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離了郡公府,一路向巢湖的方向而行,梵五已先三人去了巢湖,鹽幫巢湖分壇的壇主已被梟首,其中大魚小魚幾只也已被張仲堅和徐洪客二人處理的七七八八,以梵五曾經(jīng)分舵舵主的手段,不難安撫。
四人又在巢湖離島里相見,梵五果然是有手段的,只三天而已,便收攏了手下,如今又搭上韓擒虎這條線,一改前幾日的尿樣,和漕船里初見時已不可同日而語。
至于梵五后來擊敗鐘離神通,成為鹽幫幫主之故事,等押后再說。
且說四人相見,一番飲宴,梵五說道:“三位都是當(dāng)世豪杰,我一個小小鹽販子能和三位同桌喝酒,又得三位相助,真是祖墳上冒青煙了,但有差遣,敢不效死爾”
張仲堅說道:“小事一樁,順手為之罷了,我看你小子頗為順眼,這就是他娘的緣分“
李藥師說道:“大哥,你本是細(xì)心的人,何必如此粗魯,鹽為萬味之王,百姓一日不可不食鹽,當(dāng)大有可為,梵五,你好好經(jīng)營,說不得,以后還有仰仗你的時候”
這卻是后話了,想那梵五經(jīng)三人幫扶,得了鹽幫幫主之位后,又得李藥師造船之法,助張仲堅和徐洪客二人奪得扶余國,又得錫蘭山國,當(dāng)在多年之后了。
一番飲宴,直至夜深,李藥師又與梵五說了許多話,外人不得而知。
次日,三人從梵五處借得一艘樓船,又有以錢小九為首的船工十?dāng)?shù)人,眾人逆流而上,沿著長江,一路西行。
這一日,幾人剛過了荊州,晚上夜宿樓船之上。張仲堅是個愛喝酒的,三人在甲板之上擺開桌椅,又命善水的船工捉了幾條江魚,船上廚子弄了幾樣時蔬,臘肉,當(dāng)真是人生知已唯有酒,天下英雄盡在杯中。
李藥師說道:“徐師兄真乃高風(fēng)亮節(jié),一路之上毫不藏私,盡授所學(xué),有名仕之風(fēng),靖實在愧疚,先喝三杯,以敬師兄”
徐洪客攔下李藥師,說道:“慢來,慢來,好酒一起喝,你可別耍小聰明,糧食不好種,酒更珍貴,還是共同舉杯吧“
兩人在這邊扯皮,那邊張仲堅已是連喝了三碗,打著酒嗝說道:“你倆賊沒勁,幾碗薄酒而已,當(dāng)?shù)眠@樣爭吵,沒得辱沒了身份“
三人一路飲酒,一路風(fēng)景,當(dāng)真是愜意之極,意氣風(fēng)發(fā)。
原來這徐洪客的師父麻?刺乃是錫蘭山國國僧,因國王無道,舉國皆欲尊其為王。麻?刺卻說自己福薄難以消受,所以才到了中華之地,欲尋一多福者為王,遇到徐洪客后乃盡授其法術(shù)武藝,自己尋個了小島,獨自修道去了。
這麻?刺來到中華,遇到林澹然之后,兩人也引為人生知已,遂結(jié)為兄弟,所以這里李藥師喊徐洪客為徐師兄,是有師承在的。三人又因這一層關(guān)系,日漸親密,徐洪客本就是俠士,盡授其所學(xué)于李藥師和張仲堅二人,也是所謂高風(fēng)亮節(jié),沒有門弟之見了。
那時候的知識獲得,可不像現(xiàn)在這樣方便。一是文字不通,二是識字率不高。識字率不高還好解釋,文字不通,比如說,先秦的文字到了兩晉,連大儒們都不一定能識得,況且平民百姓,所以始皇帝統(tǒng)一文字,統(tǒng)一度量衡,功在千秋。
所以你道天書是什么?
