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穿甲核榴彈

　　半小時前，成都艦

　　成都艦從超空間中出來時，一陣陣掃描波掃過她的艦體，但在她處于被動模式的隱形系統(tǒng)阻隔下無法深入。

　　成都立即注意到，之前自超空間中出來的那支艦隊現(xiàn)在還未離開，此時正在距離她六百多公里外的位置。掃描便是來自這支艦隊。

　　這個距離已經(jīng)是成都艦主炮最佳射程之內了，大概相當于地球二戰(zhàn)海戰(zhàn)的六公里。出膛速度接近百公里每秒的炮彈在這個距離可以幾乎無視散布、敵艦規(guī)避機動因素，擊中敵方大型戰(zhàn)艦。同樣，這也意味著對方只要武器科技合格，也可以高效地命中成都艦。

　　她迅速將實體宇宙的態(tài)勢圖在大屏幕上放出，報告道：“檢測到不明艦隊對我艦實施掃描，艦長同志。我艦很可能處于敵方最佳射程內?！?p>　　成都注意到代理艦長同志出現(xiàn)了明顯的慌張。

　　他額頭迅速滲出了細汗，面部變得有些發(fā)紅——這一般是心率增加，血液循環(huán)加速的表現(xiàn)。他雙眼緊盯著態(tài)勢圖上的艦隊，雙手抵住下巴一言不發(fā)，表情很難看，似乎并未預見到這一場景。

　　成都很快又發(fā)現(xiàn)了這顆荒漠星球的情況。結合這支艦隊，她立刻猜到這里在她離開后發(fā)生了什么。

　　軌道轟炸，不，常規(guī)的軌道轟炸沒那么快覆蓋全球，是特殊武器的攻擊。

　　“艦長同志，觀測到庫申人母星遭到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打擊，襲擊者極有可能就是這支艦隊。預計對方有較高的敵對可能?！?p>　　聽到她的話，代理艦長同志點了點頭，“嗯”了一聲，卻沒有進一步表示，看起來對此并不意外。大概比起這個，眼前的艦隊對他來說更意外。

　　她聯(lián)想到了代理艦長同志之前說的話。

　　“處于滅亡危機中的民族”。

　　他似乎已經(jīng)提前知道這個民族的母星可能遭遇這一切。

　　母星被毀，在銀河內有活躍星際文明的情況下，一般不會有多余的宜居星球可以給他們重新立足。最后的遺民只能茍活于星艦之中流浪于虛空，隨著星艦的老化逐漸習慣于修修補補的日常，在生存載體的解體危機中逐漸遺忘他們還能腳踏堅實土地的日子，演變?yōu)閷嵸|上的另一個文明。地球聯(lián)合國遭遇過不少這樣的流浪文明，成都對此印象深刻。

　　他們已經(jīng)沒有未來了。

　　“成都，現(xiàn)在我們旁邊這些戰(zhàn)艦隸屬于一個叫‘泰坦帝國’的國家，是庫申人的敵人，而且按照他們的作風，馬上就要對我們發(fā)動攻擊了。但我們不能撤走，我們撤了，等下過來的庫申母艦就沒救了。我所知道的，本來可以利用的信息，也用處不大了。”代理艦長同志終于說話了，他看上去冷靜了些，“所以我們必須要擊敗這支艦隊，擊退他們打殘他們都可以，只要讓他們短時間內對我們和庫申母艦造不成威脅。有什么戰(zhàn)術建議嗎？”

　　看來就算是這樣，他也并未改變計劃。

　　成都沒有提出異議。在這方面，代理艦長同志看起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擊敗眼前的艦隊，成都并沒有把握。一來她并不清楚這支艦隊的戰(zhàn)斗力，二來深空驅逐艦本身也并非設計用于打艦隊會戰(zhàn)，面對一支全副武裝的艦隊并不能討到好處。

　　但，戰(zhàn)爭中你并不總能做到揚長避短，戰(zhàn)場形勢千變萬化，總有些時候你沒得選。因此她也確實有應對這種情景的辦法。

　　“一擊脫離戰(zhàn)術，艦長同志。需要您授權超載超空間引擎與反應堆，且敵方不能裝備有超空間抑制設備?！背啥嫉慕ㄗh很簡略，甚至沒有解釋什么是“一擊脫離戰(zhàn)術”。既然代理艦長同志說敵人很可能馬上就會發(fā)動攻擊，她也不多話浪費時間了。

