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1父子同飲

　　2099.12.8.下午4:00，褚白收到了一條短信。

　　兒子今晚能回家吃飯嗎

　　這是褚銘給褚白發(fā)的。

　　最后幾天里銘澤集團出奇的配合，就連平常防護最嚴(yán)密的調(diào)控室，在最后的調(diào)試時刻大門都一直敞開著。

　　好

　　這是褚白的回復(fù)。

　　不論在他家門前，迎接他的是媒體的閃光燈，還是次日大肆宣揚的英雄報道，他都有義務(wù)回家陪他父親吃頓飯。

　　感恩，補償，豁達，原諒，施舍……

　　褚白也無法形容他發(fā)出那個“好”字時的復(fù)雜心情，也許這就是那種人們常說的，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的親情。

　　6:00褚白在部隊的護送下再次回到他家院門前。

　　“歡迎回家，褚白先生。”熟悉的聲音響起，‘小墨’居然還活著。

　　褚白剛站在院門前，院門就開了，只是院門和院子里空空如野，絲毫沒有任何媒體的痕跡。

　　“歡迎諸位尊貴的來賓，請諸位隨褚白先生一同入內(nèi)?！薄∧乖谘堊o送褚白回家的戰(zhàn)士們，不過人數(shù)卻足有一個排。

　　負責(zé)保護褚白的連長看向他，在征求著他的意見。

　　“歡迎來我家吃飯?！瘪野c頭示意。

　　這應(yīng)該是父親給‘小墨’的預(yù)約。

　　“謝謝?！边B長點頭。

　　“全體都有，跟隨褚白先生入內(nèi)，注意隨時保持警戒。”連長可不管請不請吃飯，他們畢竟任務(wù)在身。

　　褚白在戰(zhàn)士們的護送下，進入了他中棟的家……

　　一路上還遇到了不少在他家工作的叔叔和阿姨們。

　　是少爺嗎？

　　肯定是！我今早看新聞了?？篂?zāi)英雄！拯救了全人類呢！

　　哇！是少爺！

　　這么多當(dāng)兵的護送！真厲害！

　　少爺真威風(fēng)！

　　看起來失蹤回來的少爺比老爺強多了！

　　真是龍生龍，鳳生鳳??！

　　……

　　一路上褚白被他們說得尷尬極了，但依然很親切地打著招呼。

　　在‘小墨’的指引下，一行人來到了樓上的巨大客廳，這個客廳緊挨著父親的專屬廚房?，F(xiàn)在竟被父親改成了餐廳，里面整齊地擺著一張張餐桌，桌上的飯菜酒水正在緊張地布置中，像是要開宴會一般。

　　跟著褚白他們上來的，還有許多一直在他家工作的叔叔和阿姨們，據(jù)說是他父親特意吩咐的。

　　緊挨著父親專屬廚房的桌子是張9人桌，上面的菜卻與其他桌的明顯不同。都是些家常菜，全是家人拿手的，更是家人愛吃的。

　　爺爺?shù)陌境措u，外公的紅燒肉，奶奶的雞蛋面，外婆的蒜蓉青菜。還有母親那香氣四溢的清燉排骨，皮薄到能漏陷的餃子，好吃的雞蛋番茄，放涼了能比過八寶飯的果蔬雜糧粥。褚白的宮保雞丁，小尖椒炒肉，素三絲，地三鮮，糖醋里脊，炸雞塊……

　　但他唯獨不知道父親最愛吃什么，好像只要是家人擅長做的或是家人喜歡吃的，他都愛。

　　“人都到了，大家都坐吧！”

　　父親帶著圍裙，手上還端著一盤酸辣西葫蘆，熱情招呼著眾人。

　　“兒子，到這桌來?！?p>　　“劉阿姨，其他人麻煩你安排一下。”

　　“劉阿姨，你和張師傅也坐，菜齊了所有人都坐。”

　　片刻之后，眾人落座。

　　褚白和褚銘這桌上只有他們兩人，卻擺了九把椅子，九個杯子和九副碗筷。褚銘并沒坐在上首的位置，而是坐在了右側(cè)，褚白和褚銘也沒有挨著坐，而是中間空了個座位。

　　挨著他們的有四桌，兩桌軍人，兩桌家里的叔叔阿姨。

　　褚銘倒酒，對著上首四座舉杯，高聲道。

　　“褚某感謝諸位來參加此次家宴?！?p>　　“我本想最后跟兒子吃頓家常飯，但想到僅我父子二人清清冷冷，定會惹我家先人不悅，故煩請諸位來替我和兒子撐個場面。”

　　褚銘說得豪氣干云，而后端杯一飲而盡，但卻沒人看見他的表情。

　　“對不起?！?p>　　只有褚白看見了他最后一句的嘴型，模糊地聽到了這句話。

　　家里的叔叔和阿姨們共同舉杯，跟著父親喝下，但軍人們卻絲毫未動，這就引來了其余人不滿的目光。

　　“我們軍隊有紀(jì)律，不能拿老百姓一針一線。就算你家財萬貫，我們也要保證秋毫無犯?！迸砰L的聲音很洪亮，但卻有些陰陽怪氣。

　　“住口！”連長訓(xùn)斥。

　　“抱歉?！边B長對褚白歉意道。

　　“一班二班跟我先喝，三班四班10分鐘后跟上，然后依次類推。”連長下達命令后，就帶著兩個班的戰(zhàn)士舉杯同飲，動作整齊劃一。

　　“謝謝！”褚銘舉杯示意了下。

　　然后他忽然轉(zhuǎn)向和褚白之間的那個空位，高聲道。

　　“眾所周知，吾妻白荷，乃中俄兩國名門之后，不顧家人反對，下嫁于我，還為我褚家添丁，此杯我當(dāng)謝她。”

