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真理是有相對性的，部落沖突中完美適用的經(jīng)驗，放在更高烈度的戰(zhàn)爭中沒準(zhǔn)就是毒瘤。
這種差異有時無關(guān)緊要，有時卻會帶來滅頂之災(zāi)。
李察可沒打算一輩子混在荒野跟土著玩，所以尼赫魯原本的習(xí)慣對于高山堡來說就成了必須杜絕的惡習(xí)，這就是李察為什么按著不讓對自己人用嗜血奇術(shù)。
尼赫魯張張嘴，啞口無言，兩眼迷茫地看著遠(yuǎn)方。
他在第一次聽到“雙重狂化”這個概念時，唯一反應(yīng)就是好厲害趕緊跑路，跟領(lǐng)主大人一肚子花花腸子比起來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自從來到高山堡開始他就一直不斷接受否定，這種否定在今天來到了最高峰，讓這只可憐的井底之蛙不禁懷疑自己真是個蠢貨的同時，也隱約意識到井外沒準(zhǔn)確實有片更廣闊的天地。
這一切讓他感到既惶恐又期待，無法言明的情緒在心中發(fā)酵。
李察留下尼赫魯坐在石頭上繼續(xù)冥思苦想，自己拍拍屁股溜了。
矮人們原本對來援的友軍就很尊敬，收拾完米諾陶斯之后這種尊敬又上了個臺階，幾乎把他視為智慧和勇敢的化身。好幾個半大的矮人青年偷偷摸摸找到他，直說希望以后能成為追隨者，都被他打哈哈糊弄過去了。
通常來說，一個人越是所圖甚大就越是看不上挖墻腳這種勾當(dāng)。
“大人?！边h(yuǎn)方的赫特邊喊邊和幾個同族抬著一具米諾陶斯的軀體一步步挪過來。
這具軀體身高大約只有兩刃半，和那些動輒三刃以上的米諾陶斯戰(zhàn)士比起來顯得過分干瘦。身上穿著一件碎羊皮和破布綴成的長襖，污泥和虱子叢生。唯有頭上兩只短角是引人注目的瑩白色，好像上等玉石。
他胸口第三四根肋骨之間插著一柄麻繩和鐵片組成的粗糙匕首，直通心臟，生機早已伴隨血液一起流干了。
“這是那個米諾陶斯薩滿？”李察明知故問。他摘下對方頭頂?shù)挠鸸诎淹嫫?，又給戴了回去。
赫特點點頭，“我們想俘虜他，但是找到他的時候已經(jīng)自殺了。”
“那就埋了吧。”李察本來還以為薩滿都差不多跟尼赫魯一個德行，打算招募過來擴充一下施法小組，沒成想到底還是有寧死不屈的硬氣人。
他背著手自己一個人在營地里逛了一會順便想想事情，倒也沒人敢打擾他。
熊人和米諾陶斯在荒野上都算是一方豪強，短短一天之內(nèi)接連吃癟，足以稍稍震懾其余強盜。按照李察的估計，接下來一兩天矮人即將迎來一段寶貴的平靜期。
但平靜不是和平，只是讓較量雙方有時間把尖刀再磨得更銳利些而已。之后自然是更洶涌的風(fēng)暴，在徹底陷入絕望之前，暗中葵司者必將使出每一份力量反撲。
能保住鐵礦從此大家一起合伙發(fā)財當(dāng)然是最好的結(jié)果，但假如守不住李察其實也能接受，前提是接手的荒野人要出血到中期內(nèi)只能休養(yǎng)生息的地步。
這是戰(zhàn)略底線，為的是避免被快速膨脹的荒野人直接碾死，給高山堡留住將來發(fā)展的空間和可能。
系統(tǒng)在手，一旦把對抗拖到更長期，他們不會畏懼任何敵人，介時鐵礦也終將會是他們的囊中之物。
所以——這一戰(zhàn)甚至可以說是生存權(quán)之戰(zhàn)，往后一步就是高山堡，縱然敵眾我寡，也容不得絲毫退縮。
夏季天氣變動頻繁，此時已經(jīng)完全放晴。李察望向遠(yuǎn)方，天高地遠(yuǎn)，太陽照耀下云的影子在草原上滾滾流動。這片荒野隨時都處于變化之中，但其實又從不曾為誰而改變，從前如此，以后皆然。
在它面前，任何人都會無可抑制地感受到吾身渺渺而天地浩浩。
他胸中不禁被一股豪情滿灌，對著迎面而來的風(fēng)長吟：“天下風(fēng)云出我輩，大爭之世呦?！?p> “李察，你在說什么？”
一回頭，竟然是安妮不知何時走到了身后。
領(lǐng)主大人板著一張撲克臉近乎面癱，沒有任何表情：“我說想吃蒸芝士，最好是一大塊。你過來干嘛？”
“好奇怪的菜……我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吹吹風(fēng)啊，沒想到你也在?！卑材菪χ鴶n了攏被風(fēng)吹散的頭發(fā)。
“那你慢慢吹，我去吃早飯?！?p> 安妮站在原地目送高山堡領(lǐng)主一溜煙一樣沒了蹤影，臉上漸漸露出個很疑惑的表情。她可能不知道什么叫中二之魂，也不知道這種東西一旦被撞破，會令人產(chǎn)生想找條地縫鉆進(jìn)去的沖動。
……
矮人一族的大救星面色嚴(yán)肅地走在路上，腳步匆匆。
“李察大人，日安?！毖赝静粫r有矮人主動和他打招呼，卻是熱臉貼上冷屁股，一概沒有得到任何回應(yīng)?！按笕艘欢ㄔ诳紤]軍情吧，真辛苦啊。”他們這樣猜測著，立刻得到了同伴的贊許。
領(lǐng)主大人發(fā)現(xiàn)自己還真趕上矮人正吃早飯，幾個熟人都在。
一般矮人的飲食和清淡沾不上邊，直接用手抓著大塊烤肉配麥酒，啃得滿臉流油。只有羅比這孩子與眾不同，他盤子里是蜜餞果子和幾個鳥蛋，正一板一眼地用刀叉分割成小塊。
“李察大人，快來喝幾杯漱漱口，有助于維持口氣清新?！鄙_(dá)克朝他舉起橡木酒杯，花白的胡須上沾著油脂，笑得正開懷。
李察搬了個小凳子在旁邊坐下，自己沒碰酒杯，反而把這個矮人老頭的酒杯也按住了，“別喝了，聽我說?！?p> “森達(dá)克，我建議趕緊造一批弩箭?！彼钢砗蟛贿h(yuǎn)處兩座箭樓，“你們床弩很有準(zhǔn)頭，可以派上大用場?！?p> “這東西是族長搞出來的，李察大人還是跟族長說吧。”森達(dá)克是那種很傳統(tǒng)的矮人。
傳統(tǒng)矮人的意思就是對打鐵、喝酒和打仗之外的事情都比較頭疼。拉了羅比做擋箭牌，自己只顧著狂灌麥酒。
李察從羅比盤子里撿了個漿果一口見核，含糊不清地說道：“你們可是矮人，造幾根箭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p> “李察大哥?！绷_比現(xiàn)在一口一個大哥叫得勤快又自然，“那個床弩……算了，你還是自己上來看看吧。”
他飯也不吃了，帶頭鉆進(jìn)一座箭樓，李察很好奇地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