　　代理艦長同志也確實沒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浪費時間深究。

　　“超空間抑制設備……我不能確定他們有沒有?！?p>　　說是“不能確定”，他的語氣卻并不像給這事下了定論，成都感覺他應該還有話要說。

　　果然，他思索了一下，繼續(xù)說道：“不過我可以確定，就算他們有，也只會裝備在那艘航母上。先把那艘航母干掉，擊毀它、癱瘓它，泰坦人就攔不住你超空間了。”

　　關于超載，他沒有猶豫：“需要超載的話就超載吧?，F(xiàn)在不超載就得被超度了?！?p>　　“已確認情報。即將開啟反應堆超載，即將開啟超空間引擎超載?！?p>　　反應堆超載可以提供額外的可分配能量。不過成都的戰(zhàn)術并非是將它們填充進武器系統(tǒng)或護盾系統(tǒng)中，而是將額外的能量用于維持超空間引擎超載。

　　超空間引擎超載，可加快充能速度。有了快速進入超空間的能力，才能打出一擊脫離。

　　“已開始超載?！?p>　　反應堆反應速率增加，驟增的能量輸出通過反應堆監(jiān)測系統(tǒng)被成都感知，并通過能源分配系統(tǒng)，注入超空間引擎中——超載開始。

　　她的人類身軀也有了一些別樣的感受。一股熱流從她心臟部位傳出，延伸向四肢百骸，她感覺這具嬌小的身軀似乎也開始擁有了力量。

　　不過人類的身軀再有力量，也是無法打贏太空戰(zhàn)的。

　　將注意力轉回艦隊戰(zhàn)上。根據(jù)感應器獲取的信息，泰坦艦隊大概是因為沒有重視庫申這一敵人，艦船排布非常集中，最外圍的護衛(wèi)艦級單位距離艦隊中心的航母級單位也不過百來公里?？赡苁且驗橐呀?jīng)完成了滅絕任務，泰坦艦隊現(xiàn)有的陣型看著有些松懈雜亂，一些艦船甚至正在前出向那座大型空間站靠近。不過注意到當前位于泰坦艦隊外側六百公里處的成都艦后，各敵艦正在調整艦體姿態(tài)面對成都艦，部分已經(jīng)將炮口對準了她。

　　“正在調整能源分配?！?p>　　面對這些炮口，她不打算回避，而是調整能源系統(tǒng)將電炮系統(tǒng)的能量配額再分出一部給護盾，之后受擊時就能評估敵方武器威力，區(qū)分不同敵艦的威脅程度。

　　成都艦的電炮開始充能。

　　“穿甲彈已裝填?！?p>　　反應堆能量分配給電炮系統(tǒng)的不多，所以充能速度降到了約23秒。成都艦的火控系統(tǒng)已經(jīng)牢牢鎖定住了那艘航母，但為了隱藏自己的意圖，擁有射界的五座炮塔并沒有動作，充能時的能量反應也被隱形系統(tǒng)覆蓋住無法被泰坦艦隊注意到。等充能完成，炮塔才迅速轉向目標，泰坦指揮官只來得及聽到他的感應器小組報告發(fā)現(xiàn)對方炮塔轉動，電炮發(fā)射時散發(fā)的躁動電磁波就已經(jīng)傳遍整支泰坦艦隊。

　　泰坦航母偵測到開炮信號起就立即開始了規(guī)避機動。指揮官喊出命令“敵襲，集火射擊”，泰坦艦隊立即開始了反擊，指向成都艦的炮口紛紛開火。成都啟動引擎，也開始自己的規(guī)避機動。

　　幾秒后，七百多公里外疾射而來的400毫米實心穿甲彈抵達目標。

　　航母這一大體積大質量物體的緊急規(guī)避機動在這個時間內幾乎沒有效果，七百公里外的三公里級物體對于成都艦的炮彈散布而言也并不算小目標，十枚炮彈就這樣全部命中，破開了泰坦航母側面最厚實的主裝甲帶。

　　宇宙沉寂無聲，被命中的泰坦航母除了十個顯著的破洞外看起來也沒有別的變化，這倒是比海盜航母要堅挺。但成都持續(xù)掃描著敵艦，確定這十發(fā)炮彈至少有一發(fā)命中敵方核心艙室——根據(jù)掃描結果，很可能是反應堆。

　　敵艦的能量反應在炮擊命中后顯著下降，側面印證了這一點。

　　她也注意到一個顯著的事實：敵人沒有護盾。

　　之前的海盜航母沒有護盾她可以理解，畢竟只是海盜。但這些正規(guī)軍的主力艦也沒有護盾，說明這個銀河的護盾技術可能并不發(fā)達。

　　此時，之前開火的其他泰坦艦船的炮彈也抵達了成都艦。由于敵方離子炮作為軸炮需要等艦體基本朝向好后才能射擊，所以仍在調整姿態(tài)的泰坦艦隊這一輪射擊只有實體炮彈飛來。

