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授首
季心此時左手拿過一面漢字大旗，右手捧起一個頭盔，懊惱著跪倒在地，向項羽高高舉起道：“王上請看，這就是灌嬰狗賊的旗幟與頭盔?！?p> 沒有拿到敵將的首級，季心很想解釋一番。他從一開始就在忙于追擊灌嬰，所以沒有精力去注意那幫子散兵游勇。哪知灌嬰這廝反其道而行之，不與大部隊同行，甚至命人佯裝騎陣主力，吸引季心的注意，等楚軍追上來的時候，真正的目標(biāo)已經(jīng)遠(yuǎn)去了，但季心才辯解了兩句，就被主君微笑著打斷道：“這個也算是不錯的斬獲了?！?p> 項羽一把接過頭盔，用力敲了敲，欣賞了一下，片刻后朝身側(cè)衛(wèi)士吩咐道：“矛來！”
隨后就有親隨把兩丈多長的矛遞上，項羽將灌嬰的鐵盔置于矛尖，高高擎起，一手握住長矛底段，策馬緩行。
“萬勝！”
“王上威武！”
“王上萬年??！”
結(jié)束交戰(zhàn)的士卒們舉起兵刃，有節(jié)奏地敲擊著盾牌，然后合著拍子大喊。仍在負(fù)隅頑抗的漢卒也紛份側(cè)目，待看清是灌嬰的頭盔以后，頓時萬念俱灰，然后放下兵器，不再掙扎反抗。
項羽一看效果不錯，便稍作停留，止步于三軍面前，把頭盔丟到一邊，回頭對跟在身后的季心朗聲道：“旗來！”
季心抓起旗幟一角，用力一揮，漢字大旗被拋至烏騅蹄前，項羽輕夾馬腹，坐騎朝前行了數(shù)步，在旗上踐踏而過，漢字大旗帶著沉重的蹄印深深地陷入土里。
項羽隨即策馬加速，楚軍將士們分開兩邊，讓出一條大道，仰視王上疾馳而過，就在一人一馬即將遠(yuǎn)去的時候，忽地一勒韁繩，胯下的烏騅人立而起，伴隨著戰(zhàn)馬的嘶鳴，馬上戰(zhàn)神抬臂戟指蒼穹，面向激動莫名地望著他的部眾們一聲長嘯：“大楚——”
“萬年！”
數(shù)萬將士的歡聲雷動，巨響直沖天際，在上空久久不息。
項羽在萬眾的簇?fù)砺曋蟹牌阶T，輕輕一踢，烏騅帶著他閃電般地消失在大家眼中，然而楚卒的亢奮卻仍未停止。所有人瘋狂地對著王上飛馳的方向歡呼雀躍，凜冽的寒風(fēng)抑制不住他們胸膛沸騰的熱血，無數(shù)人仿效著主君的動作，劍指蒼穹，把漢軍的旗幟踐踏在腳下，大丈夫當(dāng)如是也，卻無人可取而代之！
……
灌嬰拼命地抽打著胯下的坐騎，努力將身體縮成一團(tuán)，盡量讓背上的重甲成為自己最好的防護(hù)。
撤退途中，雖然無人認(rèn)出他的身份，但仍有數(shù)不清的箭矢以他為目標(biāo)，陸續(xù)射出。一時間感覺到仿若天降冰雹似的，一粒粒地砸在他的后背和腰、腿、手臂上，一陣陣的疼痛襲來，也不知道這一路上自己到底中了多少箭矢。
但這位漢營驍將仍然堅持不懈地努力著，從楚軍的圍追堵截中，殺出了一條血路，還好全身繃得很緊，所受箭傷因為角度太偏，只是擦破了點(diǎn)皮。然而有形的箭鏃好躲，無形的鋒矢卻避無可避，灌嬰還沒來得及慶幸路上有驚無險，耳邊就響起陣陣?yán)坐Q般的高喊，令之肝腸寸斷、心膽俱裂——
“吾乃右軍大將利幾，漢軍騎營副將李必首級在此，速速下馬受降，饒爾等不死！”
“吾乃左軍大將蕭公角，漢軍騎營副將駱甲首級在此，速速下馬受降，饒爾等不死！”
“吾乃后軍大將虞子期，漢軍騎營……”
