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壓城城欲摧......陰雨寒食許久,天氣惱人,下地的農(nóng)夫都閑坐在自家田埂邊上。
今年入秋后雨水尤其多,庭葉翻翻人家清寒,枯枝拂墻如同那些因天氣壓抑疲軟的年輕勞力。
凡星挽著整練的發(fā)髻站在灶爐后通著被柴灰堵塞的煙囪,顧老頭坐在旁邊嘴里叨叨不止:“你看看前巷的白鶯鶯,也是自小沒了爹娘,人家自己找人說媒,嫁了衙門里的佩刀侍衛(wèi),之前我去酒館吃酒還看見二人你儂我儂感情甚好,怎么這其他家的姑娘都這般讓人省心?!?p> 凡星抹了抹手中的黑灰,叉著腰不滿道:“這普天之下哪有自己說媒的道理,你看那白鶯鶯外面顯擺自家夫君,就她那性格......回了家指不定吵成什么樣了!”說著不屑的瞥了一眼顧老頭繼續(xù)彎腰干活。
顧老頭與凡星好話說不過三句,就如同此時這般,他壓壓火氣又道:“全天下的夫妻哪有不爭不吵的,苦里得甜你不懂嗎?”
“就是,已經(jīng)夠苦了,還要讓自己更苦,爺爺您這境界我實在學不來!”
“哎呀!”
整句話還沒說完,顧凡星就被一只鞋砸中了腦袋。
“爺爺,哪有您這樣的?”
凡星捂著頭嚷嚷著,顧老頭正要罵開了聲,忽然鄒府的小廝跑了進來:“凡星姑娘,凡星姑娘在嗎?小姐要您回趟府里!”
凡星斜咧著小嘴出了屋門見來人是個眼生的便問道:“您是新來的?”
小廝給凡星使了個眼色,示意她進一步說話,凡星奇怪上前,小廝急忙湊到凡星耳邊嘀嘀咕咕說了幾句。
“真的?明日?”
“是,凡星姑娘,是明日!”
凡星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睛回道:“回去再說,我下午便回府!”
“好嘞!”幾句說完小廝便顛顛的跑出了顧家院門。
顧老頭問道:“怎么了?這二日不是休值嗎?”
“嗯......小姐說有事兒跟我商量!”凡星撓著頭解釋。
“有事商量?看看你那撒謊臉紅的樣,在我面前還不說實話?”顧老頭甚是了解凡星,當場便揭穿了她。
凡星急忙紅了臉,瞪著兩只長眼道:“我說的是實話!小姐閨中之事,我怎可說與一個老頭聽!”
顧老頭知道她不愿說也沒在逼問,這鄒小姐單單純純能翻出什么浪來。
好容易捅開了灶爐后的煙囪,凡星用力錘了錘自己的肩頭。回了這小院怎得比在府里還累,府里還有她能使喚的人,天天無非督促小姐寫寫字做做女紅偶爾做些吃食,在這院兒里自己卻跟勞工似的,果真家里還是要有壯年男子!
這世間有句話是“心心念念必有回響”什么事兒別惦記,惦記就成真!
正當凡星唉聲嘆氣時,院門口又來了聲音:“凡星姑娘!”
凡星轉(zhuǎn)頭看去瞬間整個頭都大了一圈......門外那人可真真是永安城出了名的“壯士”!
這個人名叫牛二,身強力壯,在當?shù)匾詭蛣e人蓋房子為生,他自小便喜歡凡星,知道凡星是這鄰里八鄉(xiāng)出了名的美人,但其他人家都忌于凡星性子不穩(wěn)妥,又仰仗著鄒府橫行霸道不敢主動說親,可這牛二生生是長了個虎膽,沒兩日只要凡星回家都會來瞅瞅,今日正巧看見她一人站在院里,心下便想把自己的親事提上日程。
凡星僵笑:“呵呵,是牛家二哥??!今日來?”
“就來找你!”
“嗯?......”
牛二說著便拿出了手里用紅布裹著的兩個大件往小院茶桌上一砸道:“我牛二身強力壯,又積攢了點積蓄,今日就是來向你提親的!”
幾句話說的吐沫橫飛,凡星默默擦干凈額頭上被口水砸中的地方禮貌的笑道:“二哥呀,這......我......”
