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躺在凌璽寢宮屋檐上等著她回房休息的寧辰聽到了那個回音,以他渾厚的功力,這個皇宮明的暗的任何動靜,都能夠被他察覺,只是他不知道到底是誰在千里傳音給她。
凌璽回到她的寢宮卻沒有進(jìn)去,坐在寢宮門口的臺階上,雙手抱住膝蓋,眼睛看著地面,好像地上正開著花,她在認(rèn)真欣賞。
“師父啊!地陰界的圣王蒼衍,以后只怕是會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我面前了,我的娘親,她到底在哪呢?”
凌璽雙眼朦朧,一行清淚劃過臉頰,在這個月色模糊的夜晚,她突然很想念那個未從謀面的娘親。
寧辰直起身子看著縮成一團(tuán)時而雙肩抖動的凌璽,竟忘了自己要找尋她的目的,此時的她,看著讓他心疼,他不敢走近她,怕她因為躲避無法盡情釋放心中所苦,他就這樣坐在屋檐上看著,遠(yuǎn)距離聆聽彼此的心跳聲。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坐在臺階上的凌璽竟然睡著了,眼角的淚痕還未干,黑長濃密的睫毛偶爾會撲閃一下,頭歪在膝蓋上,就這么悄無聲息地做著她想做的夢。
寧辰從屋檐上飛下來,把身上的披風(fēng)脫下蓋在她的身上,看她睡得香甜,不敢驚動她,這樣近距離看著睡夢中的她,天地間突然安靜得異常美好。
“谷主?!?p> 一黑衣人突然出現(xiàn)在寧辰面前,聲音很低,生怕驚醒寧辰身邊睡著了的人。
寧辰不舍地看了一眼凌璽,最終還是從她身邊消失,那個黑衣人也跟著一塊離開了。
夜深露重,凌璽感覺有點冷了,她無意識地抓了一下寧辰給她蓋著的披風(fēng),想獲取多一點溫暖,一白衣男子走到她面前輕輕抱起她,朝她的寢殿走去。
“谷主,您要找的東西不在璇櫚宮?!焙谝氯藛瓮裙蛑?qū)幊椒A報。
“是嗎?璇櫚國國主大智若愚,你所說的不在不一定不在,天源恒書記載了驚天秘密,這本書在人間被藏了上百年卻一直未被發(fā)現(xiàn),定是有人暗中保護(hù)。”
“谷主,我們在查探的時候發(fā)現(xiàn)霄轅國長公主上官錦苑的手下也在璇櫚宮各處找東西?!?p> 黑衣人繼續(xù)稟報他所知道的事。
“上官錦苑?找人盯著,不管他們找到什么,我都要拿到?!睂幊皆谙逻_(dá)命令的時候總喜歡皺著眉頭。
“南陽國太子沐封夜半去了璇櫚國世子凌煬的宮殿里,被我們無意中撞見,從他們的對話中得知,朽枳靈琴竟一直在璇櫚國世子凌煬手中,傳言彈奏此琴能生出幻象,聞?wù)邥吒[流血而亡?!?p> 黑衣人走遍整個璇櫚宮,收獲不小,不過主子安排的任務(wù)還是沒有一點頭緒。
“原來此琴一直在凌煬手中,不過以凌煬的凡人之軀,是無法驅(qū)使靈琴生出幻象的,朽枳靈琴在他手上跟普通的琴別無二致,可惜了。”
凌煬是凌璽的哥哥,寧辰在這個時候竟然有些猶豫。
“谷主,此琴威力無比,若歸谷主所有,對我們以后定有幫助?!?p> 黑衣人覺得有些奇怪,按照谷主以往的性格,碰上這等好事,肯定早已吩咐下面的人絕對要把東西收歸于南溪谷,剛剛竟然有些反常了。
“蕭何,人心太貪必毀事,不過一把琴,罷了,繼續(xù)追查天源恒書的下落,注意璇櫚國國主和主后的一舉一動,絕不能打草驚蛇。”
寧辰終究狠不下心對凌璽最親近的人下手,一把琴換得一人心,值了。
被喚作蕭何的黑衣人本想還說些什么,見寧辰已下達(dá)命令,不好違抗,只能繼續(xù)未完成的任務(wù)。
寧辰再次回到凌璽的寢宮,她已不在臺階上了,用法術(shù)將她的房門打開,寧辰警惕地望了一眼四周,一轉(zhuǎn)身便進(jìn)了房,并輕輕關(guān)上了門。
