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勝青罵罵咧咧的醒轉(zhuǎn)過來,嘴里還不停埋怨詭蛇武功太差,出手太慫,像個娘們似得,連個殘廢都打不死。
陸離關(guān)心道:“前輩你怎么樣了?”葉勝青翻了個白眼:“本就半條命,現(xiàn)在又丟了半條,老子已經(jīng)死了,哇~”
說到最后,葉勝青居然還發(fā)出嚇唬小孩的那種怪聲,陸離無語,覺得葉前輩說話能著調(diào)點就更好了。
他此時有許多問題不吐不快,但怕隔墻有耳,于是低聲問道:“前輩,可暢言否?”
葉勝青卻故意對著出口方向大聲說道:“我孫子正在門那邊偷聽著呢,孫兒耳朵要豎直咯,可別漏了爺爺一字半句啊?!?p> 門那邊沒有任何動靜。
葉勝青于是對陸離道:“看的出來你好奇心很足,問把,別管隔墻有耳,能說的我自然告訴你,就純當咱哥倆嘮嘮嗑、解解悶?!?p> 陸離思量片刻,問了一個自認關(guān)系不大的問題:“無意冒犯,之前前輩中毒時,吐露了些許往事,我很好奇,前輩與那少年后面怎么樣了?!?p> 葉勝青想了想,之前確實做了個挺真實的夢,一些沉在心湖深處的記憶在夢醒后,逐漸浮出了水面。就好像書架最角落的古籍終于被主人想起,拿到大好晴空下晾曬翻閱之時,有重讀的驚喜,但也有霉味撲鼻,好壞參半。
其實葉勝青不太愿意談及那段過往,但既然說了讓人家只管發(fā)問,那自己只好如實告知了,他一邊回憶一邊緩緩道之:“后來啊,那少年成了我的師弟,與生性散淡的我不同,他是真正繼承了老頭子的意志,成為了名動天下的殺手……”
葉勝青說到這賣了個關(guān)子,對陸離道:“小兄弟,不妨你猜猜看,天下有名的殺手中,誰才是我的那位師弟?!?p> 陸離卻反問道:“有西域富商,曾花重金請人編撰出一部《殺手榜》,榜上收錄有擅殺人者三十位,不知前輩的師弟可位列其中?”
葉勝青呵呵笑道:“殺手榜我聽說過,據(jù)說他們當時為了編纂底稿而去探訪天下殺手,結(jié)果很是死了些人;而榜上有名者對自己排名不甚滿意,于是提著刀子挑戰(zhàn)名次更高者,又掀起一陣腥風血雨。要我說,這《殺手榜》本身就是一個頂厲害的‘殺手’。至于我那師弟,嘿,畢竟是我的師弟,盡管往名次高的猜?!?p> 陸離道:“排行第一的‘無相天狐’無人知曉真實年齡以及性別;排行第二的‘影’潛行功夫冠絕天下,是個男子,但也不知具體年歲;排行第三的‘血羅剎’則是個女人,刀法凌厲,心狠手辣。”
陸離頓了頓,接著道:“前輩的師弟若是殺手榜前三甲,我猜是那‘影’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嘿,小兄弟猜錯了,我與你講,不管有沒有那殺手榜,在老頭子死后,天下第一刺客從來都只會是我那師弟,‘無相天狐’嘖嘖,倒也是他的風格?!?p> 陸離道:“沒想到居然是那一位……看前輩如此推崇他,想必那少年后來定是改過自新,與前輩化敵為友了吧?”
