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草人
隨從聞言一愣，奇怪這莫名其妙的要那些尸首做什么，莫非王上多日不見的暴虐脾性又發(fā)作了，想揮劍戮尸為季將軍泄憤？
“混帳東西！”蕭公角、利幾等人見隨從發(fā)呆，頓時火冒三丈，指著鼻子罵道：“讓你去搬尸首，又不是讓你去沖漢軍大陣，王上說什么，你就做什么，發(fā)什么呆？耽誤了大事，小心老子打斷你的狗腿！”
“小的該死，小的該死，這就去，這就去！”
那隨從趕忙謝罪逃開，摸了摸方才不知被哪個混賬營將踹疼的屁股，心中再把這人的所有親戚問候了個遍，明明是自己貪杯被閻王訓(xùn)斥，拿我們這些個小鬼瀉什么火？！
不多時，就聽到一陣接一陣沉重且急匆匆的腳步聲，幾十個楚營士卒把那三十七具白衣劍士的尸體移至項羽跟前。這時候，眾人才細細端詳起了這群只聞其盛名，卻從沒有誰見過其真面目的殺手之王，因為有機會見到他們的人基本都不在人世了……
現(xiàn)在終于看到他們的廬山真面目，這與普通人也沒多大區(qū)別嘛，最多就是比別人的皮膚白一些，話又說回來，無論誰沒事成天裹得跟個白粽子似的，美白效果一定不錯。不過后來大家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落在劍士們的致命傷上，從創(chuàng)口來看，這群高手幾乎還沒有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抗，就被利刃一擊斃命。
不愧是西楚霸王啊，出手實在是太快了！連番操勞趕路之后，搏殺起來，竟然還能做到一戟下去，又快又準又狠，招招斃命。規(guī)律整齊的傷口無不說明，王上出手之間，沉穩(wěn)而有度，隱約中透出的殺氣，比過往更加駭人。
“三十七……還差一具，”項羽一指被扔在路邊、依舊不省人事的蠱大宗師，嘿嘿笑道：“姓蠱的還要留著明正典刑，把他那身孝服扒下來，扎個草人套上去，湊足三十八個！”
一通吩咐，這下連蕭公角等人也不免有些傻眼，實在想不明白王上的用意，抓耳撓腮了半天，得不出個所以然，猶豫了一陣，還是鼓足勇氣上前問道：“恕臣下愚魯，敢問王上，這些家伙的尸首，拿去喂狗都嫌他們的肉糙，還能派上啥用處？”
“用處？”項羽嘴角微微一翹：“當然是死人的用處！”
……
天色未亮，陳下東郊的大道上，一隊接一隊的騎軍行列正在前進，馬背上的騎卒們個個沉默不語，只聽得見戰(zhàn)馬的蹄聲和響鼻聲。相比身后不遠處喧囂雜亂的楚軍大營，不，是漢魏聯(lián)軍的臨時駐地，騎營這種靜謐的行軍，更能給予那些暗中窺伺者以無形的震懾，令其避之唯恐不及。
作為這支強軍的直屬營將，灌嬰穩(wěn)穩(wěn)地坐鎮(zhèn)中軍，徐徐前行，從他口中不斷念出的軍令，經(jīng)由傳令兵清清楚楚地轉(zhuǎn)達給了麾下每一個部將，并準確無誤地執(zhí)行下去。
從幾千人馬按照什么次序調(diào)動出營，沿著什么方向安排前鋒、后衛(wèi)，每一個將士都明白自己接下來應(yīng)該做些什么。除非上官有意鍛煉，否則交付他們的任務(wù)不會超出其能力所及，所以領(lǐng)命者全都不假思索地大聲應(yīng)諾，隨后疾馳而去。
這樣一支上下一心的騎軍，雖然只有不到五千人馬，但一列列不停地向前滾動起來，當中蘊含的威懾力比幾萬步卒集陣行軍還厲害！
午時將至，隊伍當?shù)礼v扎，灌嬰布置好警戒，便與親隨坐下休息，等眾人用完干糧，就可以立即組隊上路。李必和駱甲輪流在前后往來巡視，偶爾過來向灌嬰請示命令，雖然有些小事他們倆原本無需上報，直接下令即可。只不過灌嬰威信太高，對他的一言一行，手下皆凜然而從，有事都會首先想與其通報，而這已然是軍中常態(tài)了。
就在灌嬰與李必、駱甲商議之時，前營響起了一陣嘶鳴聲，單騎快馬奔來，定睛一看，乃是昨日出發(fā)前派出的哨探。這人帶回來了一根削尖的木棍，上面部分涂成白色，顯然為了方便在黑夜中被發(fā)現(xiàn)，正是蠱逢一行人在走之前約好的標記。
看來勝利在望了，灌嬰等人也顧不上吃東西了，隨便嚼幾口就召集人出發(fā)了，估計等遇到蠱逢他們的時候，就可以對著鐘離昧的殘兵敗卒如秋風掃落葉般一網(wǎng)打盡，再與英布等人會合，完成對楚軍的最后一擊。
只是希望有多強烈，失望就有多徹底！趕路趕了不到一個時辰，就有斥候小隊帶著“執(zhí)圭蠱逢”前來復(fù)命了，灌嬰見到以后，不詳?shù)念A(yù)感油然而生——
不知道何時扎成的一個草人，軀干和四肢用雜草編成，肩膀上扛著的是一顆野狗的頭顱，外頭套著一襲白衣，上書四個血紅的大字：武、林、至、尊！
可能是對自己遭受無妄之災(zāi)心有不甘，野狗雙目圓瞪，死不瞑目，血盆小口始終不曾閉合，蓋因里面被兩塊硬物配以沙土塞了個嚴嚴實實。
灌、李、駱三人看著狗嘴里含著的兩塊象征執(zhí)圭身份的玨玉，各自體內(nèi)生出一股寒氣，在周身蔓延，冰冷徹骨。
但讓他們心驚肉跳的事還在后面，據(jù)探馬來報，前方發(fā)現(xiàn)楚軍一部，至少百余游騎，馬下拖著一些尸首，除卻一具赤身裸體的，其余皆有白衣在身，眼力好的斥候湊近數(shù)了數(shù)，不多不少，剛好三十八人！
等灌嬰率部追上去，目力所及之內(nèi)，幾十名楚軍騎卒正在冷冷地看向漢軍。少頃，其中一人招了招手，游騎們把尸體全部放下，只抓起個一絲不掛的策馬掉頭，迅速離去。
一陣馬蹄聲由近及遠，李必、駱甲正要帶人追擊，卻被灌嬰喝止：“派斥候跟著就是了，先檢驗尸首?！?p> 從楚軍騎卒離去的速度看，明顯馬力充沛，且熟悉道路，而己方長途跋涉之下，人倒是扛得住，可戰(zhàn)馬馬力已乏，不休息個一時半會兒，怕是很難恢復(fù)到出發(fā)時的狀態(tài)，跟楚軍騎卒賽跑更是想都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