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的手停在半空中,半晌后恨恨地瞪了啞巴一眼,“晚上有你好看。”先把白天過了,萬一把人打蔫了,或者臉上搞個疤什么的,人家不要的話,那她豈不是虧大發(fā)了。
姚二靈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她倒是要看看,這老虔婆到底是知情還是不知情。
黃母趕緊的道,“媽,一會兒劉大姐就要來相看了……”
劉大姐就是給黃啞巴牽線搭橋的媒婆,約好今日過來先瞅瞅啞巴。
“你趕緊帶她去洗洗,再換件衣裳?!?p> 老太太的火不好朝孫女發(fā),一股腦全倒向兒媳婦。埋怨道,真是的,一點眼力價都沒有,明曉得人劉媒婆要來,還在這兒慢悠悠的,瞅瞅啞巴身上穿得啥,補丁摞補丁,一雙手黑得跟炭一樣,人家瞧得上才怪。
黃母朝姚二靈招手,“啞巴,跟我進去,找件衣服給你換……”
“先去洗臉洗手,再去換衣服。你看看她臟成啥樣了,換了衣服也是弄臟。”
黃母立馬改口,“啞巴,后面鍋里燒得有熱水,快去洗洗?!?p> “用香皂把臉和手都搓一遍,還有頭發(fā),頭發(fā)也要洗。”老太太用尖利的嗓音補充道,轉(zhuǎn)頭食指一揮,指揮著兒媳婦,“你過去幫忙,把她洗干凈?!?p> 姚二靈站在那兒跟個沒事人一樣,心里冷笑連連,這時候嫌她臟了,她忙農(nóng)活的時候怎么不嫌她臟,她挑水做飯的時候怎么不嫌她臟?要是她整天啥都不干,坐在那兒當太上皇,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比誰都干凈,比誰都整齊,比誰都白嫩。
黃母覺得三姑娘今兒個怪怪的,哪里都不同尋常,仔細想想,最近也沒發(fā)生什么大事呀。
難道……
黃母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yù)感,抬頭再瞅一眼姑娘,那種感覺更強烈了,丁點兒不像是要相親的人,倒像是去看熱鬧的。
這可不行,啞巴有張烏鴉嘴的事,附近十里八村傳遍了,哪怕那種窮得叮當響連大門都沒有的人家,都不樂意跟啞巴扯上關(guān)系。
總之一句話,啞巴的親事難。
這幾年她夜里睡不著的時候,總是為啞巴愁得慌,以后可怎么辦,難道真的一輩子在家當老姑娘,先不論人家笑話不笑話,以后的兒媳婦容不容得下她都成問題。
雖說劉大姐做媒的對象是個住在山里面的跛子,可男娃是家里的獨子,以后父母掙下的家業(yè)都是他的。況且人家也大方,出八百八十八的彩禮,講究八八八發(fā)發(fā)發(fā)。要知道,現(xiàn)在村里好人家的兒女嫁娶,彩禮也才六百。
就連當家的都說,啞巴能嫁給跛子算是高攀了。
黃母覺得啞巴還是年紀太小,不懂得事情輕重。
拉著她的胳膊道,“啞巴,咱們?nèi)ハ聪??!?p> 準備趁著洗的機會給啞巴好好講講道理,掰開揉碎的分析,務(wù)必讓她明白,過了跛子這個村,就沒有跛子這個店。
姚二靈乖順的跟著黃母走,人家要給她洗頭發(fā),何樂而不為。頭發(fā)林子里全是灰塵,臟兮兮的,她還不想動手了,有人送上門,正合她易。
見兒媳婦拉著烏鴉嘴走了,老太太也沒閑著,轉(zhuǎn)身找到在家的孫子孫女,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管好自己的嘴巴,萬萬不可透漏啞巴是烏鴉嘴的事。
沒錯,她覺得劉大姐肯定不知曉啞巴有張烏鴉嘴,否則不可能過來。
畢竟正常人一聽,都立馬躲得遠遠的。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婦,平時跟防瘟神似的防著啞巴,那才是一般人該有的反應(yīng)。
把啞巴送得遠遠的,還能得筆錢,老太太覺得這筆買賣太劃算了。
要不是劉大姐非要來看看人,她恨不得立馬把啞巴送過去。
這個礙眼的烏鴉嘴終于要滾蛋了。
“啞巴,你今年十六了,在咱們村里,算是大姑娘了。媽這輩子沒啥心愿,就指望你們幾個順順利利的長大,結(jié)婚生子?!?p> “你……不會說話,也沒讀多的書,我跟你爸為你操心操得整夜整夜的睡不著。”
“你劉大嬸說的那個男娃,外形條件是差了點??陕犝f他很能干,嘴巴也會說,還有個木匠手藝,以后養(yǎng)活一家人不成問題?!?p> “聽你劉大嬸說,想給那男娃做媒的人有好幾家。不過,人男娃想找個家里有人讀書的媳婦,說出去體面?!?p> “我尋思著,這人是個有主意的,知道讀書人有前途,專門找個讀過書的大舅哥做靠山?!?p> “你大哥讀書厲害,老師們都夸他是個大學(xué)生的苗子,以后注定要飛出農(nóng)門。你能攀上這門親,說來說去還是你大哥在中間起了作用?!?p> “你嫁過去后好好過日子,把小家過得紅紅火火,比什么都強。娘家是你的底氣,娘家好了你日子會更好,你們兄妹五個擰成一股繩,該幫幫該忙忙……”
黃母一邊個姚二靈洗腦,一邊給她洗頭發(fā)。
姚二靈閉著眼睛“享受”,耳朵高高的豎起,她倒要聽聽黃母怎么把一坨屎夸成一朵花。
對黃母佩服的五體投地,難怪黃啞巴都成那樣子了,心里還念著娘家一群狼心狗肺之人的好。她開始還以為是老太太的功勞,現(xiàn)在看來還是她低估了某些人的本事。
也對,厲害的人物始終是躲在幕后的。
洗個頭發(fā)都能扯到讀書的大兒子身上,嫁個姑娘都能把功勞貼在兒子頭上。說來說去,還是不是讓她以后多多拿錢回家,大兒子上學(xué)花錢,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可沒說潑出去的水不能往家掙錢的。
黃母早已經(jīng)習(xí)慣姑娘的不言語,要是言語她能嚇死。
自說自話的給姚二靈灌輸哥哥過上好日子,她才能過上好日子的歪理。
日頭越升越高,姚二靈披散著頭發(fā)站在門廳里,她快要熱死了。
老太太瞅著那一頭烏黑的頭發(fā),又吩咐黃母道,“等下午劉媒婆走了,你把啞巴的辮子剪了?!蹦玫嚼戆l(fā)店還能賣些錢。
一家人翹首以盼,終于在十一點的時候,老遠處一群人走過來,老太太轉(zhuǎn)瞬間眉開眼笑,“哎呀,他們來啦?!鞭D(zhuǎn)過頭卻變了臉似的對著幾個孫子孫女,“我剛才交代的事情都記清楚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