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敗退
到了如今這種地步，扈輒哪里還能不清楚，這完完全全就是一個精心布局的連環(huán)圈套。
所有的一切從開始的時候就是假的，項羽根本沒有得過任何傷病，那些所謂楚軍人心惶惶的傳言，也只不過是一個個障眼法罷了，就是為了誘使他們出擊……
以這場面來看，楚軍怕是早已準備好了。
這簡直就是想趕盡殺絕的樣子啊，恐怕城郊的那幾支兵馬此刻也是危在旦夕了。
而項羽看著城中大局已定，開始心系城外戰(zhàn)事，漸漸地有些不耐煩了，撇了撇嘴，對著身旁的鐘離昧道：“看來還是高估了這群廢物點心，浪費了我們太多時間……鐘離，傳令下去，不必再穩(wěn)步推進了，大家都沖上去，一個都不要放過，免得久不應(yīng)戰(zhàn)，真以為楚人的劍刃不鋒利了?！?p> “唯！”
護衛(wèi)在項羽身側(cè)壓陣的一眾精銳聽得吩咐，早就等得不耐煩的他們?nèi)滩蛔〈蠛鹨宦?，便沖向了敵軍。
在此同時，房屋頂上的弓弩手也依令停下射箭，順著墻壁滑下，拔出佩劍，加入了戰(zhàn)團。
項羽面無表情地坐在烏騅馬上，聽著此起彼伏的哀嚎聲，看到這里的戰(zhàn)斗即將結(jié)束，心中開始計算下一步的行動。
扈輒早就從馬背上摔到了地下，歪著腿一瘸一拐地拼命躲閃，然而靠著常年與楚軍打交道的經(jīng)驗，他知道自己此刻面對的，絕非普通楚卒。那是項燕時代就建立，楚國滅亡后幾經(jīng)輾轉(zhuǎn)，再由項梁重組至今，凝聚了項氏三代人的心血，精心打造出來的親衛(wèi)戰(zhàn)士。
他們的人數(shù)并不多，只有不過一千人而已。
但這些人都是被三代主君嚴苛地訓(xùn)練、篩選，又經(jīng)歷了酷烈的戰(zhàn)場淘汰，而現(xiàn)在，他們就是一把打磨得鋒利無比的利刃。從幾十萬楚軍里挑選出的一千人，在接受項羽指揮前，項梁指揮過，龍且指揮過，鐘離昧指揮過，季布指揮過……其勇猛程度可想而知。
扈輒望著手下正在被屠戮的這群烏合之眾，怎么可能是這些楚軍王牌的對手？他感受著彌漫在周邊的那股濃濃的血腥之氣，再看項羽仍神色冷淡地立于大纛之下，對所有廝殺聲、告饒聲不屑一顧。
“霸王，不，王上，我投降，扈輒請降??！”扈輒側(cè)身閃過一名楚軍銳士刺來的長戟，在地上連滾帶爬地靠上前來，而后跪著大聲叫喊道：“小的有重大軍情獻上，只求王上饒我等一命……??！”
一道寒光閃過，扈輒險些被刺中要害，可盡管如此，因為躲避不及，手臂仍被劃開了一道口子。
項羽聞言把目光從慘烈的屠宰場上挪開，淡淡地看向跪伏在面前、被親衛(wèi)死死按住的扈輒，想看看這人能說出什么讓自己感興趣的東西。
“王上，小人也是迫于無奈，若不是劉季老匹夫緊緊相逼，又怎么會對楚營兵戈相向？誰不知道，小人對大楚、對王上的敬仰那真是猶如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又如黃河泛濫，一發(fā)而不可收拾……”
“少扯這些！”
“是是是，王上有所不知，劉季匹夫一向貪生怕死，此刻正躲在后面壓陣，建成侯，不，彭越也在入城前與漢營分兵，趕往南郊去了。劉季現(xiàn)仍待在西門方向，因為分兵而實力單薄，我愿為王上前驅(qū)，這就去取那老匹夫的項上人頭！”
劉邦與彭越分兵了？
項羽的眉頭微微一皺，慢慢轉(zhuǎn)過頭來，用詢問的眼神望向鐘離昧，在得到對方肯定的回復(fù)后，遂命令街巷里的精銳們停止絞殺作戰(zhàn)。同時吩咐肥誅等人將癱倒在地的聯(lián)軍殘兵一一拿下，在激斗結(jié)束后，長街又漸漸安靜了下來。
“你是彭越的親信？”
“是。”
項羽失聲笑道：“沒想到劉邦倒還真看得起彭越，派幾個水匪就想消滅楚軍……你方才說，彭越帶兵去了南郊？”
“正是?！?p> “好得很，這一趟找的就是他！”
項羽言罷，把城父這一攤子移交給了鐘離昧，便帶上一眾親衛(wèi)向南而去，扈輒被一把拎了起來，手臂的傷口草草包扎，就由人架著跟了上去。
“諸君，隨昧殺人去！”剛從主君手中接過大軍的指揮權(quán)，鐘離昧面上盡是猙獰之色，厲聲說完，就策馬朝西城殺去。大勝一場的楚軍將士們疾步跟上，沿著滿是尸首的長街，又開出了一條血路。
廝殺聲，再度響起。
……
一時間，仿佛大地驚雷，鼓角聲響徹夜空，喊殺聲從南、北兩面如大潮般涌來！
營將們未及下令，箭矢便如漫天的暴雨梨花，從一個又一個房屋頂上，飛速地向漢魏聯(lián)軍將卒們落了下來，幾息之后，便都射成了刺猬，倒在路中間。
街巷里頃刻大亂，聯(lián)軍被如洪水般傾瀉而下的楚軍分割成無數(shù)段孤軍，一塊接著一塊，逐個殲滅。
而身處南郊的彭越，此時卻展現(xiàn)出一個水匪首領(lǐng)的優(yōu)良素質(zhì)，在發(fā)現(xiàn)城中動靜不一般，以及周邊游弋的楚軍斥候越來越多時，立即停下掉頭，對著部眾大喊大叫。
“風(fēng)緊，扯呼！”
而還在西門等待前軍扈輒回音的漢王殿下，面色隨著喊殺聲的逐漸逼近而愈發(fā)蒼白，這并非是緣于貪生怕死，一個還未成年就行走江湖，多年來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造反、爭天下的梟雄，會因為一時的失利而沮喪？但就如同面前這般，本來廓清寰宇、一統(tǒng)河山，做始皇帝第二的夙愿眼看就要實現(xiàn)了，卻被自己一時的貪功冒進，現(xiàn)實而殘酷地給擊敗了。
周勃、柴武等親信將領(lǐng)也是接二連三地聚攏到了劉邦身邊，一見到自家王上那驚懼不安的樣子，也馬上聯(lián)想到了他們此刻的處境，之前還躊躇滿志地想要乘勝出擊，一舉蕩平西楚。忽然一下子就遭受到這種殘酷的打擊，當年在彭城慘敗時的那種感覺，再度襲上心頭，令他們額頭上不住地冒出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