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秋書,什么人,不知道。畢竟一個自己都沒有記憶的人能知道什么?不過如意再次判斷至少他不會是壞人。
晚上睡下前,如意腦海中一直糾結(jié)著,她和謝秋書今日算什么呢?她能以這樣的身份和他相處多久?
365明確提出完成三個交易就算完成任務(wù),那是不是意味著完成后她會離開還是怎樣?如果是前者,謝秋書又會如何?
人有心思就很難入睡,翻來覆去好大一通時間后,如意才慢慢睡去。
窗臺上謝秋書默默地坐著,看了一眼熟睡的如意,伸伸腿,拍拍手,對著那群公交車上跟過來的人說:“滾回去,下次再不請自來就沒這么簡單了?!?p> 領(lǐng)頭的那個中年男人正要叫囂,旁邊人顫顫地說:“走吧,你看看?!?p> 那人一看,惜了火氣,周圍圍了一圈和他們一樣的,不過看上去比他們“結(jié)實”多了。如意要是醒著,一定認得,謝秋書被動收下的小弟,電梯中的那堆熱心鄰居。
“我們沒別的意思,主要從來沒看到過你女朋友那樣能交流的人?!惫卉嚿系闹心昴腥苏f的很懇切,“就想請她幫忙看看?!?p> 謝秋書正眼都沒朝他望,“你說幫忙就幫忙?我怎么知道你要她幫什么忙?萬一對她有傷害怎么辦?”說完擺了擺手,“你們走吧,她好不容易睡了,別吵醒她?!?p> 看到一堆“人”月光下虛晃的背影,謝秋書把電梯中的中年男人招呼過來,叮囑他幾句??粗芟螂x開人群,說完了才放心關(guān)了窗戶。
“小鳳,你說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呢?”沒頭沒腦,謝秋書對著肩上的小家伙來了一句,隨后消失不見。
第二日一大早,如意沒有接到醫(yī)院電話,看著斜穿進屋內(nèi)的陽光,心下暗暗給醫(yī)院的月芽兒鼓勁,今天是個好天氣,你也要加油!陽光多溫暖,世界很美好,別長睡不醒了。
“現(xiàn)在就去嗎?”謝秋書的突然而至一開始總讓如意有些驚嚇,現(xiàn)在反而覺得習(xí)慣了。人的慣性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如意喝著牛奶,剝著水煮蛋,“嗯,吃完了去。你去嗎?”
“希望我去?”謝秋書輕笑出聲。
“嗯,過去當(dāng)個壓場的馬仔。昨晚那種情況可能還會發(fā)生,你可以幫我趕趕人。”如意一邊說,一邊捂嘴笑個不停,好似看到什么有趣的場景。
謝秋書哭笑不得,趁著如意分神,從背后箍住她,牢牢地把如意卡在自己和桌子之間。貼在如意左臉,壓著聲音在她耳邊細語:“你就把我當(dāng)個馬仔用?”
如意小心臟砰砰砰跳得厲害,像從腳下騰地竄起一團火,燒的她整個人暈暈乎乎。嘴唇開開合合,也沒說出一句話。
謝秋書沒想到如意反應(yīng)這么大,緩了緩,輕輕扳過如意的肩膀,“嚇到你了?”
如意心想,可不是嚇到了,她哪輩子都沒遇到過這種男人。
不過還好一點,系統(tǒng)的情感消去功能讓她少了點負罪感,不然總覺得哪里怪怪的。至少她現(xiàn)在回憶第一世的老公和上一個時空的小武就都只是像看一部電影。
“你到底去還是不去?”想通的如意選擇順應(yīng)本心而動。這也是她一個時空積累下來的寶貴經(jīng)驗。
謝秋書反手緊握,“去啊,怎么不去?”
“謝老二,”明明是比以前更貼近的關(guān)系,如意反而棄了謝秋書稱呼,用個渾稱掩飾內(nèi)心不知名的困窘,莫名的緊張。
謝秋書聽了一怔,隨后失笑,竟然也有點放不開了?!白甙?。”
總是獨來獨往,身邊多了一個人,盡管別人都看不到,如意還是感覺到了不同。天地似乎都變得明亮了些,陽光也明媚了,就連久等不到的公交車也變得不再討厭。
如意和謝秋書的手交叉握著,兩只手放在如意上衣的口袋上,倒也顯得如意姿勢很是自然。
“不知道他這樣會不會別扭不舒服?”如意突然想到這兒,不禁頭往右扭,抬眼去看謝秋書。
對方好似明白她的擔(dān)憂,淺淺地搖搖頭,“我這樣怎么都行的。”
如意才恍然自己想太多,總因為和謝秋書能實體接觸,拿著一般人的標準去想他,其實沒這必要對吧?只是一涉及到這種本質(zhì)問題,她心上總是不自居蒙上一層陰影。
車上人很多,出門早就意味著與早高峰同行。沒有位置倒也還好,如意被謝秋書擁在懷里,平常人擠人的車廂沒了憋悶煩熱感,倒是因為謝秋書的存在讓她背后一陣清涼輕快。
醫(yī)院快到時,如意接到來小護士的短信:“如意,萱萱醒了?!?p> 謝秋書看到后,把懷抱中的如意緊了緊,安慰鼓勵著她。
公車到站,如意和謝秋書急急走進醫(yī)院。小護士這會兒估計不太忙,正在ICU病房門口等著,只是臉上的表情卻不是如意想看到的高興。
興沖沖的如意慢下了腳步,小護士臉上擠出一個不知是哭還是笑的表情,“如意,萱萱醒了,可是情況真的不好。”
如意腳步一個踉蹌,涼氣從腳躥到頭。她失態(tài)抓住小護士的手,“說什么呢?不是說醒了就是度過危險期嗎?”
