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先被救起的柯嘉銘情況稍好,吐了幾口水后直拍著自己胸口跌跌撞撞地趴到一旁的山石處,再咳吐去了。
李昊然救回趙瀟瀟后耷拉著腦袋癱軟在地,一邊喘著氣一邊吐掉剛才口中誤入的河水。
身子的一側(cè)是不知死活的趙瀟瀟。此時的李昊然已沒了力氣,也想不到去查看旁邊的人情況如何。
約莫過了半分鐘,一聲輕咳才從幾近下沉的趙瀟瀟胸口中低低傳出。
一聲接著一聲,愈加猛烈。
李昊然微微側(cè)目,旋即又回了頭。
猛地睜開眼,趙瀟瀟一臉的驚恐,‘哇’的一聲連哭帶吐,直猛咳。周身依舊濕冷,但撿回條命后心中的窒息卻已散去了些許。
李昊然皺了皺眉,閉上了眼。
哭了一陣兒,趙瀟瀟才注意到了另一邊的人。勉強再睜眼,只見那抹泛黃身影,此時濕著身子,背對著自己,正癱在地上。
剛才是他救了我?
趙瀟瀟癟著小嘴微微的抽噎,雙眼通紅流河。
她努力抬手,朝著一旁的泛黃T恤伸去。
那人卻起身,走開了。
...
是的,趙瀟瀟誤會了。
她以為是李昊然救了自己。
雖然如此說也沒錯,但若不是一開始柯嘉銘毫不猶豫地沖下河,拼命地抓住她的胳膊,如今她還不知道在哪兒投胎著呢。
她更不知道的是,若不是柯嘉銘沖下了河,就算在掉下去一河的餃子,李昊然也打死都不會去下水撈的。
就這樣,身著濕漉漉的泛黃T恤的李昊然,成了趙瀟瀟心中的救命恩人。盡管他背對著趙瀟瀟,趙瀟瀟也從未看過他的樣子
但也許,這就是世事無常,或是造化弄人罷了。
...
此時的柯嘉銘正強撐著身子趴在山石的一邊,一張小臉兒憋得通紅。
期間回頭,他看見掙扎上岸的兩人后便不再憂心了。
緩了片刻,精神也比剛在已經(jīng)好了許多了。
分不清是汗還是河水,在陽光的照耀下,正閃著光,從發(fā)梢,脖頸滴落下。
剛用體溫烘干的衣服,這下全濕了,胸前的哆啦A夢依舊瞇著眼,無論干濕。
但此時,柯嘉銘對此自然已是顧不上的了。山風(fēng)吹過,有著淡淡的炊煙氣息,他聳聳鼻,又咳了一聲。
軟癱的李昊然沒有再理會旁邊的趙瀟瀟,更不知此時她昏睡在地的心思,只胳膊撐地緩了下,他起身便朝著柯嘉銘走去。
再幾道炊煙入鼻后,柯嘉銘又仰頭打了幾個響亮的噴嚏。
不知道是自己眼花,還是眼花,柯嘉銘覺得本來潔白的T恤上忽然有了鮮艷的色彩,但不是哆啦A夢。
打眼一瞧,是紅色,鮮紅色。
他低頭再細看,像是血色。從肩膀處滲出,樹葉大小的氤氳。
哪兒來的血?他心道。
...
