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衣著貧賤的老者,帶著大量的錢財,而且還是商幣,又無文牒作證,竟然跑到如此高檔的飯館吃飯,可他這錢是哪里來的呢,不錯,多半是偷來的,想必當(dāng)時那五味樓的伙計也是這么想的,可問題也來了,這或許根本就是一個意外的巧合而已,你并不能因此就可以證明五味樓跟商賈一案有關(guān)。
對了,他不是還在么。
孟旭升忽然就想起了那個指證楊平吳德軍,他此刻不是應(yīng)該也在牢里么,雖然現(xiàn)在是知道了他之前說的都是假話,可眼下也沒有什么別的好方法了,倒不如趁著眼前的機會去試一試他的口風(fēng),看看能不能從他的嘴里頭翹出點東西來。
夜半三更,刑部天牢的審訊室中,孫書臺命人將吳德軍帶來準(zhǔn)備對他進(jìn)行問話。
那吳德軍跪在地上,還是與之前一樣,一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姿態(tài),看著怕得要命,只不過,他現(xiàn)在可是騙不了任何人了。
“吳德軍,你知道我為什么將你帶來么?”孫書臺冷冷的問道,順便用自己的那一副銳利的雙眼緊緊的盯著他,。
“小人不知道?!眳堑萝娙滩蛔】戳怂谎郏瑒傄粚σ暰土⒖田@示出惶惶不安的樣子,卻也相當(dāng)?shù)谋普鎸嵲凇?p> “這是什么?”孫書臺走到他的面前,將他的手臂抬起,見到了一處紋身,沒錯,與暗殺孟旭升的那位殺手一模一樣,都是同一伙人。
“這是涅圖,小人以前在街上混幫派的時候弄的。”吳德軍回的很直接,不停不頓,看不出一點的破綻來。
“哦?原來是這樣?!睂O書臺笑了笑,又說:“我來問你,你雖然被判了斬首之刑,但是我現(xiàn)在可以給你一個活命的機會,你是想死還是想活呢。”
“小人當(dāng)然是想活命,不想死了。”
“那好,你不妨將那五味樓的事全盤說出來,我自會保你一條性命,如何?”
吳德軍一聽這話,臉上露出一絲驚愕,但是轉(zhuǎn)瞬即逝,極其冷靜的說道:“小人不知道大人說的五味樓是什么,小人不明白啊?!?p> “你當(dāng)真不懂?那這又是什么?”孫書臺走到他的面前,一把將他的手臂抬起,看見了那一塊紋身,與之前暗殺孟旭升的那個殺手一樣,他們就是一伙人。
“回大人的話,這是小人以前混跡幫派的時候刺的涅圖?!眳堑萝姷ǖ拇鸬?,說的十分輕巧,沒有什么異樣。
“涅圖?哼,看來你是不愿意交待了?”
“小人的確不知道?!?p> “混賬!”孫書臺突然大聲喊道,“你這廝簡直冥頑不靈,事到如今還不說實話,本官已經(jīng)知曉了一切,你之前根本就是有意的栽贓楊平,你的主子到底是誰!難道你寧愿去死也不愿意給自己留一線的生機嘛!”
“小人的主子就是楊大人,他就是幕后的主謀,哪怕將小人五馬分尸也是無法改變的?!眳堑萝娺€是一口咬定,沒有半分的遲疑,似乎他對于死亡并不感到有絲毫的膽怯,但他為什么要這么做,只怕除了他自己也沒人能夠知道了。
“你果然是個硬骨頭,好,那我就成全你,你不用五馬分尸,只需要挨那一刀,等著自己的人頭落地吧?!睂O書臺也是倍感無力,跟他把話挑明白了都沒用,還從未見過這種亡命之徒,連生的機會都不要,只好將他收監(jiān)。
“孫侍郎不必太在意了。”此時,孟旭升才從外面進(jìn)來,說道:“這吳德軍當(dāng)初既然敢主動送上門來,想必他也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了,依我看,他終究只能算一枚棋子而已,而且他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會是這種棄子的結(jié)局了,說實在的,他這人倒也有些值得同情?!?p> “你說得也有道理?!睂O書臺微微點頭,深以為然,“可如果找不到直接的證據(jù),那楊平過幾天可真的就要死了,雖然我們現(xiàn)在都懷疑那五味樓,但也只是懷疑而已,這可救不了人吶,而且白天要殺你的人沒回去,他們也必有察覺,想必我們此刻去也什么都找不到了,還有便是我的那位舅父大人,他就是因為行事從來不講人情,所以才能做到今日的官位?!?p> “孫侍郎不必灰心,凡事終有撥云見日的時候。”孟旭升稍稍寬慰著,因為他始終堅信一點,那就是邪不壓正,當(dāng)然,如果到時候真的無計可施,他也有了準(zhǔn)備,畢竟還有個神醫(yī)周北客在,想他自己當(dāng)時都能從天牢出去,楊平應(yīng)該問題也不大,實在不行,就照葫蘆畫瓢,再來一次罷了。
