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色朝朝傍晨曦
青煙裊裊云中衢
但聞瀠瀠江水戲
茶姑怯怯戴茱萸”
......
清晨的霞光瀲滟,滲透在永安城的每個角落,阿蛋家的狗象征的叫了幾聲繼續(xù)爬在窩棚里睡起了回籠覺。
墨流塵坐在屋頂靜靜的看著遠處的空濛的峚山,凈透立體的側(cè)臉仿佛經(jīng)過雕刻一般。
這里雖不及峚山到處是瓊樓翠閣、繡檻文窗、珊瑚榻琉璃屏,但卻晨興夜寐朝耕暮耘,有著他此前從未感受過的煙火氣息。
人人都道神仙好,卻不知神仙當(dāng)久了也會寡然無味,也許是自己道行不夠參不透這大千世界無為的真諦......
“哎呦,公子......你這好端端的怎么又爬到屋頂上了?這腳還沒好......快下來啊公子!”
“是啊,公子!寒舍雖簡陋,但是比起屋頂還是能遮風(fēng)避雨的,你總是呆在屋頂上,我和孩子他娘也不能安心??!”
喊話的是農(nóng)婦和打獵回來的獵戶,經(jīng)過這夫妻倆的照料,墨流塵感覺自己身體好了些許,也知曉了原來這獵戶姓胡,單名一個毅字,鄰里都叫他胡大膽,為人正直憨厚,永安城里很多獵戶都是他的朋友,每年向朝廷進貢的獸皮也有一部分是出自他和幾個兄弟之手。
這農(nóng)婦進門后也隨了夫姓,認識的都稱她胡嬸。因這胡大膽行的是害命之事,雖是林邊小獸,但屋內(nèi)也有些許血腥氣,加上墨流塵習(xí)慣了整日居于山巔之上,于是每日天不亮他就攀爬上屋頂,受些晨露浸染,清清這渾身的污濁氣息。
屋下喊得急,墨流塵站起身拍拍身上沾染的灰塵打算從木梯爬下,忽然聽得有人似乎在呼喚自己的名字,聽聲音不像是胡大膽和胡嬸的聲音,他回頭往院外看去。
只見院墻下一個梳著高髻,帶著銀釵身著嫩青色長裙的女子瞪著長長的大眼看著墨流塵......不是顧凡星還能有誰!
顧凡星打扮恬靜,加上本來就不俗的樣貌看的墨流塵一怔:“你總算來了找我了!”
說完這話,聽的顧凡星有些迷蒙,墨流塵也因為自己的脫口而出顯得忽然局促不已,墨流塵清了清嗓子又補充道:“你快快還我玉佩來!”
說著眼睛已經(jīng)瞟向了別處,顧凡星聞言撇了撇嘴問道:“你站人家屋頂做什么?莫非這里是你住的地方?”
本來要去給鄒瑤買油糕,正思慮著是否要打聽下墨流塵的行蹤,這下可好,想什么來什么!人就在眼前......
顧凡星左顧右盼的看了看院墻道:“想來也不是什么富貴人家,這里是?”
“與你何干?快還我玉來!”墨流塵昂著頭用鼻孔看著顧凡星。
作為老江湖的顧凡星才不管對方情緒如何,說著便繞過院墻走到了胡大膽的院門口,墨流塵見此知曉顧凡星是來尋自己竟微微翹起了嘴角。
顧凡星敲了敲院門,忽聽一陣小跑,一個長相駭人的男孩揉著惺忪的眼睛開門看向顧凡星,顧凡星心里一驚但按捺住自己的心跳道:“請問墨流塵是否居住在此?”
“你......”阿蛋自己看了看顧凡星似乎是在思索著什么,忽聽身后道:“是鄒府的凡星姑娘?。】爝M來!”
胡嫂聞聽有人叫門,看到阿蛋呆在門處沒有動靜便來看個究竟,沒想到見到的是永安城的紅人顧凡星,人人都知曉顧凡星和鄒府的關(guān)系,自是對顧凡星敬了幾分,何況顧凡星也和胡大膽有過些許交易,胡嫂自是知曉,只是這顧凡星從未到自家來,胡嫂也是有些奇怪。
“原來是胡嫂!”顧凡星笑了笑往院里探了探頭。
胡大膽也走了出來見是鄒府的凡星姑娘立刻迎了過來:“凡星姑娘怎么來了?最近天氣不好,我和哥幾個也沒獵到什么好物......”