　　在成都艦的護盾面前，這些動能彈無法觸及艦體就被偏轉彈開。但畢竟是一支艦隊的集火，成都艦迎彈面的投影面積也不算小，在這個距離下十發(fā)命中兩三發(fā)完全不是問題，成都注意到自己的護盾值在第一輪接觸中就下降了約10%。

　　“成都，能撐住嗎？”

　　應該是看見了指揮臺屏幕上顯示的護盾值出現(xiàn)顯著變動，代理艦長同志看起來有些擔憂。

　　“11秒后啟動超空間引擎，艦長同志。我們不會長時間暴露在他們炮口前?！彼鸬?，“穿甲榴彈已裝填?！?p>　　確定敵方?jīng)]有護盾后，成都艦第二輪裝填了穿甲核榴彈。

　　該型穿甲榴彈帶有3000噸當量核裝藥，如果能在敵艦內部空間中引爆，實際殺傷力要比“3000噸”這個看起來對核武器而言并不起眼的數(shù)字大得多。

　　但由于引信與彈體設計原因，發(fā)射過載不能過高，因此出膛速度要比實心穿甲彈低得多，只有每秒三十多公里。再加上彈體強度也不如實心彈，穿甲能力自然也要差一些。

　　遠程掃描實心穿甲彈打出的缺口，分析確定其大致裝甲結構，成都判斷對方裝甲不足以防護穿甲核榴彈。

　　敵人的第二輪炮彈幾乎是緊接著上一輪飛了過來。看起來沒有護盾需要維持的他們，電炮射擊速度也不低。

　　成都支撐著，發(fā)動了下一輪齊射。

　　穿甲榴彈慢慢滑過七百公里的距離。由于來襲的炮彈彈速沒那么快，泰坦航母的規(guī)避機動這次有了些效果，十發(fā)炮彈僅四發(fā)命中。由于是裝藥彈，它不會像實心穿甲彈那般靠著穿甲后的殘余動能繼續(xù)進行動熱能殺傷，而是在引信激發(fā)后就引爆了自身裝藥。

　　霎時間，泰坦航母就像彈藥殉爆的主戰(zhàn)坦克一般，表面上所有的開口——包括艦體前方的機庫出口和被穿甲彈洞穿產生的彈孔——都噴射出了長度數(shù)十米到上百米不等的耀眼等離子噴流，乍一看仿佛有推進器在超載運作。緊接著是單側外部裝甲帶的崩解。由于內部支持結構已經(jīng)被融毀，再加上核爆的沖擊力，泰坦航母中彈那一側的外部裝甲帯就這樣從艦體上崩落，露出里面被核爆肆虐過的煉獄景象。

　　泰坦航母前半部艦體陷入靜默，成都根據(jù)掃描出的損傷情況，判斷其機庫損毀，已失去戰(zhàn)斗力。但后半部艦體仍然有部分通訊信號發(fā)出，與艦隊產生交互，推測敵指揮機關幸存。

　　敵人的攻擊還在持續(xù)，最新的一輪包含幾發(fā)離子束，成都艦的護盾當即減少了17%，剩余護盾值僅剩33%——不能再停留了。

　　經(jīng)過這兩輪射擊與數(shù)次承傷，成都對泰坦帝國戰(zhàn)艦的攻防能力有了一定了解，數(shù)據(jù)導入作戰(zhàn)分析系統(tǒng)用于優(yōu)化艦內能量分配，之后也會記錄進戰(zhàn)報交由艦長確認、復盤。

　　超空間引擎充能完成，該走了。

　　這時候，伴隨著新的超空間信號，庫申母艦回來了。

　　成都立即上報代理艦長同志。

　　“沒時間了，”盯著指揮臺上顯示的護盾值，他語速急促，“告訴他們別沖動，我們很快回來。然后趕緊跳走?！?p>　　當前護盾值剩余25%。

　　成都將剩余可分配能量全部調入護盾系統(tǒng)——現(xiàn)在這剩余25%可以當之前的50%用——同時按照代理艦長要求對庫申母艦進行了廣播通知。沒時間等回復，立即向約1AU外一顆行星的背面跳去，留下旗艦受重創(chuàng)、陷入慌亂的泰坦艦隊與跳入卡拉克軌道一臉懵逼的庫申母艦。

