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罵戰(zhàn)

　　就在剛才，一個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樓煩高手被項羽的眼神嚇?biāo)懒?，但此刻劉邦的面容里沒有一絲畏懼，只是冷冷地看著對面，那個曾經(jīng)讓他匍匐在地、朝不保夕的蓋世英雄。

　　靠著王上難得的勇敢，漢軍將士慢慢從不安中恢復(fù)過來，連楚營這邊也對劉季的大膽行為刮目相看。

　　那個拋棄幾十萬大軍落荒而逃，把親生兒女扔到路邊不管不顧的老潑皮去哪兒？看上去，更想是當(dāng)初帶著幾個雜兵就敢赴鴻門宴的沛公，一人多面，可真叫人捉摸不透。

　　項羽望著不遠(yuǎn)處的劉邦，舉劍厲聲道：“劉季，項羽在此，今日不戰(zhàn)，更待何時？”

　　喑噁如大地驚雷，直指蒼穹，反復(fù)在回響，而項羽依然怒目圓瞪，手中利劍寒光閃閃，刺得人心砰砰地跳個不停。

　　即使是蠱逢這種高手，也被項羽這一吼震得心神不寧。悄悄朝劉邦看去，卻發(fā)現(xiàn)自家王上面對西楚霸王睥睨天下的氣魄，完全不為所動，只是緩緩地握緊雙拳，一直不見開口。

　　在這時候，項羽再次發(fā)出巨聲吼道：“下相項籍在此，劉季可敢一戰(zhàn)！”

　　其實這還是生平第一次，如此近距離面對項羽咄咄逼人的怒火，劉邦不由得膽怯了。說起來，他出身游俠，十六歲尚未及冠就離家闖蕩，后來拜入當(dāng)時的外黃縣令，如今的兒女親家張耳門下，至秦滅魏國，他才回到故鄉(xiāng)，期間見識過的世面，遠(yuǎn)非常人所能企及，直到他遇見了項羽。

　　那是從來沒有過的，一種天生的驕傲，讓劉邦承受著前所未有的壓迫感。大概這就是為什么同是觀瞧始皇帝的車隊的黔首，他只是羨慕了一下，而項羽竟直接就想取而代之*！

　　不過也難怪，項羽給他的慘痛記憶實在太多了，在鴻門、在彭城、在滎陽、在成皋……過往的種種，如跗骨之蛆般縈繞在心頭，漢王殿下的身體已經(jīng)開始微微顫抖，心中萌生出了退意。

　　而項羽的叫陣仍在繼續(xù)：“劉季老賊，即已前來，戰(zhàn)又不戰(zhàn)，退又不退，卻是何故！”

　　聲聲不息的吶喊，如一道道霹靂，在半空中炸響，也讓劉邦從痛苦的往事中驚醒，明白自己已至騎虎難下的境地，早就退無可退。

　　于是咬了咬牙，鼓足勇氣開始發(fā)揮優(yōu)勢，數(shù)落起項羽的罪狀：“戰(zhàn)什么戰(zhàn)，項羽何人，也配與寡人一戰(zhàn)？不過就是個竊國的大賊！當(dāng)初我等同受懷王之約，先入關(guān)中者為王，你項羽帶頭違約，竊走我的功勞，分給投降于你的章邯等人，這還只是其一；懷王命你受卿子冠軍宋義節(jié)制，你卻假傳懷王詔命，將其殺害，竊走上將軍之位，這是其二；你在巨鹿救援趙國，本當(dāng)向懷王復(fù)命，可你卻擅自裹挾眾諸侯，竊走他們的軍隊西行入關(guān)，這是其三；懷王曾經(jīng)下令入關(guān)后不得劫掠，而你竟將秦宮付之一炬，大火三月不滅！還帶人進(jìn)了始皇帝陵寢內(nèi)，行盜墓之舉，私下?lián)寠Z秦人財物，這是其四……”