凌璽躺床上睡得并不深沉,寧辰剛走到她床邊她就醒了。
“寧辰?”凌璽心里有很多疑問。
“??!我就想過來看看你是否睡得安穩(wěn),剛剛外面有些不尋常的動靜,怕驚擾了你?!?p> 寧辰本想再看一會睡夢中的凌璽就走,沒想到還沒靠近她就醒了,實在是有些不知所措,好像做了虧心事又被別人察覺了無措。
“天快亮了,外面都有鳥叫聲了?!绷璀t故意岔開話題。
“還有琴聲和笛聲。”寧辰的聽力總是那么好。
天蒙蒙亮,房門外傳來一陣清幽的笛聲,抑揚頓挫的曲調(diào)引來旋律優(yōu)美的琴聲相隨,一高一低一動一靜,一個聲音在西,一個聲音在東,兩個絕妙的聲音匯聚在一起成了天籟之音,繞過千山萬水,環(huán)過白云雷電,樹上的鳥兒聽到這樣的合奏都忘了自己該怎樣鳴叫,而草叢里的蟲兒聽到這么美妙的聲音后竟忘記要去汲取晨露,整個璇櫚宮籠罩在一片祥和繁盛的氣息中。
凌璽和寧辰走出宮殿,站立在一片竹林前認(rèn)真聆聽這世上很有可能不會再次呈現(xiàn)的華美樂章,寧辰緊挨著凌璽站著,他側(cè)著頭一直看著她。
凌璽的容顏美撼凡塵,如此傾國傾城貌,現(xiàn)歸他一人欣賞,如果時間能夠停在此刻,如果他的身上沒有背負(fù)那些塵世仇恨,如果他們都是很普通的凡人,如果這天地間不再發(fā)生亂世糾葛,他和她,或許會是一生一世的一雙人。
“寧辰,我剛剛做了一個夢,夢里有一個白衣男子抱著我去了天靈界?!绷璀t有些莫名的惆悵,琴聲不再歡快,笛聲也有了煩愁。
“天靈界看似完美無缺,還比不得人間精彩,因為塵世間的人總是要多情,清心寡欲,你我都做不到?!?p> 寧辰說的這番話不像是在回應(yīng)凌璽所說的那個夢,或許他是想留住她神往天靈界的心,越美好越向往的地方,越多束縛越多桎梏,凌璽是天地間一個特殊的存在,那樣的地方不適合她,天地間能夠適合她的地方,除了凡塵,或許不再有別的。
“我總感覺這是我在璇櫚宮最后一個最讓我留念的清晨,師父讓我等你帶我走,我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會遇到一些怎樣的事,最近我總會恍惚總會失神,總會聽到一個聲音在呼喊我?!?p> 凌璽有些心煩意亂,琴聲變得低沉,好像在訴說無法言明的憂愁,笛聲積極回應(yīng),卻呈現(xiàn)出一陣心傷之聲。
“凌璽,人之所以會相遇,是為了圓滿各自的人生,人活著,都背負(fù)著無法卸載的使命,將來,那是以后的事?!?p> 凌璽不再說話,寧辰也保持沉默,時間在這一刻走得很慢,好像忘記了要消耗生命的力量。
上官錦苑站在窗前,如明月般的雙眼望著凌煬宮殿的方向,他的琴聲讓她很想痛快地舞一場,可終究還是克制了自己,她不怕自己的舞姿傷了無關(guān)緊要的人,她害怕因為自己的魅惑讓凌煬產(chǎn)生無心的癡戀。
“公主,璇櫚宮里沒有《天源恒書》,我們的人把整個璇櫚宮翻了個遍也沒找著。”
上官錦苑的隨身侍女向她的主子稟報。
“吹笛的人是不是南陽國太子沐封?”上官錦苑好像沒有聽到侍女說的話。
“是,宴會結(jié)束后他去了世子的宮殿,夜半的時候兩個人還在下棋品茶?!笔膛J(rèn)真回話。
“讓國師給這個南陽國太子卜一卦,《天源恒書》遺落人間的傳言好像并不可靠,找不到那也是預(yù)料之中的事,幾百年過去了,又有誰親眼見過了?至于里面隱藏的秘密,絕非凡人可以知曉,讓你們?nèi)ヌ讲榇藭牟厣碇兀揪褪窃跒殡y你們,讓他們撤了吧!我們此行的目的不在于此。”
上官錦苑從琴聲與笛聲合奏的聲音中聽出了某些不尋常的東西,竟讓她的心有種被撕裂的痛。