“牛二來啦!”
顧老頭非常合時宜的走出灶房,看到牛二手里的物件笑開了眼。
凡星見爺爺勢頭似乎有些不對急忙率先張口:“二哥,我與你怎能......我與你都是那虎狼性子”
“來來來,牛二坐!”
凡星還未說完便被顧老頭推到了一邊:“起開,沒點眼力見!”
凡星微張著雙唇,心中像是被塞了蛤蟆,想吐吐不出......
“牛二啊,爹娘怎么沒來?。俊鳖櫪项^看了看門外。
“爹娘知道凡星金貴,連鄒老爺都是寵著的,怕忽然前來惹怒了姑娘,讓我先來探探顧爺爺您和凡星姑娘的口風?!?p> “哎呦,金貴什么金貴,就是這顧家的女匪罷了......瞧瞧,多懂事,來還拿這么多東西!......”說著顧爺爺便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凡星用眼神命令凡星附和。
凡星嘴里嘰里咕嚕但未發(fā)出半點聲響,她不滿的狠狠瞅著顧老頭。
牛二聽完此話便站起身道:“顧爺爺,我今日特地提來了些看望您的東西,如果您也對我滿意,我這就回去與爹娘說道!”說著牛二上前一步揭開了其中一個紅布包的大件。
凡星也好奇的探頭看去,心道:“不會是用箱盒裝的銀子吧!真要是銀子該怎么辦......”
牛二大力扯開紅布,登時把顧老頭和凡星嚇了一跳。
“這......”
只見紅布包的竹筐里放著一個瞪大眼睛吐著舌頭的羊頭,羊頭邊上還貼心的放著一碗鹽沫和大蒜!
牛二拎出竹筐道:“這羊頭是我親自選親自宰殺鹵好的,下面還有羊腿,您瞧!”說著打開了竹筐第二層,兩只羊后腿整整齊齊擺在紅油布上。
羊腿旁邊貼著兩張紙,像是上聯(lián)與下聯(lián),上聯(lián)寫著:夫妻恩愛領頭羊,下聯(lián)寫著:如同羊腿永不離!
凡星雖未研習過什么詩經(jīng),但這如此不公正的對仗和牛頭不對馬尾的語句讓她真真是大開眼界......就連顧老頭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牛二啊!”
“哎,爺爺!”
“呃......先別叫爺爺啊,這個羊頭之禮我可能是不太懂!你喜歡我家凡星為何要送羊頭呢?”
“好吃啊爺爺,我最好這一口了!”直白樸實的回答這才堵住了顧老頭的嘴,顧老頭當下有些不悅。
凡星心中只覺的好笑,憋了許久才把笑意憋回了肚子里:“二哥,這羊......你便收回去吧!”
“怎么?我送的東西你不喜歡?這里還有!”說著他便要去扯第二個物件上的紅布,凡星急忙攔下,天知道那里面還有什么驚世駭俗的東西......
“二哥,別扯!我知道你的心意了,可是我......”
凡星知道牛二樸實,自小幫助自己干了不少累活,如果自己直言相勸,會否傷了這牛二的心......
牛二似乎是看出來了什么:“凡星姑娘到底是嫌棄這禮,還是覺得不歡喜牛二,如果凡星姑娘對牛二無心,那便說出來就好,牛二是個直性子,不喜歡拐彎抹角的!”
爽快!
凡星聽到牛二這樣說心中輕松了不少,她看了看顧老頭,顧老頭正因為那羊頭氣悶也不想多言。凡星便道:“我確實不是很心儀于你,望牛家二哥見諒!”
“哦!”
牛二聞言也未多話,像是有些苦悶心情不快,見他收拾布包準備走,凡星于心不忍:“二哥不如留下來吃頓飯?”
“不了!謝謝凡星姑娘和顧爺爺,我還要去下一家!”
“下一家?”
顧老頭登時睜大眼站起身看著牛二,牛二憨厚耿直的從懷里摸出一張字條,上面從上到下似乎是寫了七八個名字,他看了半天琢磨道:“下一個是城南頭的崔小梅家!”
