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四年四月
楊苗淼
“天佐，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想騙你的，我是真的喜歡你……”
我沖著他的背影用盡全力大喊著，充血的喉嚨甜膩的讓我有些想吐，頭發(fā)被淚水打濕后胡亂的沾在我的臉上，攪亂了我本就模糊的視線。
“嗯，我知道。謝謝你選了我。我不怪你。我們分手吧?！?p> 他聽到我的喊聲后身體稍微停頓了一下，才回過頭，緩緩的開了口。
他還是我第一次見到他時的那副彬彬有禮的模樣，他的聲音還是那么動聽。
他的臉上雖然還有鮮紅的血，但這只是襯得他更加沉著冷靜了。
他回過頭的那一剎我以為我要得到救贖了，以為他要原諒我了，然后他說了這句話，這么冷冰冰的一句話——大概，對一個人來說，這才是最悲慘的結(jié)局吧，他原諒我了，但我們不要在一起了。
他抹了一把沾血的嘴角，就像是要抹掉這段跟我在一起的不光彩的記憶那般利落。
他回過了身，背影冷漠堅定。
我沒去追，也不敢追。
我沉默的看著他漸行漸遠(yuǎn)，我控制不住的吼破嗓子——一遍一遍的叫著他的名字。
他沒有回頭。
我無力的跪在了冰冷的地上。
很久以后，遠(yuǎn)處一聲撕裂天空的吼聲讓我的心徹底崩潰了——那是張?zhí)熳舻目蘼暋?p> 這已經(jīng)是過去近兩年的事了，但這個場景卻依舊像剛發(fā)生過一般，那么清晰，那么清晰的盤踞在我的腦海里，每天都在我的腦海里游蕩著，不知道有多少個夜晚我都是被張?zhí)熳裟锹暫鸾畜@醒的，而每次醒后我都已是淚流滿面，每次醒后我都感覺那么無助。
我頹然的倚在床邊，看著那空空的黑夜，我不知道該做些什么，也不知道我到底身處何處，舍友們均勻的呼吸聲一遍遍的告訴著我她們和我不在同一個世界里。
睡不著的夜晚越來越多了，最開始只是半夜驚醒，后來是天亮?xí)r能輕度的睡著，只不過稍微一有動靜我就會立刻清醒過來，然后就是整夜整夜的合不上眼。
每天清醒著的時間太長了，我都不知道到底該用那些時間做什么了，也從來沒想過時間竟然可以那么漫長、那么難熬。
我躺在床上，睜眼看著根本看不到的天花板，那種煎熬就像困在監(jiān)獄中數(shù)著時間過日子的囚犯。
我開始胡思亂想，開始想要從我那早就枯竭了的思想中尋求出一條能夠讓張?zhí)熳粼徫业姆椒ā灰欠椒ň涂梢?，無論好壞，我都會試的……
我給他發(fā)消息，他已經(jīng)把我刪除了；我重新加他，他不理會我的舉動；我給他打電話，他從來沒有接過，也許我早就在他的黑名單里了；我守在他的宿舍樓下，每天都去，一遍遍的給他道歉，他不理會我，開始的時候他還會停下來告訴我說讓我不要費(fèi)力，慢慢的他就當(dāng)做沒看見我了……
真的，他看都不會看我一眼的，他就只是淡漠的大步走進(jìn)了那棟我無法涉足的宿舍樓里。
我每天，一遍遍的看著他的背影——還是那么決絕……沒有絲毫改變。
我忍不住又哭了……
我那么一個要面子的人，那么一個怕在人前出丑的人，為了得到他的原諒，我在他宿舍樓下守了數(shù)不清的日子，那些日子里還全是對我的嘲諷……我忍了……我以為我能感動他，結(jié)果，到最后我連自己都沒有感動……連我都厭煩了我自己這種徒勞無功的做法……
夜晚哭著醒來的日子也越來越多了。
我輕輕的爬下床，我已經(jīng)可以在黑夜里不發(fā)出一點(diǎn)兒聲音的爬下床了。
我站在宿舍的陽臺上，點(diǎn)起一支煙，看著凌亂的星空發(fā)呆，一坐就是一夜。
你見過十二月的午夜嗎？你見過每一天十二月的午夜嗎？
我見過，我見過二零一一年、二零一二年每一天的十二月夜晚——一律是沒有感情的天空，沒有溫度的風(fēng)，偶爾飄下幾片冷冷的雪花……我習(xí)慣了這樣的夜晚，穿的單薄的坐上一整夜的夜晚，習(xí)慣了自己寂寞的點(diǎn)起一根煙或是喝上一瓶啤酒的夜晚……
唉，真是的，那么不良的行為……那么不良的少女……我從來沒想過這種事會發(fā)生在我身上的……我從來沒想過這會是我該有的形象的……