“呵?!比~勝青嗤笑一聲,道:“我推崇的是他的本事,至于他的為人,‘狼子野心’四字罷了,我與他雖是師兄弟,亦是生死敵。老頭子死后他跟我斗了十幾年,最后是我覺得厭了,才遠走海外躲著去了。”
陸離從這寥寥數(shù)句中可以想象得出,當年‘無相天狐’與這位葉前輩之間是怎樣一種恩怨糾結(jié)、明爭暗斗,陸離覺得有這樣一位一生之敵與自己互相砥礪,雖是仇敵又能看得見對方的優(yōu)點,倒也是很讓人神往的。
陸離自顧自的想了一會兒,再一看那邊葉勝青已經(jīng)沉沉睡去,畢竟是受了重傷,詭蛇的毒藥又十分傷人心神,陸離便不去打擾葉前輩,靠墻而坐獨自在腦海中演練起劍術(shù)來。
這是他新想出來的法子,于武藝精進無甚幫助,卻是個消磨時間的好辦法,陸離的家傳武學《心劍》以心為劍,恰好擅長這種心境上的推敲演算,陸離常以“頑猴”做對手,在他的推演里,自己劍斬頑猴已達八次,而頑猴也棒殺了自己五次,倒也算勢均力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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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著四五天,詭蛇都未曾再“光臨”過陰牢,葉勝青言之鑿鑿說道:“詭蛇大概是被魏老閹狗抓了做小閹狗去了,就是習武之人,閹割后也得歇息幾日不是?!?p> 帶葉勝青進來的白面男子和那名血衣郎倒是每天都有交替過來,送上渾濁的水與見不到米粒的“冷粥”,以及陸離每天要服用的“軟骨喪氣散”。
今天白面男子與血衣郎卻同時來到了陰牢,還帶著一位生面孔出現(xiàn)在葉勝青面前。
那“生面孔”看著有五十歲左右,個子不高,嘴角下垂,眉毛稀疏且短,留著兩撮八字胡,真是好一副苦瓜臉。
這人對葉勝青說道:“詭蛇先生病了,他痊愈之前由我來負責給你喂藥,放心,我是詭蛇先生的毒術(shù)啟蒙老師,用藥手段只高不低。”
隔壁陸離冷聲道:“鬼醫(yī)趙幽明,手段自然不會低。”
被稱作“鬼醫(yī)”的男人看了看陸離,故作訝異道:“這不是陸少爺么,怎么也在這兒做客?”
葉勝青朝隔壁問道:“小兄弟,這‘鬼醫(yī)’是個什么東西?”
“前輩你久居海外自然不知這人名號,他姓趙名幽冥,醫(yī)術(shù)精湛卻人品稀爛,見死不救的事干的多了,便給江湖中人送了個‘鬼醫(yī)’的名號,意思是說,要等人死了才去醫(yī)治,專給鬼看病?!?p> 陸離嘴上為葉勝青解釋著,眼睛卻死死盯著趙幽明。“說起來,這姓趙的在最落魄的時候,我陸家還接濟過他,當時是真沒想到那個身負重傷、滿臉惡瘡的可憐人會是江湖上最先一批依附朝廷、加入血衣署的走狗鷹犬!”
葉勝青恍然大悟道:“原來不是個東西?!?p> 鬼醫(yī)趙幽明面無表情,或者說依舊是一副苦瓜臉,他對陸離說道:“既然陸家有恩于我,必然要有所表示了?!?p> 趙幽明的“表示”,就是在喂陸離服下“軟骨喪氣散”之后又捎帶了一粒朱紅色藥丸,陸離服下藥丸沒多久便覺渾身瘙癢難忍,似乎有千萬螞蟻在往骨頭里鉆一般難受。
看著陸離生不如死的模樣,趙幽明滿意的點了點頭,拿著詭蛇的那件五毒雕花木盒又走進葉勝青的牢房。
葉勝青笑嘻嘻道:“不是東西的東西拿著什么東西進來了?”他嘴上雖說的輕巧,但心里仍是有些發(fā)怵,不知這叫鬼醫(yī)的家伙要搞什么鬼。
趙幽明取出兩只瓷制“蛐蛐籠”,聽著其中窸窸窣窣的動靜,內(nèi)心百感交集:用三花大蜈蚣作為媒介,消減一部分針腳蛛的毒性,讓中毒者不至于當場斃命,留出可操作的時間后,又輔佐本草藥材,混合作用下產(chǎn)生一種讓人夢中吐真言的神奇藥力。
詭蛇確實是個天才。
身為詭蛇毒術(shù)的啟蒙之人,趙幽明也不得不承認單論毒術(shù)一途,詭蛇已經(jīng)青出于藍了。
他心中想著,手上卻片刻沒停,在血衣郎與白面男子的配合下,嫻熟的為葉勝青完成了一整套“喂藥”流程。
陸離渾身的奇癢來的快去的也快,此時正汗流浹背的癱坐在墻邊,他看著已經(jīng)四肢經(jīng)脈俱斷的葉前輩,仍是被血衣郎掐住脖子,再被白面男子撬開嘴巴,最后由趙幽明塞進半截三花大蜈蚣。陸離看在眼里,心里只覺萬分悲憤,憤這蒼天無眼,惡人橫行;悲我輩武夫練武一生,到頭來仍是身不由己,任人欺凌。陸離雙目赤紅,心中不平意充斥胸膛,卻連張嘴怒喝都做不到,最后只得閉上眼睛,沉沉的嘆了口氣。
喂過藥葉勝青眼神迷離,一些塵封已久的往事漸漸浮起于他的心湖,經(jīng)他之口,緩緩敘述于這座陰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