灌嬰的眼角有淚水溢出，如果不是鋼鐵般的意志在支撐著他，在一連串的噩耗下，恐怕早就嚎啕大哭了。此時的他緊咬牙關(guān)，盡力排除一切雜念，直把滿腔的悲憤化作蠻力，使勁抽打在坐騎上，而對戰(zhàn)馬的不堪重負(fù)毫無察覺。
終于，坐騎一個吃力不住，馬失前蹄，甫一倒地，它背上的主人就像一個圓球般翻滾在道邊。灌嬰運(yùn)氣不錯，一路奔波之下，已經(jīng)逃出了楚軍的包圍圈，如今的他四仰八叉地臥在大道上，只能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朝著陳下方向，費(fèi)力地爬起來，一步接著一步往前走。
不知為什么，在想到逃亡之路上的種種，鼻頭忍不住一酸，眼淚難以抗拒地流了出來。即便如此，他也不愿去想眼前的路還要走多久，更不敢去數(shù)身上的傷口，生怕自己突然就這么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如今就剩下在來時的道路上艱難地跋涉。再過一會兒，等夕陽西下，夜里趕路總要安全不少，希望今晚沒有月亮升起。
大概因為傷口過多的失血，灌嬰感到陣陣頭暈，不知是不是天色開始黯淡，眼睛越來越難以視物，半邊身子已經(jīng)開始麻木，之所以還沒倒下，全憑著胸中的一口氣在撐著。
以前總覺得光陰如梭，時辰一直不夠用，可今天卻是格外的充裕，到現(xiàn)在天還沒黑，除了密布的陰云，和阻礙他前行的大風(fēng)。
直到聽得身后響起一陣馬蹄聲，嚇了一大跳的灌嬰立即加快腳步，邊跑邊回頭，卻發(fā)現(xiàn)是十余騎逃出來的漢卒在朝自己這邊靠攏。大喜之下，他立即上前呼救，因為知道自己可能已經(jīng)沒有力量走完后面的路了，唯一能指望幫上忙的也只剩這些下屬了。
“嗡”的一聲響，一名漢軍騎士的胸膛竄起股鮮血，那人捂著傷口，不可置信地朝后看去，便頹然落馬。
之后，又有漢軍騎士陸續(xù)身中弩矢，倒地身亡，灌嬰驚訝地向后望去，才發(fā)現(xiàn)一騎飛馳而來，射完幾矢后，舞起一桿長戟，轉(zhuǎn)瞬之間就將十幾個騎兵盡數(shù)撂倒。
解決了雜兵，那位神勇的騎士便朝著灌嬰奔來，而灌嬰在看清對方以后，便放棄了轉(zhuǎn)身逃跑的打算，只因為這世上有那么一匹馬叫——
烏騅！
“將軍，小的愿降！”橫豎跑不了，灌嬰索性裝作一副無知的模樣，先渾水摸魚，躲過眼前這一劫再作打算。
“灌將軍，又不是沒見過寡人的烏騅，何必假扮一介小卒搖尾乞憐，徒增笑柄？”項羽歪著頭瞅著憔悴且狼狽的灌嬰，眼中滿是譏誚之意。
“呵呵，見笑了，”反正裝不下去了，灌嬰撩開散亂的頭發(fā)問道：“不知項王打算如何處置末將？”
“無論如何你畢竟是漢軍名將，寡人特來送你一程。”
灌嬰聞言瞇起眼睛，仔細(xì)瞧了瞧項羽道:“那末將在九泉之下恭候項王大駕！”
“怎么，你認(rèn)為寡人一定會敗于韓信之手？”項羽不以為意地問道。
“正是！”灌嬰大吼著答道。
“哈哈哈哈，”項羽仰頭大笑起來，少頃，指著灌嬰道:“如果只是韓信一人，那還真不好說，可有劉三這貨在他背后站著，只怕你的遺愿要落空了?！?p> “此言何意？”灌嬰不解地問道。
項羽卻笑得更大聲了：“別問了，反正也不會過太久，到時候，在九泉那疙瘩，好好問問馬上就要來與你相聚的劉三和韓信吧！”
不待灌嬰再發(fā)問，項羽長戟一揮，鋒刃掠過其咽喉，碩大的首級立時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