我總是喜歡盯著東方天空那顆最亮的星，總是期望著那個瑪雅預(yù)言的實(shí)現(xiàn)，盼望著那一天早點(diǎn)到來……我就是這么滿懷期望的過著每一天……從一一年的十二月份盼望到一二年的十二月份……然后，那一天沒有到來，我和這個世界上的人安全的過了那一天，又無奈的度過了二零一二年的十二月，還僥幸的來到了二零一三年、一四年……以后還會有一五年、一六年……不過，那就不再屬于以前的那個我了，一切都是另一個人的了……
遠(yuǎn)離世界末日的每一天都是那么的痛苦……
我從來沒有怪過張?zhí)熳?，我早就知道了他的決絕，因?yàn)槲液退畈欢唷獮榱藟粝肟梢誀奚磺械哪欠N人。其實(shí)，像我們這種有理想的人在一定程度上都是很可怕的，因?yàn)槲覀兊膱?zhí)念都很深——只是，只是我沒有想過他的決絕會是這個樣子的……那么冷酷，那么不留情面……即使是對那么喜歡的我也那么無情……可是，我怎么有勇氣對他說出這種話——我和其他人有什么區(qū)別，我值得他為我去丟棄他的原則嗎？
沒有，我在他眼里和那些沒在他心上留下過任何痕跡的人是一樣的，所以，他對我也只能是冷酷的“一視同仁”。
但我不怪他，我也不能怪他，我沒有那個資格。畢竟，在一開始就是我先錯了，不是嗎？
雖然，雖然我還是不愿意這么承認(rèn)。
那么愚蠢的重復(fù)我那種行為很久后我才意識到他已經(jīng)不想再看見我了——想明白后我也就不再讓他看見我了。
他還是那么優(yōu)秀，那么勇往直前的拼搏著，然后再把別人都遠(yuǎn)遠(yuǎn)的甩在后面。
我看著他的努力，看著他的成功，也為他高興著，直到現(xiàn)在也還是這樣——我都已經(jīng)被學(xué)校開除一年了，我卻還在盡可能的關(guān)注著他的所有。
幾天前我翻看了我曾經(jīng)呆過的那所學(xué)校的考研榜單，他的名字也在上面，他考的那所學(xué)校還是他曾經(jīng)跟我約定過的那所——他成功了，而且很成功，我為他高興，為他熱淚盈眶。
我一直都知道他的夢想一定會實(shí)現(xiàn)的，他也一定會站在那個很少有人攀上的頂點(diǎn)俯視絕大多數(shù)人的，只是，陪在他身邊的那個人不會是我了——曾經(jīng)，我也幻想著陪著他，陪他走到最頂點(diǎn)，陪他走到人生的盡頭，只可惜我的愚蠢毀了這一切，打碎了我所有的幻想。
我也曾試著像他一樣放下那天和過去的一切投入到新的生活中，可我終究不是他，也沒有他的那份決然——直到那一刻我才自嘲的發(fā)現(xiàn)原來這天下所有的女人都是那令人感到惡心的天使，她們都幻想著要去張開翅膀溫暖所有的人，可惜的是，根本就沒有人愿意來抱緊她們……
無盡的黑夜后還是黑夜……我的希望和激情在這冷風(fēng)吹著的黑夜里被慢慢的磨滅了，然后再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消失殆盡……我已經(jīng)不奢求什么了，只是想找到一絲存在的感覺……想證明我還活著，我沒死……我混跡在那些我曾經(jīng)不惜為伍的人群當(dāng)中……然后我突然發(fā)現(xiàn)那種生活竟然會那么快樂，那么無憂無慮……那么醉生夢死……
只不過，醒后便是身體和精神的雙倍折磨……
真是的，我們這都是何苦呢……
也是在那時我才發(fā)現(xiàn)我自己以前的高傲到底有多無知，自己的那些自以為是到底有多愚蠢……我和這些人根本就沒什么區(qū)別，根本就沒有……我當(dāng)初比他們強(qiáng)的地方就只有我比他們更會偽裝自己罷了……當(dāng)我脫掉了我那層保護(hù)色后，我實(shí)際上比他們還要可悲，比他們還要像舞臺上的小丑……
真是可笑，到頭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才是那個最需要鄙視和可憐的人……
墮落很簡單，因?yàn)槲覀儽緛砭褪菈櫬涞?，只是我們還不自知罷了。而當(dāng)你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墮落了的時候，你就幾乎不可能再從那個泥潭中爬出來了。
二零一三年四月初我被學(xué)校開除了——對于這個處罰我沒有任何感覺，我早在一年前就已經(jīng)變成行尸走肉了。
在導(dǎo)員辦公室接到這個處分結(jié)果的時候，我笑了，笑哭了——想一想那個剛踏入大學(xué)校園時躊躇滿志的天真爛漫的女孩兒，想一想那個可愛女孩子的雄心壯志——哦，天吶，我還真是要跟那個孩子說一聲“對不起”……
