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衡醒來的時候,胃里翻江倒海的難受。他拉開簾子望了望,云馮的床上沒人。
“兒子!爸爸今天得出去一趟,早飯在桌上啊!”樓下響起云馮的聲音。云衡推開窗,他已經(jīng)騎著小電驢走了,背后仍是那把破貝斯。
云衡下樓,發(fā)現(xiàn)桌上的早餐,是一桶某師傅的方便面。
他無奈坐下,剛吃了沒幾口,就感覺有人在盯著自己。回頭,一個小姑娘站在門口。
“你要買什么?”他問道。
小姑娘搖搖頭又點點頭。他卻不懂了,這是買還是不買?
“我要這個?!彼钢副窭锏臇|西,卻不拿。云衡只好上前,幫她拿了出來:“三元?!?p> 他說完,望著香草味冰淇淋,覺得這個場景很是熟悉,盯著小姑娘的臉望了許久,想起上個月自己見過她。
小姑娘遞給他一個信封,他一頭霧水的接回來,里面是一沓百元鈔票。云衡驚訝地望著她:“這太多了。三元錢就夠了?!?p> 她已經(jīng)拆開冰淇淋吃起來了,聽到云衡說多,她立馬擺手:“不多的。我以后每次都來這買東西,你拿著,反正今天用不完我也帶不回城里的。”
“你家里人讓你一個小孩帶這么多錢出來,用不完還不準(zhǔn)帶回去?”云衡真是聞所未聞。
“不會的,我每次都會花完的!”小姑娘認(rèn)真的看著他:“我叫秦夕,你叫什么呀?”
“啊?我叫穆云衡……”
“云衡……我叫你云衡好嗎?”
云衡想說小孩子要懂禮貌,我比你大,你應(yīng)該叫哥哥。但云衡這個名字從天真無邪的小姑娘嘴里喊出來,似乎也不是很難聽。
更何況……他望望手里這沓厚厚的錢,這個小孩是店里的大客戶啊。
那天,這個叫秦夕的小孩一直沒有走,直到天都暗了下來,一張黑色的轎車停在了店門。
“云衡,我得回去了?!鼻叵β曇艟趩?,但想想下個月還可以再來找云衡,又一臉笑意了:“我下個月的今天再來找你可以嗎?”
“下個月?那個時候,我已經(jīng)開學(xué)了?!痹坪庹f著,想到她留了錢在這里:“你還是可以來拿東西的,我會和老板說好,你放了錢在這里?!?p> “那哪里可以找到云衡?”秦夕眨了眨撲閃撲閃地大眼睛,滿臉期待讓云衡心軟。
“這樣,你下個月第三個星期的周日過來,我會在這里?!彼f完,秦夕連連點頭。
“知道了,我們每個月的第三個星期見!蓋章!”她抬起自己的大拇指,拉過云衡的手,牢牢地印了上去。司機(jī)下來替她開門,她爬上轎車,一個勁兒地朝云衡揮手。
“記住了云衡!不要忘記!”
離開小賣店的前一天晚上,云衡把這個假期收到的錢悉數(shù)點好,放進(jìn)云衡的柜子:“有一個叫秦夕的小女孩留了五千塊錢在這兒,以后她來賣東西,你記得給她扣了?!?p> 云馮又是酩酊大醉,躺在床上哼了一聲,不知道聽懂了沒有。
“還有,不要再偷偷把錢塞進(jìn)我的行李了,我爸……媽給我的零花錢不少,你先顧好你自己吧?!痹坪獬聊?,又說:“你也該攢點錢了。好好買套房子,重新找個老婆吧?!?p> 回應(yīng)他的只有如雷的鼾聲,云衡覺得自己真是多此一舉。
第二天離開店里之前,云衡又檢查了一遍包,確定云馮沒在里面塞錢,他才下了樓。云馮還在睡覺,他也不打算和他告別了,到路牌等公車時,云馮提著東西過來了。
“兒子!”他招招手。
“你怎么過來了?”