　　“劉季老賊你少在這里裝好人，”項羽不堪其辱，大聲還口道：“別以為寡人不知道，秦宮里的美女你就沒少碰，還有秦室珍藏的地理圖冊、戶籍文書，全被你偷走了！”

　　“那也比你燒了強……嗯哼！”劉邦說著，清了清嗓子，繼續(xù)罵道：“項籍天生殘暴不仁，子嬰本已投降，仍被你斬殺，是為其五；欺騙二十萬秦兵放下武器，轉(zhuǎn)眼便在新安將之活埋，是為其六；大肆分封諸侯的將領(lǐng)，挑撥他們與眾諸侯的關(guān)系，煽動各諸侯國內(nèi)的叛亂，是為其七；把義帝（懷王）逐出彭城，改建成自己的國都，又侵占韓、魏兩國的土地為已有，是為其八；占了人家的土地還不夠，又派人暗殺了義帝和韓王，是為其九；如此倒行逆施，禍亂天下，讓萬民飽受戰(zhàn)火之苦，是為其十。

　　如今我和諸侯們率領(lǐng)正義之師來討伐你這個竊國大盜，放幾個罪囚出來就足以取你狗命，我吃飽了撐的才和你個莽夫決斗，呸……”

　　然而“呸”還沒來得及吐出，眼角卻突然有寒光閃過，等劉邦終于有了反應(yīng)，已經(jīng)來不及了，一支弩箭射中其胸口，并來勢不減，以致仰面而倒，被蠱逢快步上前接住。

　　只見此時漢王面孔扭曲，頭上大顆大顆的汗珠匯聚成溪，沿著兩頰飛流直下，卻拼出最后一絲氣力，揚手按住腳說：“你個天殺的項羽，吵架吵不過，竟然把我小巧可人、玲瓏剔透、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俏腳趾給射斷啦！”

　　待完成這最后一喊，劉邦疲憊地閉上了雙眼。漢營眾文武一聽王上受傷，頃刻間亂作一團(tuán)，最后聚在中軍帳內(nèi)，當(dāng)醫(yī)匠好一通折騰，總算把漢王殿下救醒過來?？蓜偙犻_眼，張良便命蠱逢等把人架起來巡營，以穩(wěn)定軍心。

　　結(jié)果軍心倒是穩(wěn)定了，可漢王大人的身體卻因過度操勞，病情一落千丈，不得不連夜送回了成皋。雖然不久病愈，但卻沒有馬上返回前線，而是向西入函谷關(guān)，在櫟陽召集關(guān)中父老，大排筵席，還應(yīng)父老們所請，把深受老秦人痛恨的塞王司馬欣梟首示眾。在櫟陽散心散了四天，這才依依不舍地回到了廣武山，只不過楚營的叫罵是再也不敢去搭理了。

　　以至于到后來，項羽出現(xiàn)在哪里，哪里就盡是一片深溝高壘，沒人愿意與西楚霸王坐鎮(zhèn)的楚軍交鋒，甚至最后連提都不敢提了。唯一一次勝利還是趁項羽不在的時候，用詭計誘出了大司馬曹咎，并設(shè)伏圍殺，其它的就……實在乏善可陳。

　　如今，被當(dāng)代武林各界人士推崇備至的蠱大宗師，正頭頂著月光，亡命在通向陳下的大道上。就在半個時辰前，他還無比慶幸這極佳的夜色，助其在短短一天之內(nèi)拿下鐘離昧和季布。

　　而現(xiàn)在，蠱逢恨不得立時后羿附體，一箭把月亮射個粉碎，以便讓身后不遠(yuǎn)處隱約傳來的馬蹄聲漸行漸遠(yuǎn)?？上У氖牵痪涿黠@不怎么親切的問話，徹底終結(jié)了蠱大宗師回歸大漢家園的美夢——

　　“尊駕這是想與寡人的烏騅賽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