研究,他是在搞破壞。暫時的失敗并不代表永遠不成功。愛迪生是這么做的,牛頓也是這么做的。我沒錯!
姐姐只好每天跑到張燕兒或張洪美家去蹭廣播。
其實我也想去,因為我也特別喜歡聽《小喇叭》,其實,搞科學(xué)鉆研這個想法,就是受到了這個節(jié)目的主要影響。但為了面子,我忍痛割愛,沒去蹭廣播。只是,我多么希望父親能再買一臺收音機啊。
兩個月后,父親下班回家,臉上帶著笑,神神秘秘的,我意識到有好事發(fā)生。只見他抱著一只魚鱗袋兒,似乎裹著一件東西,抱得緊緊的,仿佛一松手那東西就會飛走。然后他瞅了瞅屋子里,只見到了我?!澳憬憬隳??”他問。
“她出去了,去張洪美家聽廣播了,”我說,“回來還早呢?!甭牭礁赣H只問姐姐在不在,我有點失望。父親笑了笑,他拉起了我的手,把我拖到大坑沿邊,讓我站定,然后輕輕地放下了那只魚鱗袋兒,慢慢地分開袋口兒,慢慢地慢慢地,最后從里面露出一只嶄新的收音機。
“??!”我驚叫了起來也跳了起來。我的喜悅之情是難以言表的。
“還愣著干嘛!”父親說,“還不快去張洪美家叫你姐姐!”話音未落,我已彈了出去,飛奔向張洪美家。姐姐臉色通紅,興奮地抓著我的手跑回家來,看到了擺放在炕沿上的那部嶄新的收音機。收音機雖然不大,長得并不英俊,但是我和姐姐還是跑上前去,把它抱在懷里,轉(zhuǎn)了幾圈之后,再次放到炕沿上,輕輕地擰開了按鈕,慢慢地調(diào)試著。
“小喇叭廣播完了,小朋友們再見!”收音機里終于傳出熟悉的旋律。雖然只聽到了《小喇叭》的尾聲,但我們真是高興極了。
“別再拆掉它了?!备赣H對沉浸在興奮中的我囑咐道。我鄭重地點了點頭,再次把收音機緊緊地抱在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