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交戰(zhàn)
“你父母在哪？”白鯉忽然想起這碼事，她沒有父母，因此一直沒想到這茬，“我還需要去見他們嗎？”
“我倒是挺想讓你見見他們，但是你見不了?！?p> “見不了？”
“我也沒有見過他們。”邵澤濡輕描淡寫地說，“我吃百家飯長大?！?p> 片刻的沉默，白鯉笑了，“那這方面我們還是挺像的?！?p> 邵澤濡也笑了起來，看不出是真的覺得好笑還是在苦笑。
邵澤濡覺得自己傷的有些嚴(yán)重，右腳已經(jīng)腫了起來，疼的不能碰。
邵澤濡沉重的棉襖已經(jīng)穿到了白鯉身上。邵澤濡的棉褲也脫了下來給白鯉扛著。塞了一萬銀元的衣服當(dāng)然重的要命，白鯉覺得自己像穿戴了一身的鋼鐵甲胄，疲憊不堪。
但白鯉沒有說什么，因為她知道邵澤濡的傷勢已經(jīng)不能再承擔(dān)這么厚重的衣服了。
一開始邵澤濡和白鯉還是互相攙扶著走，現(xiàn)在幾乎是白鯉扶著邵澤濡。邵澤濡覺得自己是有兩根拐杖，一根是手里撿來的樹棍，另一根是努力扶著自己的白鯉。
雨還在不停的下，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讓人感覺這場大雨像是會不停地下十幾個晝夜。地上的水滔滔流動，如同寬闊的大河。雨帶來的還有寒冷。邵澤濡和白鯉都開始凍得渾身打哆嗦。兩個人幾乎同時開始發(fā)高燒。
邵澤濡感覺越來越冷。身上的力氣像是溶解在雨水里了。
邵澤濡開始三番五次地摔倒，每一次摔倒都濺的渾身泥水，白鯉拽半天才能把他從地上拽起來。邵澤濡開始變得虛弱。他變虛弱的速度快的驚人，十分鐘前還和白鯉有說有笑，十分鐘后已經(jīng)氣喘吁吁渾身哆嗦。
剛開始覺得自己在變虛弱時邵澤濡還沒有在意，后來這種感覺卻越來越強(qiáng)烈。邵澤濡感覺就像放了一浴缸的熱水泡澡，起初剛出城時，浴缸里的水還是滾燙的，冒著蒸汽，自己和白鯉走的很快，心情激動，雨打在身上也渾然不覺。后來洗澡水沒有那么熱了，自己開始感覺雨滴有些涼絲絲的，但自己裝作沒感覺到。再后來浴缸里的水迅速變得冰冷，自己已經(jīng)凍得牙齒打戰(zhàn)了。自己想離開這個冰冷的浴缸，但四肢已經(jīng)凍麻了，站不起來，只能感受著水溫繼續(xù)冷下去。
終于有一個念頭沖上了腦際，這個念頭太可怕了，邵澤濡的心想要裝作沒看到，但這個念頭還是一次次地蹦到邵澤濡眼前：
“自己可能會在今晚活活凍死?！?p> 邵澤濡一開始不愿意去想這個問題。自己怎么會就這么凍死呢？所有的罪自己都受了，槍林彈雨自己都逃出來了，自己已經(jīng)苦盡甘來了，理想的生活已經(jīng)開始了，只要自己走下去，找到一個村子，借宿休息一晚，找個大夫治治傷，什么都會過去的。只要自己找到一個村子。
但是……真的能找到嗎？
已經(jīng)迷路了。
邵澤濡不愿意承認(rèn)這一點，出城時他還能依稀辨明方向。但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完全不知道東西南北了。四面都是一樣的黑，一樣的暴雨轟鳴。離最近的村莊有多遠(yuǎn)？是不是已經(jīng)和村莊擦肩而過了？邵澤濡完全不知道。
兩個人純粹是漫無方向的瞎走。就好像只要走下去就能到達(dá)終點一樣。但找不到路的人真的一直走就能到達(dá)終點嗎？
邵澤濡很害怕。他沒有辦法，只能一直走。
邵澤濡忽然聽到了鼓點聲。
鼓點聲？邵澤濡有些困惑。
不！邵澤濡瞪大了眼睛，那不是鼓點聲！是槍聲！激烈的槍聲，在大雨磅礴的曠野傳來，聽上去就像急促的鼓點聲。
有人在打仗。
有人的地方就能讓自己活命。邵澤濡有錢，有錢誰都會為自己服務(wù)。
邵澤濡扭頭看了看白鯉，白鯉也明白邵澤濡的意思了，偏轉(zhuǎn)方向，扶著邵澤濡向槍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
……
十分鐘前，馬亥已經(jīng)占領(lǐng)了保路村三百戶里的七十戶，弄到了三十三支步槍和一挺機(jī)槍。沒有驚動任何人。