“這些你給帶回去。我記得你媽以前不是愛吃水果罐頭嘛……”云馮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不像是在說這些重情義的話。
公交車來了,云馮把袋子里的東西強(qiáng)塞給云衡,往對面跑去了。
后來云衡頻頻想起那一刻,大概就是在那時,他不再討厭夏天了。
回家后,云衡把罐頭交給媽媽,爸爸也在旁邊,他沒說是云馮給的。
“衡衡!袋子里怎么會有這么多錢!”媽媽的聲音在廚房里響起來。云衡愣了片刻,突然笑起來。
“媽,那些錢,給我買張小電驢吧。我以后每個月會去一次小賣店?!?p> 那個叫秦夕的小姑娘,大概是只精靈吧。他這么想著,突然明朗起來。
九月的第三個星期天,云衡如約回了小賣店。云馮還是吃泡面,他認(rèn)命的摘下頭盔,鉆進(jìn)廚房里。冰箱里沒有菜,他只好炒了盤蛋炒飯。
“不用了,我吃這個就好了!”云馮說著,又急急忙忙地喝了幾口湯。
“你又要出去?”云衡不悅的皺著眉。
“演出快開始了。本來以為今天要把門關(guān)了,沒想到你來了!”聽著云馮的滿意口氣,好像一切都是為他的演出準(zhǔn)備好了。
云衡心中不快,把蛋炒飯放在了桌上:“愛吃不吃。”他說完就上樓去了。不一會兒,樓下響起云馮的聲音:“哎兒子,你新買的車?。客岚 枥习烛T會兒唄……”
“隨便你!”云衡煩躁的喊道。
“云衡!云衡!”
底下又有人喊他,他更不耐煩了:“干嘛!”喊完后,他才想起這是個女孩的聲音。
云衡忙跑下樓,秦夕站在門口,可憐兮兮的模樣。
“秦夕?我剛剛不是故意吼你的……我……”他偶然瞥見桌子上的空盤,炒飯早被人吃了個精光,筷子胡亂地丟在桌上,心中的不滿就這樣一掃而空了。
“秦夕想看落日嗎?”秦夕抬頭,云衡彎下腰望著自己,一臉笑意。
“好?。 彼事暬氐馈?p> 云衡點點頭,鎖好柜臺,拿上云馮的車鑰匙。讓秦夕去柜臺上拿些好吃的。最后還不忘幫秦夕拿一盒香草味的冰淇淋。
車上只有一個頭盔,云衡幫秦夕戴上。秦夕嫌重,不想戴。還是被云衡死死的按住了。
車后座上,秦夕回頭望望拉下卷簾門的小賣店,問:“云衡,你不開店真的不會被爸爸罵嗎?”她可不想云衡因為帶自己出去玩而被罵。
“不會?!?p> “你爸爸真好。不像扶朝小氣,我要是拉著小桑躲懶,他肯定要數(shù)落我們?!鼻叵αw慕地說。
“扶朝?”
云衡似乎引開了一個連綿不絕的話題,秦夕立馬興致勃勃地說起來:“對啊,他也開了一個鋪子,不過不賣吃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沒有你家的店好,還有冰淇淋……”
就這樣,一路上秦夕口里都是那個神秘的扶城,一間古怪的鋪子,鋪子里的一對兄妹,還有一個天天逃學(xué)去理發(fā)店當(dāng)學(xué)徒的男孩。
有些時候風(fēng)大,云衡聽得不是很清楚,權(quán)當(dāng)是小姑娘在哪里看到的故事。
車子停在了山下。云衡告訴秦夕,想看到落日,就要翻過這座山。
秦夕開心的直點頭,說扶城沒有山,她還沒見過大山呢。
“沒見過山?那你還有什么沒見過的,我?guī)闳?。?p> 她身世想必太復(fù)雜了,所以大人說了這些話來哄騙她,云衡想著,覺得她可憐。
秦夕咬著指頭想了一會兒:“海!我想看大海!”
“?!邮兄挥泻Α痹坪馑坪跤行殡y。
“那算了,和云衡待在小賣店也很好!”秦夕才失落了一秒,又轉(zhuǎn)過來安慰起云衡了。
云衡覺得可愛,笑著允諾道:“好。等你再長大一些,我?guī)闳タ春??!?p> 那是十七歲夏季的尾聲,云衡的生命里好似憑空多出了一個部分,每個月回小賣店一趟,替云馮做兩頓飯,陪一個叫秦夕的小女孩到夜幕降臨。
就這樣,年復(fù)一年。
云馮開始長了白發(fā),而秦夕也不再是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