走上前來的李昊然,自然也是看見了這抹紅色。他先看了眼這片‘紅樹葉’,然后看了眼正在茫然的柯嘉銘。
像是按了開關(guān),柯嘉銘這才想起了疼痛,微微正從自己的胸前爬出,走進這紅樹葉里。
可能是自己身上哪兒破了,柯嘉銘‘呀’了一聲,忙脫下了衣服。但第一反應(yīng)卻是轉(zhuǎn)身將衣服塞進河水里,雙手揉搓,淡淡的紅色映進河中,順著水流飄散而去。
見此意外,李昊然突然愣了下,但還是很快地掄起了柯嘉銘的胳膊。
兩人站了個對面,柯嘉銘一只手里攥著濕漉漉的哆啦A夢。
陽光下的他赤著上身,渾身都閃著點點的光澤,有的扎在肩上,有的順著后背流向了腰,但顆顆都閃耀。
柯嘉銘愣愣地看著李昊然,哈赤著氣,小小的胸膛微微起伏,發(fā)梢上星星點點的水滴落在臉頰上,肩膀上。
正對面,李昊然看見了那片‘樹葉’。
是個約莫指甲大小的皮外傷,正鑲在右側(cè)鎖骨下,點點的血珠正滲出,順著未干的河水絲絲地流向柯嘉銘的胸口。
片刻,還不待李昊然開口,柯嘉銘卻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先是喊了一聲“沒事兒。”然后空著的另一只手摸了摸李昊然的頭,濕漉漉的。
李昊然沒有動。
“可能是剛在河里時,被樹枝還是什么東西刮傷了吧?!彼χf,“皮外傷,不礙事兒?!?p> 李昊然微微垂目,也沒再問,只‘哦’了一聲。
沒事兒就好,他心道。但畢竟是受傷了,還有血,他又皺眉。
記憶中,若是自己只要是微微摔了,便是一群人的大呼小叫,更別說流血這么可怕的事情了。
對此,李昊然一直覺得,受傷可能是個極其可怕的事情,于是自己打記事起,就對自己更精細了起來,但其中只除了一次。
七歲那年。
...
那天,他跟保姆在捉迷藏,聽見了父親李長海在打電話,隱約間,他說是要去嘉山。
李昊然留了神兒。
母親趙云總是不在,好不容易的周末,父親還要出門。李昊然努著嘴生氣。
但他轉(zhuǎn)眼又一想,嘉山?山?難道父親又要去玩兒嗎?李昊然微微將柜門推開了縫,然后看著座椅上西裝革履的人。
可是出去玩兒,為什么不帶上自己呢?他們都已經(jīng)好幾周沒好好陪自己了,難道連他們也不愿意陪自己嗎?李昊然躲在柜子里眼中微微霧氣升騰。
在學(xué)校沒人玩兒,在家里也沒人陪,怎么都放假了,連父親也要走。
嘉山?嘉山?柯嘉銘想不出這是哪兒,也沒聽說過,但這次,他也想去。
不,不是想,是要。李昊然攥著手,篤定主意。自己也要去。
等著李長海出了房門,他鉆出柜子,然后在保姆眼中暴露了自己,再次追逐,嬉鬧,奔跑。
不出意外,他摔倒了,傷了自己的胳膊,但只蹭破了皮,連半滴血都沒流下來。
保姆們一臉驚慌,自己哭的不成樣子,李長海直著皺眉。
自然而然,他成功地跟著父親上了車。
然后,一發(fā)不可收拾。
...
柯嘉銘自然是不知道這些的。
這么點兒皮外傷對于長年累月上山下河的他自是家常便飯,不在話下了。
但是,眼下有一件可比這傷要要緊百倍的事兒呢。
那就是手中白短袖。
‘好’朋友的白短袖了。
弄臟了可怎么辦?他會不會生氣?會不會不理自己?柯嘉銘小小的人,大大的憂心。
本來今天高高興興,可沒想到自己這么不小心的??录毋懓脨?,但他不后悔。
但如此,另一邊的趙瀟瀟便被這個始作俑者給自然遺忘了。
...
彼時,兩人站了個對立,柯嘉銘自然看得見李昊然眼中的不惑,和些許擔憂,于是匆匆解釋了后又蹲下了身子,在河里洗起了衣服。
心思放在被血染了的衣服上,胸口皮外傷的疼痛微微減輕了些許。
好在血跡洗的及時,只再輕輕揉搓三五下后衣服上幾乎再看不到任何痕跡了。
柯嘉銘滿意地嘆了口氣,然后起身,卻忽地被身后的一聲噴嚏聲嚇了一跳。
他正彎著腰準備擰衣服,這一嚇,差點兒又讓他滑下了河。
這廂回頭,才發(fā)現(xiàn)是一旁的李昊然剛才‘哦’完了后并未走,而是坐在了原地。
日頭下,兩人莫名地都笑了一聲。
柯嘉銘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
可能,是那一聲嚇人的噴嚏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