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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前的某個中午,柯主任坐在辦公桌前端著個茶杯,心中還思忖著這個問題,自己就這么一個女兒,護(hù)不了,也幫不了她一輩子的。
抿了一口茶,茶葉苦澀,他細(xì)細(xì)的嚼著。反正這嘉山是要什么沒什么,往后的發(fā)展也就這樣了??轮魅伟欀枷耄约哼@個年紀(jì)只怕定型了,可李長海還年輕呀,前途也不可估摸呢。
既然不能讓女兒坐在紅旗牌汽車上笑,那就讓女兒坐在這個男人身上笑。
柯主任吐了口殘存的茶葉末,便沒在多管多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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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珂今日不在家,但也沒說過李長海會來,柯主任走出里屋的時候眼神微轉(zhuǎn),但看著轉(zhuǎn)過頭來的人,一時想不出個理由。
所為何事呢?柯主任眼神再轉(zhuǎn),卻盯上了李長海手中的東西。慢慢心中有了計較。只怕李長海的這次到訪也是瞞著女兒的。
柯主任邁出第七個步子時,右腳剛好踩在了太陽光下,鞋面瞬間滲進(jìn)一抹溫?zé)?。這青天白日的,太陽又亮又熱,只怕不是什么壞事。
年輕人嘛,離家又遠(yuǎn),有些事兒也是可以自己做決定的,柯主任心道。
但雙腳穩(wěn)重地挪到正堂后,柯主任心中的氣兒還是有些的,于是這臉色便不那么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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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長海推門進(jìn)來后不見有人影,只聞得里頭有咳嗽聲,于是轉(zhuǎn)頭過來,剛好瞧見了柯主任從里屋出來,他忙放下手里的東西,上前去叫了一聲柯主任。
來人微微點了點頭,只說了聲“坐吧”,卻自始都沒正眼瞧一下自己,李長海心中不禁打起了鼓。閉上門,隨手拿起一旁的四方小板凳,李長海找了個近墻的地方坐了下來。
寒暄了幾句,李長海偷偷四下瞧了下,這才問道:“主任,柯珂人呢?”
柯主任聞聲將眼神斜睨了過來,“她不在。怎么?找她有事?”這是自進(jìn)門后柯主任第一次將視線放在李長海身上,眼前的年輕人有些拘束地端坐著,額頭上有著薄薄的一層汗。
李長海本也就隨意一問,此時一碰上那斜來的目光心中忽然就莫名地慌了起來,更不知道怎么回話了,只能道:“沒...沒啥事兒。就問問?!贝舜吻皝恚m是與柯珂有關(guān)的,但既然不在,也罷。
低頭咬咬牙,李長海站起身來,朝著槐木椅子上的人深深地彎下了腰。
柯主任端起杯子,只看了一眼,并未開口。
李長海也不敢抬頭,只聞的有吸嗦的茶水聲,但卻聽不到杯子再落回桌子上的聲音。
盯著地上穿著灰布鞋的一雙腳,李長海說出了自己和柯珂戀愛的事情來,但也就三兩句帶過,簡明極了。可話說完后,那雙布鞋依舊端端正正的紋絲不動,李長海額上汗珠密布,心中開始鼓聲陣陣。
“坐?!卑肷?,只聞的頭頂有聲音出來,如驚雷,似天籟,李長海愣住了。隨之,搪瓷蓋的碰撞聲響起。
于是,李長海原路又退回了墻邊的凳子上。落坐的瞬間,李長海只覺得渾身的骨頭都松了一把。
沒再抬頭,李長海也不敢抬頭,兩只手心濕漉漉的攥在懷里,只一雙眼直繼續(xù)地盯者那雙布鞋,仿佛生怕那鞋會變成子彈向他射出一般。
柯主任沒再說話,李長海也不敢隨便搭腔,但心中卻不安極了。半晌,李長海只能偷眼瞄著,可眼神卻只徘徊在桌角以下,始終超不過去。
搪瓷茶杯子碰撞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吸吸嗦嗦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李長海收回了視線。
“咋?這次來就是為告訴我這些?”
怎...怎么?聽這意思,柯主任都知道了?李長海心中驚愕又緊張,是誰走的風(fēng)?誰?柯珂?李長海不知道,也不想再猜,畢竟地下活動這么久了,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呢。誰知道是哪個呢?
深吸了口氣后,李長海道:“既然柯珂不在,那我就跟您說了吧?!?p> “怎么?還有什么事兒?”柯主任手里摩挲著桌上的茶杯,看著面前的人問。
沉默了下,李長海站起身來,又彎下了腰,“還請主任諒解?!闭Z閉,李長海看見有一只布鞋往槐木椅子下退了退,但沒人說話。
李長海視線轉(zhuǎn)到自己買的東西上,最上邊是用紅紙包的水晶餅心,再往下是一包果脯。本照慣例,這最上邊的紅紙上還有個喜字要貼的,但李長海嫌提著太扎眼了,就讓貨社老板去掉了,只說自己買來吃的零食,不必費了。但還沒出幾分鐘,這點心卻躺到了柯主任家里頭。
“我……”本是甜甜蜜蜜的夾心,和話,出了李長海的口時,卻變了意思,“還請柯主任諒解?!崩铋L海一雙手緊緊攥著兩邊的褲子,額頭仿佛有汗滴下,打濕了下面的青磚,“我...我想明白了,是我配不上柯珂,是我不好,我不能在耽擱她了,還請......”
話還未說完,柯主任已是氣紅了眼,隨手便扔出一物。
肩膀被砸中,一片燒燙,茶水四濺在臉上和脖頸上,星星點點的燙。李長海低著頭看見了一個搪瓷水杯摔落在地,滾出了丈遠(yuǎn)。
柯主任氣不成聲,旋即站起身來,但左右瞧了下也只有一張方桌而已,于是一腳就踹了下去,只喊罵著滾。
剩下的話,李長海自然也不敢再說。連連幾聲道歉之后便倉皇而逃,倒是他買的東西像是犯了錯的老鼠一樣,溜的更快了些,竟比他還早一步竄過了大門口呢。
歪脖子樹上槐花還在開,蜜蜂依舊嗡嗡地轉(zhuǎn)著,日頭又較前幾天烈了些。風(fēng)輕輕起過,一股極淡的清香慌忙鉆進(jìn)李長海的鼻子里。李長海轉(zhuǎn)彎的時候趁機(jī)聳聳鼻,還是那種感覺,更熟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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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剛才的一陣狂風(fēng)暴雨讓李長海成了十足的落湯雞,無論心里還是身體。但此刻走在街上,他的心中卻是浮出了一輪新的太陽,和頭頂?shù)哪莻€不太一樣。
身上黏糊糊的,肩膀上也有些燙,但李長海不在意,只覺得是日頭熱得罷,畢竟夏日將至了,還會更曬的。
由春到夏,這日子誰還能反著過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