　　話畢再飲。

　　“對不起?！憋嬊按司潆m細弱蚊聲，但卻飽含愧疚。

　　此時褚銘雙目含淚，深情不減，痛不欲生，只是眾人卻未得見，獨褚白一人了然。其余眾人皆默然以對，唯獨褚白同飲。

　　褚銘終于正式面對了褚白，闊別十年的第一次面對。

　　他這次沒有舉杯，而是從身后摸出了一個透明的檔案袋，放在了褚白的面前。

　　DNA親子鑒定報告

　　鑒定雙方：褚銘，褚白。

　　鑒定結(jié)論：鑒定人雙方DNA類似率為99.9%，確認為父子關(guān)系。

　　“你母親是我贏了無數(shù)人之后搶到手的?！边@話帶著霸道和驕傲。

　　“但她那安靜的性格，卻注定了她會和那些做研究的人更親近?！痹捴袔е鴿鉂獾臒o奈。

　　“再加上你雪阿姨那恨不得天下所有好女人都嫁給你蘇叔叔的魔女性格。”哭笑不得而又痛苦不堪。

　　“我嫉妒了?！被诤薏灰?。

　　“還害死了他們。”愧疚難當(dāng)。

　　“與其珍寶被奪，不如親手毀掉，這就是你父親，一個純粹的商，舍棄了人的商，無往不利褚銘。”父親第一次在褚白面前低下了頭。

　　場內(nèi)一片安靜……

　　京華學(xué)院那年四大天驕的名號曾響徹全球。

　　工學(xué)院：白雪魔神白之女神白荷

　　雪之魔女上官雪

　　理學(xué)院：窮舉皇帝蘇澤

　　商學(xué)院：無往不利褚銘

　　四人先是好友，后終成兩對璧人，一時成為世間佳話。

　　誰也不曾想到，他們的結(jié)局會是如此。

　　褚銘慢慢抬頭，雙目無神，淡淡闡述：

　　我曾認為

　　人之所活，無非名利。

　　我名中存金帶名，今生必名利無雙。

　　天下熙熙皆為名利往，攘攘亦為名利來。

　　我既生而名利皆有，又怎可不順天應(yīng)命，信手拈來而輕取之。

　　無往不利，看似貶義，對我而言，卻是褒獎。

　　故

　　步步為贏，是我。

　　唯利是圖，是我。

　　名滿天下，是我。

　　但我錯了，錯得一塌糊涂。

　　名存實亡，那是我。

　　利益熏心，也是我。

　　滿盤皆輸，亦是我。

　　褚銘看著這張空蕩蕩的餐桌，沉默良久……

　　“我害人終害己。”

　　“一味追名逐利，乃至妄而為人，終將死無葬身?！?p>　　褚銘端起酒杯，看著杯中酒影，輕輕搖首以對。

　　他面對著場內(nèi)所有人高聲道。

　　“吃完飯后，我就去自首！”

　　“犯下的錯，終要承擔(dān)的?！?p>　　這兩句話響亮清晰，在場所有人都聽的到。

　　“但是現(xiàn)在，這杯酒，我要敬我兒子?！?p>　　褚銘像醉了，但驕傲異常，縱情高喊著：

　　我的兒子他是個人，一個真真正正的人。

　　他曾獨自隱姓埋名，忍受著所有的一切。

　　他曾勸我懸崖勒馬，保護著僅存的親情。

　　他又多次以身犯險，守護著人類的未來。

　　“我的兒子，卻不像我?！?p>　　“所幸，他像極了他母親！”

　　“好，真好……”

　　褚銘哭著大笑，哭得淚流滿面，笑得酣暢淋漓。

　　“但我不會為此敬他。”

　　“因為他只是我兒子。”

　　褚銘這句話看似癲狂，實則有理。

　　即使在外面是全人類的英雄。

　　但回到家后，你依然只是你老子的兒子。

　　沒他，也就沒你。

　　“知道我為什么要敬你嗎？”褚銘端著酒杯，只看著褚白旁邊的兩張空椅子。

　　“我估計這輩子是見不到她們了。”

　　“但她們是你的未來?！?p>　　“而我不是?！?p>　　“不要一輩子活在過去?！?p>　　他說完便對著兩張空椅一飲而盡，他并不是要敬褚白，而是擁有褚白未來的人。

　　“對不起?！边@句話是褚銘喝完后，正對著褚白說的，只有他二人知道。

　　“最好多多益善?！瘪毅懚⒅粡埧找?，面色十分慈祥。

　　“掃了諸位的興，真是抱歉，我們開始吧！諸位請隨意。”褚銘起身面對眾人，招呼著他們吃飯。

　　“爸，能不能后天再去自首？”褚白端起酒杯，正對著在那吃飯的父親。

　　此刻全場喧鬧未起，聽到褚白這話，瞬間鴉雀無聲。

　　“明天該輪到我給您做飯了?！瘪野奏嵵氐鼐戳烁赣H一杯，這是他人生第一次給父親敬酒。

　　褚白敬完酒后就看向連長。

　　“我們只是負責(zé)保護你安全的軍人，不是公安，令尊既然要自首，就不再需要任何人的監(jiān)督?！边B長舉杯敬褚白。

　　“好！我后天再去！”褚銘此刻心情十分激動，舉杯就要敬連長，卻被褚白伸手?jǐn)r下。

　　“你是我爸！”褚白端莊舉杯，鄭重回敬。

　　“好！”褚銘剛并未和褚白同飲過，此時卻端起了酒杯。

　　“你外公的擺鐘，你母親送我的刀，以后就都交給你了！”

　　父與子舉杯同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