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重回故土
深歌從來沒有想過,再次回到這個令人窒息的故土,竟然是以這種方式。還未走近,便聽見敲鑼打鼓的聲音,一聲一聲,打在她的心上,痛到窒息。
喬竹頭戴白色的麻布,蹲在門口,享受的抽著煙,眼睛半瞇著盯著前方,深歌從他的表情里讀出,他既不傷心,也不難過。可真夠冷血。
春水縣還保留著古老又封建的葬禮。
喬竹只覺眼前的光線一暗,抬頭看見充滿怨恨的深歌站在自己的面前,他騰的站起來,把煙蒂猛的甩向地面,齜牙咧嘴的對深歌吼道:“你回來干什么!老子不歡迎你?!?p> “如果有一天,你死了,我肯定不會回來?!?p> 喬竹瞪圓了眼睛,臉因?yàn)閼嵟瓌×业念澏吨?“忘恩負(fù)義的東西!”
“忘恩負(fù)義?虧你也說得出口,也不怕舅媽夜夜入你夢,向你討命?!?p> 剎那間,喬竹的怒氣像風(fēng)一樣消散了,嘴唇哆嗦著,眼里有不可掩飾的害怕:“瞎說什么!她死了,干我什么事?!?p> “說得當(dāng)真是理直氣壯,她的死,跟你脫不了干系?!鄙罡枵Z氣凜冽,眼神冰冷,“你別想逃脫?!?p> “臭丫頭。信不信我給你兩嘴巴子!”喬竹作勢要打她,景音弦迅速的抓住手。
深歌好看的碧波里裝滿了恨意與怨氣:“你還想打我?你以為我還是當(dāng)年任你欺負(fù)的深歌嗎?”
“臭丫頭,翅膀硬了,不把我放在眼里了。還帶男朋友回來,不害臊?!眴讨褚话殉槌鲎约旱氖?。眼神閃躲有些害怕,音量漸漸的低下去。
深歌不再理會喬竹,她直徑走進(jìn)屋內(nèi),一口棺材豎放在墻邊,一些親戚跪在中間,膝蓋用紙錢墊著,道士嘴里念念有詞,念幾句便敲一下銅鑼,親戚們便作揖磕頭,臉上麻木到?jīng)]有任何表情,對深歌的突然出現(xiàn)視而不見。
深歌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什么都聽不真切。
林流芳的小女兒,喬恩丹跪在中間,嘴巴抿成一條線,極力控制眼淚,當(dāng)她看見深歌的那一刻,嘴巴張開,眼淚嘩啦啦的流淌下來,她清澈見底的眼睛滿是無助和求助。
深歌跪在最后,看著喬恩丹顫抖的小身體,心里很是心酸與心疼。
深歌在心里斥責(zé)自己沒用,沒能保護(hù)自己軟弱又善良的舅媽。因?yàn)樽约旱淖运脚c逃避,沒能回來看一看,要是她回來一次,說不定這樣痛苦的事情就不會發(fā)生。
她在心里痛恨自己,就連最后一面也沒見到。
跪拜儀式結(jié)束后,深歌坐在天臺上,喬恩丹癱在深歌的懷里,似要化作一灘水,“阿歌,你帶我走吧?!?p> 深歌頓了頓:“恩丹,你知道媽媽是怎么……死的嗎?”
喬恩丹臉上寫滿了害怕,支支吾吾的答道:“我不知道?!?p> “你撒謊。”深歌附在喬恩丹的耳邊,“你告訴我,不要害怕?!?p> 喬恩丹望了望四周,聲音充滿忐忑,低聲說:“喬竹打死的?!彼龔膩聿缓八职?。
盡管深歌心里早有準(zhǔn)備,但聽到這個確認(rèn)的回答,心里還是為之一震。
“阿歌,媽媽不在了,妹妹也不在了,我討厭喬竹,我不要跟他一起生活,我想跟你走?!?p> “好?!鄙罡栌行┮蓱],“妹妹喬恩情去哪兒了?!?p> 喬恩丹聽見深歌答應(yīng),臉上先是一片欣喜,然后又陷入一片悲傷:“賣了?!?p> 深歌不可置信的看著喬恩丹,過了好久,才怔怔的說:“我沒有回來,竟然發(fā)生了這么多事。為什么之前不告訴我?!?p> “媽媽說,你好不容易開始了新的生活,不能再讓你陷入生活的泥潭,媽媽不要我告訴你?!眴潭鞯ひ蛔忠痪溆浀煤芮宄?。
“對不起……”深歌嘴里喃喃道。
“阿歌,還好你回來了。”喬恩丹帶著濃重的鼻音,“我好想你?!?p> 深歌緊緊的抱著喬恩丹,卻聽見她痛苦的哼了一聲:“阿歌,我疼?!?p> 深歌立刻松開手,撩起她的袖子,手臂上都是皮帶留下的傷痕,觸目驚心,新傷舊傷,交織在一起,密密麻麻,讓人不忍直視。
“所以你的背上也是傷?”