真的，對不起……
我也從來沒有想過我會以這種結(jié)局退出這個絢爛的舞臺……
可事實(shí)就是這樣，誰也改變不了。
離開學(xué)校的最后一天我最后一次去找了張?zhí)熳?，這次，他終于肯見我了。我想，那天的話，我除了流了淚外已經(jīng)沒有太大的反應(yīng)了吧——我的記憶好像是這樣的……我也不敢說的太死，畢竟我的記性也早就不是很好了……酒精和尼古丁對大腦的傷害真的是無法估量……
“我從來不后悔喜歡你，現(xiàn)在也還是喜歡你?！?p> 他站的筆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我——這是兩年里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的時間最長的一次。
“今天我要走了，不會再見了，是吧?！?p> 我沒有詢問他，我給了他他想說的答案。
他不點(diǎn)頭，也不搖頭。
“再見啊?！?p> 我轉(zhuǎn)過身，眼淚濕了臉龐——為什么，為什么你一句話也不愿意說……都到最后了，我都被開除了，你……你還是不肯對我說一句話……
天佐，其實(shí)，其實(shí)你根本就沒有原諒我，對不對……
兩年來他沒有任何變化，對我，對自己都沒有。
而我為他荒廢了我的未來，我卻又誰也不能怪——沒辦法啊，誰讓我那么俗氣呢？我就是那種典型的英雄和功業(yè)的奴隸……而張?zhí)熳羲褪俏业挠⑿?，他也會?chuàng)造出我喜歡的功業(yè)……我就是一個俗人……一個不折不扣的俗人……為了這些不惜失去所有的俗人……
所以，這樣的結(jié)局我誰都不能去責(zé)怪。
輟學(xué)呆在家里的日子，依舊很無聊。
我的爸媽從來不對我發(fā)脾氣，這是我記憶里他們這輩子感情最和睦的時光——
我被庸俗的醫(yī)生說是得了重度抑郁癥——所以他們什么都任著我來，但我卻什么都不需要。
什么嘛……真是的，庸醫(yī)，絕對是庸醫(yī)……我哪有那么容易被打倒……世界末日我都熬過去了，我怎么會就這樣結(jié)束我的人生……
沉寂的一年，我已經(jīng)看開了很多，我讀過很多書后就好像在這短短的一年里走了很多路、經(jīng)歷了很多人生一樣——其實(shí)，仔細(xì)想一想，每個人的人生都差不多，實(shí)際上我們每個人都是在不斷的重復(fù)著別人已經(jīng)走過的那些路，我們所能做的也只不過是在別人的人生上徒勞的進(jìn)行一些拼拼貼貼、縫縫補(bǔ)補(bǔ)的活動罷了——我們的人生過程大同小異，人生的盡頭更是千遍一律。
想明白了這一點(diǎn)以后我就不再去追求什么愛情和大好前程了，我覺得就像現(xiàn)在這樣也挺好的。
實(shí)際上，我知道我只是失望了——我喜歡的人讓我失望了，我也讓喜歡我的人絕望了——我知道我只是還放不下，我也試著不去思量這些過往，可我還是常常在觸景時傷情……但我求求你們了，求求你們不要戳穿我……就讓我這樣蒙蔽自己過下去就好了……
我想，總有一天，我會忘記我所經(jīng)歷的這些事的，畢竟，這世間沒有抹不平的傷痛，畢竟，我們都是擅長忘記苦痛的生物……所以，所以在那一天到來之前，你就讓我這樣麻痹自己、這樣自欺欺人吧……
我也以為我今后的日子就要這樣過去了，就這樣在自我麻痹中盼望著生命中最后一天的到來，痛苦的熬著每一天……然后，昨晚我收到了一封電子郵件，看后，我再一次一夜無眠——
苗淼：
你如果愿意重新開始，我等你，在我們約定的那里等你。
張?zhí)熳?p> 兩行熱淚打了下來。
然后是一串。
再然后我就控制不住了……
什么嘛……張?zhí)熳裟氵@是要干什么嘛……
那么長時間了，那么長時間了你都不理我，現(xiàn)在卻在我都要放棄的時候來跟我說這種話……你是有多自信不會被我拒絕才會這么……
對，是的，就是的，我是不會拒絕的，是不會拒絕你的……畢竟我是個很俗很俗的人……
我從來都知道天佐他是一個不會為了我放棄一切的人，所以，我會竭盡全力去追趕他的！
——天佐，我愿意，我愿意。給我三年，三年后我會追上你的腳步的，你愿意等嗎？
——好，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