“咯吱咯吱”凡星聽見了顧老頭咬牙的聲音,急忙幫牛二拿起那羊頭和另一個物件塞進他懷里,推著他道:“二哥,那你快些去吧啊,天晚了就不好了!明天又要下雨”
牛二一聽也趕緊往出走,邊出門邊謝道:“謝謝提醒啊凡星姑娘,我都忘記明天有雨了,待我找到媳婦兒請你吃喜酒啊!”
“好好好!快去吧啊!”
此時的顧家小院里似乎是比那頭頂?shù)暮谠七€要陰郁......
凡星忙完了小院里的事情急匆匆地就往府里趕,剛到府里就碰到了鄒瑤。
“你怎么回來了?不是還有兩日休值嗎?”鄒瑤奇怪的盯著滿是柴灰的凡星。
“我明日清晨要隨紀大人去萬獸林!”凡星一邊拍著灰一邊小聲與鄒瑤說道。
“萬獸林?又要去?”
“我已經(jīng)等了好久了!本想等墨流塵回來再說,但是現(xiàn)在紀大人主動帶我去,墨流塵又不知何時能夠回永安城,這么好的機會,我如何能錯過!”
“咳咳咳咳,你還是快些去沐浴換衣服吧!這么臟!”鄒瑤嫌棄的推開凡星。
兩人說著便到了凡星沐浴的地方,鄒府待凡星不薄,為她專門設了獨屋,更是給她一人安排了沐浴之地。
鄒瑤坐在一旁嘴里一直念叨那萬獸林如何險惡如何可怕,凡星自是出言安慰,就在凡星剛剛褪下外衫時,忽然聽到窗邊有動靜。這沐浴之地甚是隱蔽,屋外還隔著一屋,加之鄒府上下都知道這是凡星的地盤,平時并無人來打擾,如何會有聲響。
鄒瑤像是并沒有聽到仍舊把玩著凡星屋內(nèi)的物件,忽然一根竹簽從窗口射入直朝著鄒瑤的后頸而去,凡星眼疾手快,一把推開了鄒瑤,竹簽穩(wěn)穩(wěn)的扎在了墻壁上,鄒瑤驚魂未定看著那竹簽要叫出聲來,凡星立刻示意她不要出聲讓她蹲下,鄒瑤立刻聽話的蹲倒在地。
凡星重新套好外衫走到窗戶邊,她側(cè)著頭屏住呼吸,細細聆聽窗外的聲音,此時窗外只剩下干葉擦過墻壁的“唰唰”聲,過了許久屋外除此之外都再無半點聲響,她這才走到竹簽旁,仔細的看了看,看了片刻她熟練的用袖子裹住手指摘下了竹簽,此簽長約一寸有余,尖部呈紅色,簽身墨綠色有些溫熱,她拿到鼻子旁邊輕輕嗅嗅,忽覺有些清香,但此香味有些令她暈眩......
她立刻把竹簽丟在了地上道:“這竹簽有毒!”
“有毒?”鄒瑤緩緩退了一步似乎是被嚇的不輕!
“此毒應該是紅欒花的花蕊之毒,中毒之人必死無疑!”凡星盯著地上的竹簽像是回想著什么。
“凡星你......你如何知曉這毒?”鄒瑤奇怪的打問道。
凡星忽然心頭一凜:“對啊,我為何會知道這毒?”說著她便也呆滯的看向鄒瑤。
二人此時均是面面相覷,鄒瑤急忙道:“不如我們快些把此事說給父親!”
“不可!”
“為何?”鄒瑤奇怪的小聲嚷嚷。
“這人是沖我來的,他肯定沒想到我沐浴時你也在,而小姐今天又穿了顏色亮麗的衣物,他在窗邊自是看不到我的模樣,隨便辨認后便射出此簽,定是想要了我的命!”
凡星心下也有些懼怕,方才差一點就命喪黃泉,但是究竟是何人?為何會想要她區(qū)區(qū)一個婢女的性命。
鄒瑤有些奇怪:“不告訴父親,那你豈不是更危險!你最近到底是又闖了什么禍?以至于人家都來取你性命了!”
闖禍?凡星思慮許久心道:“不會是因為沒答應牛二的提親,來找我報復了吧?不對不對!這牛二憨厚耿直,更不會用毒,可這殺我之人究竟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