“嗯……”
上一秒深歌還在猶豫要不要帶喬恩丹走,這一刻她看見那些傷口,再也沒有猶豫。只剩下心疼。
“我要起訴他。”深歌恨恨的說。
半晌,空氣中只有風(fēng)聲,待深歌沉溺在悲傷的情緒不能自拔時(shí)卻聽喬恩丹說:“不要?!闭Z氣很是堅(jiān)定。
深歌緩過來,滿臉不解:“為什么?”
“媽媽臨走之前告訴我,喬竹的手里有當(dāng)年你爸爸犯罪的證據(jù)?!?p> “所以,他殘害你們,因?yàn)槲业募彝ピ?,我要放過他一生嗎?”
喬恩丹眼底的情緒忽而變得復(fù)雜:“阿歌,只要走了,走的遠(yuǎn)遠(yuǎn)的就好。你的媽媽已經(jīng)替你的爸爸頂包入獄,若是他進(jìn)去了,所有的一切都前功盡棄了。你背負(fù)的痛苦就太多了。”九歲的喬恩丹說出這般不符合年齡的話來,令深歌感到無比詫異。
深歌苦笑一聲,眼里蓄滿感動的淚:“所以,你愿意接受這種不公平的待遇嗎?”
“阿歌,我只知道,你是除了媽媽,對我最好的人。我只希望你好?!眴潭鞯の宋翘?,“再說等你大二結(jié)束,你的媽媽就出來了。一切就可以重新開始了?!?p> 深歌沒有想到這般小小的年紀(jì)居然有這般寬容大度的心,甚至有一種不符合年紀(jì)的理智。明明應(yīng)有一顆清澈玲瓏的心房,卻早早因?yàn)榧彝ッ缮狭艘粚雨幱啊?p> 深歌現(xiàn)在的情緒復(fù)雜的無以言表,只得張嘴說一句:“謝謝。”
深歌在心里暗暗的說,舅媽,愿你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恩丹,我會代你好好照顧她。并且會替你把喬恩情找回來。
天臺的風(fēng)嗚咽的吹著,景音弦默默的待在一旁,看著這一切,他全身上下都充滿了無力感,什么都做不了。
手機(jī)的微信提示音,間斷的響起,肖森極力勸服景音弦與他創(chuàng)業(yè)。
景音弦在發(fā)送欄打出一個好字,猶豫了半晌才點(diǎn)擊了發(fā)送。
不遠(yuǎn)處,屋子外聚滿了人,閃光燈聚起來,像一團(tuán)跳躍的火焰。
深歌在心里大叫不好。
喬恩丹揉了揉酸澀的眼睛:“怎么回事?是記者嗎?”
“嗯……”深歌的聲音里帶著驚恐。
“快蹲下,現(xiàn)在我們都不要現(xiàn)身,不然記者會揪著一個點(diǎn)大做文章?!?p> “千萬不能讓記者知道,媽媽是被……打死的……”
記者圍堵在門口……
A:“據(jù)了解,你對自己妻子長期進(jìn)行家暴?!?p> B:“我方嚴(yán)重懷疑,她是被家暴致死。”
C:“你的鄰居透露,你好賭博,之前欠下百萬巨債,請問你是怎么還清的?”
D:“據(jù)了解,你之前開過一個賭場,為何之后倒閉了?”
喬竹看著這些興奮抓新聞點(diǎn)的記者,以為是深歌喊來的,粗著嗓子吼:“你們這幫沒事干的記者,是不是深歌叫來煩老子的。”
“我老婆是生病死的。什么家暴!不要亂說。”喬竹極力否認(rèn),強(qiáng)迫自己鎮(zhèn)定,不能露出馬腳。這些記者怎么什么都知道。
A:“據(jù)了解,有人經(jīng)??吹剿砩嫌写蟠笮⌒〉膫?,請問這個你怎么解釋?!?p> “都說了,沒有!”喬竹轉(zhuǎn)身從屋里拿出一把掃帚,哄趕著記者。
陸瀟夾雜在記者堆里,勾起一抹陰險(xiǎn)的笑。轉(zhuǎn)而對著天臺說:“天臺有人,好像是死者的女兒?!?p> 所有的記者一哄而散,陸瀟趁機(jī)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