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酒宴散席,已經(jīng)差不多是半夜了,頭頂一彎皓月明亮無比,照得無人的街道清冷凄寒。
魏長生三人坐著鳳仙樓差遣的馬車各自回府,楊思恩沒有坐車,這種皓月當(dāng)空的夜,他都忘了有多少年沒留意過了。
況且,今夜不發(fā)生點什么事,豈不是可惜了,他嘴角擒起一絲微笑,在清冷月光下格外迷人。
能四架馬車齊驅(qū)并駕的街道在晚間顯得尤其寬闊,他腳上鹿皮的靴子踏在青石地磚上清脆而富有韻律。
因為楓葉城多年來幾乎沒生過一件的是非事,他走了半刻鐘都未碰見哪怕一支巡邏的城衛(wèi)軍。
不由低頭輕聲笑道:“是夜,真是好輕松殺人放火呀!”
隨后他解開梳成四方髻的頭發(fā),一瞬間,他那頭輕柔飄逸的及腰長發(fā)披散開來,在月夜陰影下,清冽的寒風(fēng)浮動,他宛若降世的魔。
隨手撕掉一片袖口的絲綢布料,將頭發(fā)豎成一束,在后腦上方捆了個馬尾,他做這個動作無比熟稔又無比的瀟灑,竟讓人生出一種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的一往無前。
再抬頭時,已經(jīng)是滿眼的淡漠,那種對生靈的漠視讓人不敢直視,他是溥楊思恩,是當(dāng)朝九皇子,是塞北蠻人傳說中嗜殺成性的魔王,是渡魂的人!
他不再向前渡步,就在那里等著。
不過片刻,遠(yuǎn)方緩緩行來一道一身素白的修長身影,周身森寒的殺意撫動,猶如夜行的地獄羅剎。
他蒙著面,只露出一雙冰冷的眼睛。
“為何不走了?”
“走累了?!?p> 那人竟然真的認(rèn)真的點點頭,認(rèn)同了這個說法。
“你是誰?”
楊思恩不屑一笑,“你不過是活在夜間的老鼠,也配?”
又有些可惜道:“我以為來的會是鳳仙兒!”
“姐姐不會來的!”
“姐姐?是真姐姐還是頭人的意思?”
“你不需要知道,姐姐說你這人有些不一樣,我就先來探探底,不過看來也就這樣?!?p> 那白袍人影說完,就瞬間暴起,一步踏在地上,像是一道塞北的寒風(fēng)向楊思恩刮來。
他手中的短劍從袖口中亮出,森白的月光從劍身反射進(jìn)楊思恩的瞳孔,化作一點寒芒。
短劍一劍橫劈,勢必要將楊思恩一劍從腰際斬成兩截,他與一般刺客的打法截然不同。
楊思恩握拳便是一記重拳轟在靠近劍柄的劍身處,那人一個凌冽,實在沒想到楊思恩那并不壯碩的身體氣力如此恐怖。
他的虎口瞬間麻木,不長的劍身也在震動,只是他極狠,略微判斷后又發(fā)起攻勢,幾乎毫無間斷。
他順勢而下,前腳向前滑行,后腳牢牢粘在地面上,短劍也順勢向著楊思恩右邊膝蓋處橫砍而去,這一劍中了,楊思恩的小腿必然截肢。
只是楊思恩右腿全然不動,左腿抬膝直接向著他面部頂去。
那人也不躲,打著以傷換傷的想法繼續(xù)加力切下那一劍。
然后只覺得面門受到蠻牛從天而降的一蹄,就倒飛回去,幾乎昏厥。
心中驚駭——這人的力氣,實在不是人該有的!
他急忙調(diào)整落地姿勢,才不至于顯得太過狼狽,落地后謹(jǐn)慎的沒有第一時間發(fā)起攻勢。
楊思恩緩緩收回腿,游刃有余。
兩人就在這寂靜無人的街道沉默對峙了片刻,那人聲音已經(jīng)帶有些震動,問道:“你是何人?”