馬亥心情大好，覺得今夜的大雨幫了自己大忙。因為這場大雨，村民們足不出戶，一切細(xì)微的聲音都被雨聲掩蓋。如果雨連續(xù)不停，馬亥心想自己或許可以用這種一個院子一個院子占領(lǐng)地方式控制整個保路村，需要的只是大半夜的時間而已。
但情況不知怎么泄露了。
毫無征兆地，馬亥和隊員們都聽到村子遠(yuǎn)處突然響起驚慌失措的大喊：
“賊人來了！賊人來了！”
“進(jìn)攻！”姜淵水聽到喊聲以后猛的站了起來，大吼。
村外的草叢里黑壓壓站起來一大片人，那是等待已久的民兵，他們立即開始沖擊保路村！
民兵們分成幾路進(jìn)攻，很快就迎面撞上了敵人。雙方在距離不到十米的巷子里發(fā)現(xiàn)對方，避無可避，抬起槍就打！戰(zhàn)斗在瞬間就到了白熱化！一排槍過后，雙方地上都被打倒了一大片的人。后面的人沒有槍，迅速撿了前排倒地戰(zhàn)友的槍舉起來射擊，又被打倒，循環(huán)往復(fù)，直到一條路上有一方?jīng)]有活口為止。
遠(yuǎn)處響起了吶喊聲，保路村的人已經(jīng)在后面看不見的路上集結(jié)好，正在向這里沖鋒。
“別往前硬沖！他們來了，都到墻后面開槍！”姜淵水大喊。
“把傷的人拖到墻后！”馬亥也帶著敢死隊跑過來了，拼命地大叫。
一群民兵手忙腳亂，剛把倒地的傷兵拖到墻后，對面就架起了機(jī)槍，開始不停地向這邊射擊，封鎖道路。機(jī)槍子彈打的泥水四濺，迸的民兵們滿臉都是。馬亥吃驚于敵人反應(yīng)的迅速，敵人本來都在熟睡，聽到喊聲短短幾分鐘就已經(jīng)開始還擊，作戰(zhàn)素質(zhì)非常過硬，想必日本人給了他們很高強(qiáng)度的訓(xùn)練。
“留三十人在這里和他們對射，其他人繞到后面去！”馬亥沖姜淵水叫，“不能硬拼！”
“你在這頂著，我?guī)ш犂@后！”姜淵水也喊。
馬亥甩出手榴彈，炸塌了旁邊一座房子，碎磚轟響著坍塌，在旁邊機(jī)槍子彈飛竄的土路上堆成了一堵廢墟般的矮墻。民兵們借著煙塵和廢墟的掩護(hù)繞路后撤，再從村外向前突進(jìn)。
馬亥和幾個民兵趴在角落，時不時地探出半個身子射擊對面。對面的敵人非常近，離這里只有三十來米遠(yuǎn)的距離。馬亥側(cè)身出去，對著敵人機(jī)槍槍口閃滅的火焰開槍，一槍就把機(jī)槍手打死了。但機(jī)槍只停了幾秒鐘，立刻又有敵人開始打機(jī)槍。機(jī)槍旁邊還有幾個步槍手，毫不吝惜子彈，不停地向這里射擊。馬亥旁邊的磚墻被子彈一點點地打碎，越削越矮，彌漫起大片的浮土，又很快被暴雨壓滅。
馬亥心臟瘋狂地暴跳，交起火來馬亥才體會到可怕。子彈在周圍亂跳，有的看得見有的看不見，只聽到磚頭土墻破碎的噼啪聲，耳朵里仿佛滿世界都在響，灰塵不斷撲在臉上。不過馬亥覺得自己待的地方暫時還是安全的，自己在兩座房子中間，敵人打不到這里。
但緊接著馬亥就聽到轟的一聲巨響，自己被猛的拋起來，撞在什么墻上又掉在地上。四肢都傳來劇痛。大片泡水的泥土鋪天蓋地的砸下來，馬亥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埋住了。
馬亥想掙扎著從土里爬出來，但竟然被土壓的動彈不得。身上像是壓著一頭八百斤的野豬那樣重。馬亥吸氣，沙子卻從口鼻里吸進(jìn)來了，鼻腔里火辣辣的疼。耳朵里也全是土，還能聽見很多槍聲，但那些聲音都很沉悶，像是從水下傳來的。
馬亥覺得快要憋死的時候，不知誰的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服領(lǐng)子，拼命把他從一大堆爛泥里拽了出來。
馬亥坐在地上開始拼命的嘔吐，吐的是如此厲害，連鼻孔里都在往外噴胃液。吐了幾口以后他不再吐了，但鼻涕和眼淚都淌出來了，頭皮上流下的血把頭發(fā)泡的透濕。馬亥眼神暈眩，腦袋暈的像是被人打了一悶棍。
保路村并不大，姜淵水帶的民兵們已經(jīng)繞到了前方，開始猛攻。
“前面打起來了，我們沖吧?！崩疃门吭趬堑牡厣咸匠鲱^去，看了看前方的火光喊。
“沖！”馬亥說，眼神一瞬間由暈眩變得兇狠，像是獅子被驚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