“公主,世子用來彈奏曲子的古琴并非一般,這把琴叫朽枳靈琴,古書中曾有這把琴的記載,傳言這把琴來自天靈界,本歸一位蓮族的仙子所有,后因天靈界與地陰界發(fā)生戰(zhàn)亂,人間遭受摧殘,此琴因與主人心念相通,自動鳴音,自發(fā)幻象,讓人間有了動聽的聲音和重生的希望,以致人間的痛苦減輕了萬分,從而使人間迅速恢復(fù)了生機(jī)和活力,此琴威力無比,人人都想得之,只是至今都沒有出現(xiàn)能夠駕馭它讓它生出幻象的人?!?p> 侍女把她所知道的一切如實稟報。
“何必讓它生出幻象呢?世子之手已讓它發(fā)出這世上最絕倫的聲音,它本應(yīng)是這樣的用處?!?p> “可是公主,此琴若是由您來操控,或許能發(fā)揮它最大的威力,并不僅限于彈奏動聽的曲子?!?p> “世子只怕是我這一生最重要的人,我何必要奪他所愛呢?國師說他是心善之人,此琴威力無比,操縱不當(dāng)必定傷人,留與心善之人之手更好,如此,他有琴音我有舞姿,也配天作之合一說。”
上官錦苑好像在改變,以前的那個她,因為前世的詛咒,因為凌煬的直接拒絕,正在慢慢消失,就像凌璽說的,感情的事來日方長,何苦現(xiàn)在就讓自己為難?
凌煬停止撫琴,琴音戛然而止,一場清晨合奏讓他思緒萬千,吹笛之人好像很懂他琴音之中蘊含的各種情感,笛聲總能恰到好處地附和,那個人主動探訪他的宮殿,已見識過他的棋藝,只怕天下無雙,吹笛的技藝更是精妙絕倫,如此能人,有幸能與他相識一場,凌煬覺得此生已無憾,他這一生沒什么特別的追求,只希望在這瀚海天地間能遇到一個相知相惜相守的人,有時候這樣一個人會出現(xiàn)得有些意外。
沐封隨著琴音停止不再對玉笛吹氣,握住透徹溫潤的玉笛,立在窗前久久沒有回神,這是他第一次這么認(rèn)真地做一件事,他一直在努力地配合凌煬的琴音,生怕跟不上他的曲調(diào),吹笛之前,那盤棋局,好像在預(yù)示著什么,他總感覺以后他與凌煬之間注定要有一番糾纏,半夜的傾訴與傾聽,他們好像是彼此最熟悉的人。
“國主,一夜平安,您可以去歇息了?!币粋€老太監(jiān)輕聲說道。
一夜未眠的璇櫚國國主凌恪坐在他的金纏玉寶座上陷入遙遠(yuǎn)的沉思中,老太監(jiān)的話,他根本就沒聽進(jìn)去。
他的一雙兒女都是特別的人,凌煬出生時有古琴憑空降臨,而他的親生女兒一出生就斷了氣,不料有高人給他送來了另外一個女兒,一個沉睡在蓮花中的小女嬰,凌璽的出現(xiàn),給這個正在走向衰弱的國家?guī)砹锁欉\昌盛,凌恪覺得他的這雙兒女是他此生的福祉,他必須用盡全力去保護(hù)。
“一夜平安不能代表永世平安,璽兒因為她師父的交代即將遠(yuǎn)赴別地,以煬兒的性格肯定會跟隨,我已經(jīng)老了,有些秘密只怕藏不住了?!?p> 凌恪顫顫巍巍站起身來,扶住老太監(jiān)的手走出宮殿,兩個人站在城墻上,迎著冉冉上升的太陽,新的一天又開始了,現(xiàn)在的人間,處處充滿溫暖,或許那個預(yù)言不會成真吧!誰忍心破壞這樣的美好了?
凌恪派往各宮的隱秘軍已從璇櫚宮撤退出來,寧辰的部下一夜搜尋未果,也回到他們應(yīng)該要回去的地方,早就想通的上官錦苑心不在此,本就不想?yún)⑴c這次的暗夜行動,撤退是她早就有的打算,還有凌璽夢里的白衣男子,那個天靈界的無上星君,那個蒼衍口中的紀(jì)荒,他想?yún)⑴c的僅僅只是凌璽那個所謂的夢,當(dāng)所有的暗流涌退后,沐封和凌煬,成了太陽底下最明朗的清流,凌璽的執(zhí)念,寧辰的幻想,上官錦苑的哀怨與不甘,都將隨著那抹陽光的照射成為永恒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