“我說了,你不配!”
“好?!?p> 那人一把扯下蒙面的面巾,在月色下,竟然是一個和鳳仙兒長得有七分相似的男孩,容貌俊美到妖孽,只是氣質(zhì)與鳳仙兒的仙氣截然不同。
楊思恩笑了,“看來是真姐姐啊?!?p> “今天你會死在這里!”
楊思恩嘴角擒著一絲冷笑,平靜道:“鳳仙兒應(yīng)該來了吧,我聞到你身上的氣味了,如果還不出來,我向你保證,你這弟弟下次沖過來的時候絕對回不去了。”
無人應(yīng)答,有的只是那少年又一次攜劍沖鋒。
楊思恩終于動了,這一次的身影動作比剛才快上一倍不止,背后留下一道殘影。
鳳仙芝只望到了一眼面前瞬間靠攏的冷漠臉孔,在他還繼續(xù)保持著前沖的動作勢頭時,他的脖子被一把抓住,然后整個人騰空而起,之后被重重砸到冰冷堅硬的石磚地板上,他如同遭了一顆天外隕石的撞擊,心臟肺腑瞬間破裂,口鼻耳喉內(nèi)到處充斥著血水,他整個身軀下的堅硬石磚全部破裂成細(xì)碎的石子兒。
在他就要昏迷過去的瞬間,耳邊響起了如同是惡魔的低沉聲音,帶著誘惑他死亡的磁性:“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誰嘛?去地底問問那些出身塞北境外的蠻鬼們!”
楊思恩半膝跪地,身后只捆了發(fā)根的馬尾飛揚(yáng),就像是那年他縱馬跟在文宇哥哥身后,滿心滿目的崇拜著那大殺四方的身影與飛揚(yáng)的黑色長發(fā)。
他縮回握著鳳仙芝脖子的手,并指成刀,高高揚(yáng)起。
這寂靜的街道終于響起了一聲清靈而又有些急迫的聲音——“不要!”
鳳仙兒的嬌俏身影終于出現(xiàn)在了月影下的街道,隨之出現(xiàn)的還有那些屋檐下,磚石墻瓦的陰影下的無數(shù)冰冷而滿是殺意的氣息。
“公子手下留情!”
楓葉城起風(fēng)了,它帶來的還有更加刺骨的風(fēng)寒,一些街道上零零散散散落的枯葉被卷起,四處飄逸飛舞,就像身穿薄紗的舞娘曼妙起舞,不帶情感的意亂情迷。
楊思恩緩緩起身,一身華貴絲絨的衣袍被風(fēng)吹得呼呼作響,就像冰霜覆蓋的城墻上呼嘯的戰(zhàn)旗。
他昂首挺胸,迎著月光踏步向著鳳仙兒走去,神駿得終于有了文宇哥哥的風(fēng)采。
他淡漠道:“你們欲刺殺于我,我本也沒打算深究……”
“只是很不幸,我突然想起了很難過的事情,所以我也不打算就這么算了!”
迎上那個男人靜漠到像是死水的清冽眼睛,鳳仙兒有了一絲懼意,即便是當(dāng)年父王在她面前慘死刀下,她沒懼怕過;她和弟弟躲在衣柜里看著母親被一群粗鄙的禽獸凌辱致死,她也沒怕,她只是想的要復(fù)仇,要百倍千倍的討回來。
可是現(xiàn)在在這個像是瘋魔了卻極度清醒的男人面前,她怕了!
于是她不甘的、咬牙切齒的憤怒著傾國的俏臉,委屈而又倔強(qiáng)的、狠狠的盯著這個攜風(fēng)帶雨的男人。
楊思恩走到她面前,俯視著這美麗到極致的女人,伸出左手,輕輕的揉捏著她溫軟如玉的精致下巴。
周圍那些密密麻麻的冰冷氣息在躁動,似乎要攪碎這剛起了風(fēng)的楓葉城,連帶著那些風(fēng)中飛舞的枯葉也要攪成碎片。
“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