不等胡大膽說完,顧凡星便徑直走了進去,見墨流塵從梯子緩慢爬了下來一陣好笑:“你墨公子武藝超群怎得還需要梯子?”
胡大膽和胡嫂見顧凡星原來是找墨流塵的都恍然大悟:“原來凡星姑娘和墨公子認識,快請坐!”
墨流塵聞言并不作答,到了顧凡星面前他伸出自己纖長的手道:“還我玉佩!”
顧凡星怕自己順玉之事被胡大膽一家人知曉污了自己和鄒府的名聲于是急忙道:“什么玉佩不玉佩的,我倒不知原來你和胡嫂家......”
“神仙哥哥無處可去,才被我娘收留的!”旁邊的阿蛋啃著手指笑著對顧凡星道。
“無處可去?......”顧凡星聽聞此言看向阿蛋,見阿蛋面目丑陋,瞎了一只眼好奇的問:“這孩子?”
胡嫂急忙笑著說:“這孩子小時候皮,跟他爹打獵時被猛獸咬傷了!”
“咬傷?”顧凡星看著阿蛋臉上的疤痕心道:“這明明是被鐵器所傷,如若不是劍痕那定是刀疤......這胡嫂為何?”
正思索著,阿蛋忽然打斷顧凡星道:“姐姐,神仙哥哥等了你好幾日!快把神仙哥哥帶回去吧,他在這里快把阿蛋家桃樹上的大桃子吃完了!”
墨流塵頓時紅了臉看向阿蛋,胡嫂見自家孩子說出這樣的話趕緊打圓場道:“呵呵,我家阿蛋就是貪吃,墨公子不要介意!去喂雞去!”
說著胡嫂順著阿蛋的屁股拍了一下,顧凡星聽到此處明白過來,這墨流塵與胡家似是并無干系,于是順著阿蛋的話問道:“墨公子,在這永安城當(dāng)真是無處可去?”
“......”
墨流塵皺皺眉道:“如若你還我玉佩我自有去處!”
顧凡星有些不明白這玉佩究竟是何寶物,竟可以讓墨流塵無處可去,有些意思!
顧凡星正色道:“即是如此,我還你就是!”說著便在袖兜翻了起來,墨流塵有些驚訝怔怔的看著顧凡星動作,不敢相信顧凡星能如此簡單就答應(yīng)了還玉的要求。
只聽顧凡星又道:“當(dāng)初你我二人私定終身,你說把玉佩許我當(dāng)作定情信物,現(xiàn)如今你變了心,又藏于此處,想是真真心里已經(jīng)無我,既然這樣,我又如何能強留與你!”
聽到此處,胡嫂和胡大膽都驚訝的張大了嘴,心想此事必定是真,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如何能污了自己的清白,況且這顧凡星可是鄒府的人,墨流塵又來自皇城,身份倒也算般配。
都是女子的胡嫂心下立即產(chǎn)生了同理心,趕緊按住顧凡星的動作對著墨流塵道:“墨公子怎可如此?凡星姑娘在永安城扶弱就困幫了不少人,絕對是個善人兒,而且凡星姑娘品貌不俗,公子怎可說變心就變心?”
墨流塵這廂還未反應(yīng)過來,那廂胡大膽又耿直的開口了:“公子不可如此,既已私定終身,你又怎可反悔?女子名聲如不能清如冰壺,往后該如何出嫁?你這不是毀了凡星姑娘嗎?墨公子聽我一言,雖我是個粗人,但是知曉女子如水不能被人滓穢太清,這玉你萬萬不可討回!”說著就擋在了顧凡星面前。
顧凡星知曉這胡大膽為人耿直做事方正不茍立刻順勢道:“胡大哥不用為小女出頭,我還他便是!”說著眼眶如染了桃汁,水汪汪的要滴出淚來。
胡大膽聽凡星喊他一聲“大哥”,保護欲呼之欲出,更是挺起腰背道:“雖是你們二人的私事,但是我胡大膽也留你墨公子住了幾宿,吃我的住我的,我既有恩與你,你便不能欺負這弱女子!我不是讀書人,但我明白情雖易變,但這世間哪有萬物不變之理,如若隨心所欲不守住本心怎可安身于世,到頭來都是一場空!”
顧凡星訝于一區(qū)區(qū)獵戶竟可講出此番言論,目瞪口呆的看著胡大膽,墨流塵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稀里糊涂不知此時究竟發(fā)生何事......