小護士任由如意用力,兩個人攙扶著在椅子上坐下,“新舊傷重疊,這次太重了,并發(fā)癥一下全來了。萱萱醒來也是痛苦的,太疼。可她一聲不出,只是掉眼淚。如意,我受不了!”小護士說著說著,隱忍的情緒終于爆發(fā),先掉起了眼淚。
“所以呢?現(xiàn)在放棄?”如意總想著還不到這個地步吧。
小護士帶著濃重的鼻音,“沒有放棄,心理上我們不可能放棄任何一位病人,可如意,醫(yī)學(xué)要看現(xiàn)實情況,沒有辦法,有些情況不可逆轉(zhuǎn)啊。所以······”
如意一直攥著小護士的手松了,無力地耷拉著,就像她現(xiàn)在的心情。
謝秋書默默注視著,抬手輕輕拭去如意的眼淚。如意恍未知覺,死亡不是第一次面對。她面對過自己的死亡,送走過相伴一生的小武和敬重的卜父,還有許多,可都是壽終正寢。這是她第一次直面年幼的生命在眼前即將逝去,花苞未開就已凋零。
人不能親近,一旦有了聯(lián)系,感情的投入就會增多,離別的傷痛就會加劇。如果她從未與月芽兒有過交集,可能也就是在看到新聞報道時感嘆人生不幸,生活中的小概率偏偏砸中了她和月芽兒,她就得承受來到這個時空的第一個打擊。
“我可以和她交流嗎?”
“不行,ICU里面現(xiàn)在不能進去,除非最后時刻,還要跟領(lǐng)導(dǎo)說?!毙∽o士很為難,“要不就還有一個辦法,萱萱從ICU出來,在普通病房,可是她現(xiàn)在的狀況根本不能動。”
“那就有可能最后一刻只有她自己?”如意覺得這未免太過殘酷。
即便月芽兒有過脫離身體的體會,可是并不意味她對生死不敏感,應(yīng)該同樣懼怕死亡,渴望關(guān)愛。否則她不會第一時間下意識靠近拉住如意,希望她能常來醫(yī)院。
月芽兒應(yīng)該還是很怕的,雖然醫(yī)生護士們對她很好。ICU里沒有陪伴,精神上的痛苦遠比身體的痛苦影響得更久遠。醫(yī)療器械的冷冰冰不應(yīng)該是她離開世界前最后的溫度。
如意走到ICU病房前,對著窗口看過去,月芽兒果然醒了,旁邊的護士不知道在叮囑什么,她很費勁地點了點頭。
小護士在一旁用呼叫器不知說了什么,只見里面的護士彎下腰又對月芽兒說了幾句話,并用手指著門口。如意意識到了什么,連忙踮起腳,讓整個臉出現(xiàn)在病房門的玻璃窗口上。月芽兒的眼神和她對上了,該怎么形容,黑色眼睛里星光璀璨,臉上露出一絲幸福的笑容。
越是這樣,如意越是不能接受。那雙黑色眼睛里的光不該熄滅。
“365,幫幫我,如果有什么可以交換的,我也愿意?!比缫庀嘈畔到y(tǒng)明白自己的意思。
365 很久沒有應(yīng)聲,一時間竟讓如意以為它已經(jīng)不在了。
“沒有辦法,每個時空人的軌跡是定數(shù),你本來就是外來者,沒有能力去干涉。”365的回答澆熄了如意最后的希望。
可能沒想到月芽兒一事對如意的打擊會如此大,365難得出言安慰:“你應(yīng)該知道,這個世界很特殊,和你以前不一樣。它存在對立面,這一面的月芽兒不在,不意味另一面的她不能存在?!?p> 然而365隱瞞了一個重要的信息,另一面的存在是有區(qū)別,就像如意和小王同學(xué)曾經(jīng)看到的消散,同樣需要條件才能換種方式生存。
如意聽聞后并沒有任何舒緩作用,365說得很輕松。你如何讓一個人接受完全用陌生的狀態(tài)生存?現(xiàn)實中搬家,換工作,出國都要很長時間適應(yīng),有的人甚至一輩子都適應(yīng)不了變化。對一個才幾歲的孩子,這樣的選擇是殘酷而艱難的。
如意難得退縮,走一步算一步吧,也許老天爺垂憐,會有奇跡發(fā)生呢?想到這兒,如意跑去護士站找到小護士,要了筆和紙,她打算畫點東西帶給月芽兒,趁著她醒著能看,讓她開心一點,堅定一點,勇敢一點,不要輕易放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