　　這時，成都才注意到此時自己人類身體里那股自體內而來的熱流在逐漸升溫，已經(jīng)熱得有些讓人難受了，結合艦橋攝像頭的影像，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額頭也開始滲出細密的汗珠，面色開始發(fā)紅。

　　可能和超載有關。

　　“正在暫停反應堆超載。”

　　進入超空間后，就不需要多余的能源維持超空間引擎超載了。成都將超載設備恢復正常狀態(tài)，冷卻系統(tǒng)最高效率運作，等下脫離超空間，她會在下一輪超空間引擎充能的同時抓緊時間散熱，將反應堆超載過程中的多余廢熱散去一部分。

　　超載暫停后，熱流有所緩解。

　　成都將這一情況記錄進了作戰(zhàn)報告中。

　　“成都，”代理艦長同志此時從指揮臺屏幕前抬起頭，“剛才你用的穿甲榴彈，還剩多少發(fā)？”

　　“當前穿甲榴彈庫存28發(fā)?！背啥即鸬馈?p>　　“每門炮28發(fā)？”

　　“一共28發(fā)，艦長同志。穿甲榴彈并不好補給?！?p>　　聽到成都的答復，鄒燚有些失望，但在指揮臺上完整觀看了作戰(zhàn)過程與打擊效果評估的他也明白，就算只有這28發(fā)，情況也已經(jīng)沒有一開始認為的那么緊張了。

　　當時他聽到成都的報告，發(fā)現(xiàn)泰坦艦隊還留在卡拉克，那心就涼了半截。他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太相信劇情進程了，以至于忽略了自己的介入給劇情時間線帶來的變化。原本劇情里母艦返航后泰坦艦隊已經(jīng)離開，現(xiàn)在可就不一定了。

　　好在成都艦足夠強，甚至比她自己想象的要強。

　　“一艘高續(xù)航高隱蔽高火力，帶有護盾的特種戰(zhàn)艦，可以欺負M51銀河主流文明的主力艦”，鄒燚對成都艦的印象更新了。

　　“成都，你接下來計劃怎么打？”有這樣強大的戰(zhàn)艦，鄒燚的思維頓時活絡了。不過他也清楚自己并不專業(yè)，有什么“新思維”，都還需要專家的意見。

　　“艦長同志，如果敵人已經(jīng)失去超空間抑制能力，我艦將啟動隱形系統(tǒng)跳躍入敵艦隊陣型中央，使用穿甲榴彈快速殺傷敵有生力量。預計可在一分鐘內全殲敵人?！?p>　　“嗯，我有個新的計劃，你看看可不可行。我們留3艘船不完全摧毀……”

　　鄒燚的計劃就是之后帕提婭在支撐甲板控制中心所看見的，對付那幾艘防護更差的護衛(wèi)艦就用實心彈，威脅較高的驅逐艦才使用所剩不多的穿甲榴彈迅速殲滅。在《家園》中，驅逐艦并不是海軍中的輔助性戰(zhàn)艦，而是可以進行艦隊決戰(zhàn)的大型主力艦，按照功能分類，其實稱它為巡洋艦更合適。

　　當然還有最后的那一幕：每種敵艦都留一艘不擊毀，僅擊傷，讓庫申人去俘獲。

　　庫申人的逆向工程能力堪稱恐怖，仿佛是種族天賦一般。在地上的時候，加奧森這么個流亡的宗教基斯都能靠琢磨大沙漠里墜落的外星飛船設計建造自己的沙漠戰(zhàn)艦。等到了母艦設計時期，卡拉克北方更具創(chuàng)新精神與科研能力的基斯們更是一定程度上破解了那塊超空間核心的一些秘密，搞出了自己的超空間模塊。在劇情里，庫申母艦從星系邊緣返航后，泰坦帝國邊境巡邏艦隊主力已經(jīng)離去，只留下了兩艘突擊護衛(wèi)艦——也就是那種四炮塔護衛(wèi)艦——打掃戰(zhàn)場，被庫申人干掉一搜捕獲一艘，沒過多久就也靠著研究它搞出了自己的對應戰(zhàn)艦。

　　那要是他們在這一階段就俘獲泰坦帝國的主力艦呢？

　　自從回來撞到泰坦巡邏艦隊主力，鄒燚對于“按照劇情走”就已經(jīng)死心了。蝴蝶的翅膀煽動，已經(jīng)開始吹7級風了，發(fā)展為颶風的趨勢不是鄒燚往回吹一口氣就能止住的。

　　那不如順著這股7級風使勁兒吹，多少能讓最后的颶風對自己更有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