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扶朝在藤椅上，旁人看了，就是一副睡著的模樣。扶桑拉開過道上的燈，院子里亮了不少。
“秦夕快有一月沒來鋪子了，要不明日我去找她一趟，告訴她云衡已經(jīng)輪回。”她知道扶朝醒著，輕聲問道。
“不用。她不來也清凈?！狈龀瘎觿幼齑?，聽不出來有什么不對。
扶桑不說話了，悄無聲息的站在他身旁，抬首望起一片黝黑地夜空來。
一大早，秦夕就被老展叫醒了。要自己和他去超市，秦夕被煩得受不了，只好陪他去了。
二人剛在超市逛了十分鐘，老展至少遇到了八個熟人。秦夕頭疼不已。
“哎，你最近怎么都不去鋪子了？我這幾天早上去送菜的時候，就扶大哥和扶姑娘，可冷清了?！崩险拐f這話的時候正挑著牙刷，還非要選支粉色的。
“你開菜市場的嗎？理發(fā)店快倒閉了吧?！鼻叵Τ堕_話題。
“那不是順手嘛，省得扶姑娘還要跑一趟。再說我理發(fā)店的生意可好了，都要隔天預約呢?！崩险鼓X子一根筋，又開始扯起其他事來了。秦夕安靜聽著。
其實她不是要針對扶朝，更知道這事也怪不了扶朝。只是她總覺得如果自己就像沒事人一樣天天賴在扶朝身邊，對不起云衡。她每笑一次，想起云衡的話，就覺得自己怎么還能這樣開心的活著。
“你凈買些洗漱用品干嘛？連拖鞋也買？還是女式拖鞋！”看著購物車里的東西越來越奇怪，秦夕問道。
“這……因為……其實我家里最近有個客人……”老展支支吾吾了半天。
“客人？女的？你相好的??？”秦夕八卦地望著老展，看得他渾身不自在:“我說秦丫頭啊，你不知道這個世上有一種稱呼叫女朋友嗎？什么相好啊……你是活在古代嗎你？”
秦夕聳肩笑笑，不再揶揄他了。兩人付了錢出了超市，搭公車回家，扶城只有兩趟公車，線路也只有一條，從城南去到城北。
鋪子、秦夕家、老展家都在城北，那邊居住的人少，鮮有小區(qū)，沒有城南熱鬧。扶城的人口一直保持在相對穩(wěn)定的程度，這么多年了沒有銳減也沒有暴增，著實奇怪?？蛇@本就是一個奇怪的地方，久而久之，大家不再糾結(jié)這些外界的道理。倒還有幾分像世外桃源——如果這里不是游魂的聚集地的話。
沒人找得到扶城的出口，只有一座城門，隔著百米就能看見，可大家永遠走不出這個百米，曾有人走了三天三夜，一直在往前卻怎樣也到不了門口。八年前第一次有人走到城門前，就是十二歲的秦夕。
老展送秦夕回家，才打開黑色的鐵門，就見屋子中間裂開了一條長長的裂縫，樓房往兩邊傾斜，搖搖欲墜地模樣。
秦夕都快驚得說不出話了，就聽老展叫道:“一定是上個月那場地震！好多小區(qū)的墻都有了裂縫……我就說，你家的樓該改了吧，都什么年代了，還住木頭房子……”
老展聒噪地說了一大堆，秦夕更頭疼了。她往樓里走去，卻被老展一把扯住了:“你干嘛？這屬于危樓啊，你還打算住呢？”
“我爸的骨灰遺像都里面，我至少得拿出來吧？再說這樓又還沒倒，我就進去一趟?！鼻叵︻^快被他吵死了，有氣無力地說。
“別別別，我去我去，你在這待著。你身手哪有我好啊?！彼f完，把手里的東西一股腦的塞給秦夕，進了屋子。
秦夕望著岌岌可危的房子，一時喘不過氣來。云衡死了，家也沒了。出了城她是沒有身份的人，可在扶城，她也沒有可以去的地方了。
老展抬著骨灰盒和遺像，輕手輕腳地走了出來，生怕動作一大這房子就徹底垮掉。
“好了好了，秦丫頭，我送你回鋪子吧！”
“回鋪子？”
“對啊，我家不是有人嘛，這里也不能住了，你就回鋪子吧。反正你以前也經(jīng)常住在鋪子?！崩险拐f著，把秦夕從地上拉起來。
“可是……我這……”
“走了！吶，抬好秦叔的照片?！崩险拱颜掌角叵κ掷铮浦佔尤チ?。
“扶大哥！”老展推開院門，就開始喊扶朝。
扶桑迎了出來，見他抱著骨灰盒，另一只手還拽著秦夕，忙問:“發(fā)生什么事了？”
“秦丫頭家的樓裂了一個大縫！我就把她送這兒來了?！崩险拱压腔液薪唤o扶桑:“二姑娘，拜托你了，我還得去店里一趟。哎，正好，這些牙刷啊毛巾啊，就留給你了，秦丫頭?！?p> 老展說完，腳底就像抹了油似的，立馬沒了影。秦夕心想，他什么時候還會忙著開店了？分明就是怕自己住到他家，打擾他和他的相好。
她心里怨念不已，回過頭，就見扶朝立在屋門那。秦夕忽的有些難受。
“秦夕，過來，幫我研磨?！鼻謇涞芈曇魝鞯角叵Χ希龀艳D(zhuǎn)身回了屋內(nèi)。
“去吧，東西給我，我會收拾張桌子把秦叔的骨灰擺好?！狈錾乃掷锬眠^照片和購物袋。秦夕本想和扶桑一起去，可扶朝又喊了她名字。
“秦夕?！狈龀叽俚馈?p> “哎，來了——”秦夕跟扶桑道謝，往屋內(nèi)跑去了。
老展走的時候時候又忘記了把門拉好，扶桑把東西放到石桌上，上前關門。
她扣上木門，知道從此后，院門可以鎖上了。
老展沒去開店，而是回了家。家里一片冷清，不像有人的模樣。他把電視打開，里面放著一部很多年前的動畫片，他坐下，認真看起來。
前天早上他送菜去鋪子，扶朝喊住了他。交代他把秦夕送到鋪子來，于是才有了今天這一出。
他聽扶朝的話，不問為什么，這是他的本能。陪伴并且保護秦夕，這是他存在的意義。這兩個人是他成為展無藥后的全部，可大部分時候，扶朝不需要他做什么事，而秦夕，也不缺少陪伴。
除了開店，他最愛做的事，就是把這部叫黑貓警長的動畫片看了一遍又一遍。那是小時候秦夕和扶桑送給他的。他知道這肯定是秦夕選的，因為扶桑和自己一樣，不會喜歡這些小孩子的東西。
可他還清楚記得，秦夕和扶桑陪了自己一整天，不做別的事，就只陪著自己。因為展無藥的父母過世了。
那是因他存在的一天，也是他成為展無藥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