胡嫂見二人均是杵在當(dāng)?shù)貨]有動靜,趕緊擠出笑容道:“墨公子,既然凡星姑娘都找上門了,你就隨她去吧!我這寒舍也不能長留你??!”
墨流塵雖生來悟性極高,但是對于這情感糾葛之事卻全無所知,聽完胡嫂所言才知曉又被顧凡星套路一番,但確實留在此地也尋不回玉佩,不如將計就計!
“胡哥、胡嫂所言極是!在下這就和凡星姑娘回去,這幾日有所叨擾,墨某不勝感激?!?p> 說罷他看向顧凡星,顧凡星本是不想還玉,又怕胡大膽和胡嫂知曉自己偷玉才演了這么一出,自己還盤算著過二日秀兒當(dāng)值時,自己抽個時間來此脅迫墨流塵帶自己到萬獸林尋藥,不想這胡嫂竟是如此懂得察言觀色之人,現(xiàn)下可好,小姐的炸糕還沒買到,身邊又多出個累贅......
胡哥和胡嫂把二人送至門口,阿蛋忽然跑過來抱住了墨流塵,抬頭用另外一只正常的眼睛真摯的看向他道:“神仙哥哥曾有恩于阿蛋,千萬不要忘記阿蛋,阿蛋有朝一日一定會幫助神仙哥哥!”
顧凡星和墨流塵均是面面相覷,墨流塵因不習(xí)慣別人觸碰有點為難的推了推阿蛋,胡嫂見狀立刻扯開他,使勁拍了下他的頭罵道:“胡說什么?你這是又做夢了!”
“母親大老虎,吃人大老虎......嗚嗚嗚......”阿蛋離開墨流塵后忽然又恢復(fù)到半傻的狀態(tài),嘴里念叨著跑向了狗窩和自己小狗玩鬧在一起。
“黃口小兒胡說一氣,公子姑娘莫要見怪,我家阿蛋從小便是個傻的,說的話也不必當(dāng)真!”胡嫂笑著和凡星墨流塵寒暄著,邊寒暄幾人已到大門外。
顧凡星二人與胡嫂和胡大膽告別后,凡星立刻回歸本來的性情,她定定的看著墨流塵道:“墨公子果然無處可去?你莫不是真來自于皇城?”
墨流塵似乎沒有聽見蹙著眉頭看向手里的物件,顧凡星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只見墨流塵手中握著手指般長短的竹哨,顧凡星奇怪問道:“這是何物?”
墨流塵搖搖頭放下手繼續(xù)向前走,顧凡星也沒有在意繼續(xù)在墨流塵身后詢問他到底從何而來,墨流塵此時腦中回想起方才阿蛋抱他時偷偷塞在他手里的竹哨,這孩子究竟......
走了數(shù)步,顧凡星忽然發(fā)現(xiàn)墨流塵腳踝一瘸一拐又問道:“墨公子甚是奇怪,在萬獸林,你武藝高強......怎得到了這城中連路走不會走了?”
墨流塵見四下無人便站住腳:“凡星姑娘可否還在下玉佩?如若沒有這玉佩我便不能回家?!?p> “家?你家在何處?”
“在......在皇城!”顧凡星想了想墨流塵在萬獸林的種種認為墨流塵與萬獸林絕對有關(guān)系,而且以他的身手拿回他的玉佩完全不在話下,此刻怎么就連路都無法走了,莫不是這玉也如同杜芝清口中紀沐云頭上的玉簪一般?這墨流塵到底是什么身份?他又如何像失了武功一般......
走走停停,一盞茶的功夫竟然已經(jīng)到了鄒府門口。
顧凡星轉(zhuǎn)頭道:“這玉佩我自會還你,只是現(xiàn)在你和玉佩與我有用,所以我暫且留些時日,你既然無處可去,就先找個客棧住下,待我不當(dāng)值時自會去尋你!”說著就往大門口走。
“可是我并無紋銀......”墨流塵一雙眼睛無辜的看著顧凡星。
“沒有銀子?呵!你當(dāng)我是個好騙的?你渾身上下錦衣華服,沒有銀子把衣服當(dāng)了!”說完便大步流星的進了鄒府。
墨流塵本以為顧凡星會收留自己,不想還是高看了她,眼看鄒府門口有侍衛(wèi)把守,墨流塵小聲的說了句:“我真的身無紋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