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把大門關好后,她穿著蓑衣,扶著頭上戴著的兩頂斗笠,撒腿開始狂奔。
暴雨噼里啪啦打在臉上,阿藍連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此時此刻,她第一次覺得,雨天其實也不太美。
幾步跨下石梯,阿藍迅速沖破雨幕,跑在城中的石路上,
雨水已經將石路淹沒,水已經到了小腿處,她一腳一腳踩的歡快,激起一聲聲啪啦啪啦的水浪聲。
“落雨大,水浸街,阿哥擔柴上街賣,阿嫂出街著花鞋……”
阿藍一邊哼著歌,一邊迅速跑出主路,腳步一拐,出了主街,上了黃泥小路,往稻田的方向跑。
天已經亮了,透過厚重的雨幕,以及被風推動,迅猛如海浪般的呼嘯而來的雨浪,阿藍停在一顆荔枝樹下,四目眺望。
沒有看到母親。
她的心里突然涌起陣陣不安。
“主街沒有,稻田沒有,難道大美人興致這么好,去巡視山林了嗎?”
母親在雨季很喜歡巡視山林,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護林隊隊長。
阿藍碎碎念著,轉頭又往山路上拐。
在山林里跑了一圈,繞著各類果林樹林和山草,依舊沒有看到母親的身影。
連一個腳印都沒有看到。
到了此時,阿藍才突然發(fā)現(xiàn),這次好像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嚴重的多。
這三個地方都沒有的話,母親肯定是跑到城門去了。
母親繞城跑不是真的要繞城跑,一般她都在找城墻的漏洞,然后翻墻。
兩丈多高的城墻,說翻上去,她就翻上去了,說跳出去,也跳出去了。
這種事情大美人干起來賊溜,小美人這輩子都不知道能不能追的上。
往常發(fā)生這種事,值夜的守城衛(wèi)會幫忙把母親攔下來,但是這次,阿藍根本不抱期待。
再盡職盡責的守城衛(wèi),在這狂風暴雨的雨夜中,都不會從眺望塔中出來。
阿藍往城門跑去。
暴雨季節(jié),小城的人們除了獵勇,一般不會有人出城,此時天剛蒙蒙亮,城門緊緊關閉著,空無一人。
四周只有噼里啪啦的雨聲。
高約十丈的瞭望塔靜靜矗立在寂寞的雨幕中,阿藍抬頭往上看,上面鐵門緊閉。
阿藍猶豫了一下,走到瞭望塔的鐵架底座前,往一處凹槽處看,上面貼著整個雨季的瞭望塔值班人員的姓名。
她伸手,在上面的名單上緩緩往下劃,然后在一個名字前停了停。
石展。
“是展哥啊?!卑⑺{松了口氣。
還好是展哥,不是其他的什么神經病。
繞到另一邊,把斗笠和蓑衣小心的放在鐵架里,阿藍攀著鐵梯往上爬。
她速度很快,雨也很急,她幾乎是閉著眼睛爬上去的,站在塔頂?shù)钠脚_上,她伸手抹了一把臉,伸手拍門。
力氣很大,把鐵門拍的“哐哐”響。
正趴在瞭望臺前打盹的石展,被她這一通拍,嚇的從凳子上蹦起來,下意識把桌上的號角和狼煙一把抓了起來,
隨后猛然想起暴雨中這兩個東西作用不太大,他就又立刻放下,拿起了豎在墻角的銅鑼。
最后,他才提著氣,透過瞭望臺往城門外看。
大雨滂沱,空空蕩蕩。
什么鬼?
什么也沒有?。?p> 門外“哐哐”的砸門聲還在傳來,石展回頭看門,長舒了口氣,將銅鑼放下,轉身打開拔開門栓,打開鐵門。
阿藍的被雨沖白的臉,隨著疾風雨浪撲了上來。
“展哥!看到我母親沒有?”阿藍一邊擠進來,一邊問,腳步不停,徑直往瞭望臺走。
石展懵懵的,把門關上后,看著阿藍渾身濕淋淋的站在瞭望臺前,才猛然反應過來,一邊給她遞毛巾一邊問:“你這是……鍛煉身體呢?”
不怪石展這樣問,實在是阿藍的父親對阿藍的訓練千奇百怪,大家都習慣了。
阿藍趴在眺望臺上,半邊身體都探出臺外了。
“不是,我母親不見了,我懷疑她出城了?!卑⑺{說。
石展震驚了:“出城?”
阿藍點點頭,瞇著眼睛往遠處看。
城門外,是一片平原,平原過后,是矮坡,矮坡過后,是一條幾十丈寬的妖川。
妖川漲潮,山洪呼嘯,沖垮樹木無數(shù),淹沒了好幾座小山,波濤洶涌間,不知吞噬了多少生靈性命。
阿藍眼神好,在這昏沉的雨幕中,看到了那個披頭散發(fā)的纖瘦身影。
阿藍瞳孔一縮,渾身抖了一下,轉頭往門口跑。
“展哥展哥,快開城門開城門?!?p> 她“哐”一聲打開鐵門,迎著狂風驟雨沖出門去,利落的爬下鐵架梯。
“???”石展一臉懵逼。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阿藍已經不見了身影。
石展擔心阿藍會摔下去,急忙跟上:“誒你慢點,這么瘦小心被風刮跑了啊?!?p> 石展打開了城門,阿藍一手拿著斗笠一手拽著蓑衣,抬腳就往城門外狂奔。
父親說的不許出城門的話,在此時此刻根本毫無效用。
阿藍不管父親知道了會怎么想,她只知道她必須要將母親帶回來。
石展要看守城門,沒辦法跟著去,可是又實在不放心,只能對阿藍喊道:“阿藍,你先回來,回去叫了人再去,雨太大了,城外也危險……”
阿藍已經沒了蹤影。
石展站在門口又愣了半天。
不管阿藍父親的訓練古怪不古怪,反正效果挺明顯。
至少跑的快啊,聲音都追不上。
石展默默的想。
城門口處的那片平原,此時此刻變成了沼澤地,阿藍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跑,渾身都是泥濘污水,不過很快就又會被雨水沖刷干凈。
趟過這片沼澤,她沖過兩座小矮坡,氣喘吁吁的沖到了妖川附近。
母親就蹲在妖川邊上,正拿著石頭,一下一下的不知道在砸什么。
砸什么都好,只要不砸自己。
阿藍狠狠松了口氣,抬起手臂擦了擦臉,感覺到眼眶有點熱,鼻子很酸。
她把斗笠?guī)Щ仡^上,捧著蓑衣跑到母親身邊。
母親看到她,動作停了一下,嘴里卻還在念念叨叨。
母親的臉色被雨水沖刷的慘白,那四道猙獰的黑紅色的傷口在這膚色的襯托下,更加猙獰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