一座天牢,關(guān)著楊平、區(qū)湛以及吳德軍,這三人出身不同,身份不同,就連遭遇也不同,但他們卻不約而同的都跟孟旭升發(fā)生了交集,也許冥冥之中早已聯(lián)系,誰都無法避開,誰也不能改變。
孟旭升臨走的時候路過了吳德軍的牢房,此時的吳德軍正在那里輕輕的哼著一首無詞的曲調(diào),那旋律輕柔舒緩,恬靜可親,能夠給人一種平靜的心境。
“他怎么會!”孟旭升原本沒有理會,可當(dāng)他細(xì)細(xì)聽了之后才感到頗為震驚,他對這曲子太清楚,太熟悉了,因為他小的時候在睡覺之前,母親就會給他哼這首在郕國廣為流傳的曲子,這可以算得上是一首搖籃曲,也是一首安眠曲,都是父母為了讓自己的孩子安心睡覺才會用到的,可吳德軍又怎么會這首曲子,除非他也是郕國人,而且以他的年紀(jì)來看,有兒有女也是平常,難道他是知道自己快死了,所以才會借此曲思念自己的家人。
孟旭升的眼眶微微有些濕潤。
“吳德軍,你這首曲子聽著倒也不錯,你是從哪學(xué)來的?”孟旭升突然閃到他的面前就是直接的一問。
可吳德軍似乎不怎么給他面子,只是停了聲音,然后瞥眼過來望了望,見到他來了沒覺得有什么驚訝的,也沒有回答。
“你的父母還都健在么?”
吳德軍只是低著頭不說話。
“你有兒女么?”
吳德軍依舊保持著沉默不語。
“你剛才哼的這首曲子我娘也會,我小時候睡不著就常常聽我娘哼唱給我聽,只不過這首曲子不是本地的,所以我們兩個或許還是老鄉(xiāng)也不一定,你應(yīng)該能明白我說的話吧。”
吳德軍聽到這話的時候才有了些變化,只見他暗淡的雙眸之中略過一抹難掩的苦楚,他的臉上也是一股卑微謹(jǐn)慎的表情,孟旭升全都看在眼里,很微妙,很復(fù)雜,隱隱約約,似是內(nèi)心深處有所觸動,然而,難為人知。
“你是在想念自己家中的親人吧,還是,你正在擔(dān)心他們呢。”
孟旭升的話雖然輕描淡寫,但卻一語中的,切入?yún)堑萝姷囊ν刺?,盡管他不知道吳德軍的過往,但是從那首曲子就已經(jīng)能聽出許多,許多。
“你可別誤會了。”孟旭升解釋道,“我只不過剛剛經(jīng)過的時候正好聽見了,所以才會來跟你聊一聊而已,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什么要跑到夏國來,這里應(yīng)該不是你的家,但是你卻要死在異鄉(xiāng),真的很讓人同情?!?p> “可笑,真可笑。”登時,吳德軍的目光掃了過來,“居然有人會同情一個死囚,呵呵,這難道不可笑么?!?p> “這有何好笑的?!泵闲裆氐溃拔抑皇怯X得你這人也算是良心未泯,要不然你又何必哼曲子思念遠(yuǎn)方的兒女的,我猜的應(yīng)該不錯吧?!?p> “隨你怎么說,你還是快走吧,不要在這煩我。”吳德軍顯得不為所動,還是那樣的態(tài)度,但是他也沒有出言反駁,可見孟旭升所言都是真的。
盡管熱臉貼了冷屁股,可孟旭升還是沒有走的意思,接著說道:“我只是不明白,為什么你偏偏要做一個惡人,難道你不怕將來被自己的孩子知道了,你就不怕他們一輩子抬不起頭來?或許你是為了錢才會這么做,要不這樣,只要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盡管我救不了你,但是我會想辦法讓你的家人衣食無憂,我說到做到,你覺得怎么樣?!?p> 吳德軍聽了之后,還是默不作聲,閉著眼睛,在那一動不動。
孟旭升想了想,覺得可能還有別的原因,又道:“剛才是我想錯了,你應(yīng)該是為了子女不受傷害才會這么做,沒錯,絕對是這樣,你不用否認(rèn),我能感覺的出來??烧l又能替你保證,你以為死了就真的沒事了?不,我不這么認(rèn)為,你只不過是一枚可有可無的棋子而已,但是你背后之人卻是如此的心狠手辣,他絕對會斬草除根,不會放過你的家人,如果今天你幫我的話,以后只要你家人遇難,我也必會出手相助,這算你我之間的承諾,我孟旭升敢以我娘親之名立誓,必定說到做到,你不妨考慮一下。”
說完,孟旭升在原地等了一陣,見吳德軍還是不領(lǐng)情,就像個悶葫蘆一樣,只得搖了搖頭輕輕嘆了一聲,想來自己也是自己多此一舉了,還是抓緊時間回去再想想別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