只是古人之法,而今人看不懂了而已。
先秦多有練氣士,天書恐為那時所遺留,這只是李藥師的猜測。
三人已十分熟悉,又有師承關(guān)系在,借著酒勁,徐洪客說道:“李師弟,你可曾看過天書?“
李藥師說道:“師兄不必忌諱,天書我確實看過,只是文字生僻,詰屈聱牙,十分難懂,我只是粗通而已,并沒有完全領(lǐng)會“
徐洪客說道:“這便是了,所謂天書,也不過是前人所做,后人不懂了而已,自倉頡造字始,文字幾經(jīng)變化,后人不懂前人,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模皇乾F(xiàn)今有人妄談復(fù)辟古體字,真是不學(xué)無術(shù),其心可誅“
李藥師和張仲堅都深以為然。
三人正高談闊論,大放厥詞。
而此時,一艘小船,緩緩的向三人所乘樓船駛來,小船上站著一人,手里提著燈籠,遠(yuǎn)遠(yuǎn)的便微笑點頭,待得靠近,那人說道:“見過三位少俠,我家主人請三位少俠一敘,不知三位然否“
張仲堅冷冷的說道:“你家主人是何方鳥人?“
那站在小船上的,是一位老者,白發(fā)里摻著幾根黑發(fā),皮膚松馳,眼袋有兩尺來長,穿著一身灰袍子,說道:“我家主人是鳥還是人,還是鳥人,三位見過便知,這就有請吧?“
三人只是喝酒,紋絲不動。
要說三人之中,江湖經(jīng)驗最淺的便是李藥師,張仲堅次之,徐洪客已是老江湖了。三人都不是傻子,情況不明,三兩句話相激,便伸著頭讓別人砍,這不是勇猛,這是犯傻。
徐洪客說道:“藏頭露尾的,也算不得好漢子”
那老者笑著說道:“既然藏頭露尾,算不得好漢子,那便不藏了吧,俺們可都是好漢子,兄弟們,亮亮家伙讓三位少俠瞅瞅”
老者說完,江面上像是平空長出許多的人頭出來,那人頭的嘴里,有銜著刀的,有銜著劍的,也有銜著戟的,最過分的是還有嘴里銜著錘子的。這些平空長出的腦袋和兵器,把三人所乘的樓船圍的嚴(yán)嚴(yán)實實。
“不知三位是否賞臉,我家主人可是脾氣不太好”
那老者的兩個眼袋子,像是兩個撥浪鼓,在江風(fēng)里左右的搖擺,讓三人看的嘖嘖稱奇。
老者說完話,三人仍只是飲酒,并不鳥他。老者也不覺得尷尬,只是靜靜的等著。
按理說,這時候江水里的眾人該操家伙干他丫的了,可是眾人也只是露著頭,銜著兵器,一動不動,像是江面上長出一個個帶毛的木頭樁子。
“唉……”
一聲嘆息,自遠(yuǎn)處傳來。
隨著嘆息而來的,亦是一艘小船,船頭上站著一個全身白衣的公子,二十許歲,文文弱弱的,仿佛隨時都會被江風(fēng)吹倒,可他仍穩(wěn)穩(wěn)的站在船頭,面含微笑。
那公子說道:“昆侖奴,稍安勿燥,三位都是人杰,你這點小伎倆還入不得他們的法眼。不知三位少俠,可否請我登船,喝一杯美酒”
張仲堅說道:“有朋自遠(yuǎn)方來,不亦樂乎”
李藥師和徐洪客本已按在長劍上的手,緩緩的放開,也是齊聲說道:“公子請……”
那白衣的公子上得船來,也不客氣,自斟自飲了一杯,方說道:“家奴無禮,我這便帶他陪禮了,三位都是名師高徒,久仰了”
白衣公子喝完一杯酒,還欲再喝,那小船上的老奴卻說道:“公子,身體要緊,不能再喝了”
三人看去,只見他,臉色潮紅,額頭微微出著細(xì)密的汗珠,臉色臘白,拿著酒杯的手也微微的顫抖著,似乎隨時都會倒下。
李藥師說道:“公子不能喝酒,就不要勉強(qiáng)了,我們?nèi)齻€都是粗人,不用多禮,不知公子有何見教,但說無妨”
其實李藥師這意思翻譯成白話文就是,別在這里裝B,要戰(zhàn)要和,你痛快著點,哥幾個下雨天不準(zhǔn)備打孩子,沒那閑功夫。
那公子放下酒杯,也不說話,自懷中掏出一枚印章,放在桌案上,示意三人可隨意觀之。印章白玉制成,四四方方,蹲龍鈕,并無花紋,下面刻著“天子之寶”四字。
徐洪客看后說道:“你是北周皇室后裔?”
公子點頭,說道:“我名為宇文蜀,乃北周皇族,只是皇族,此時不提也罷”
“你可知,現(xiàn)在提著你的人頭,便可領(lǐng)賞嗎?“
“三位也已看到,我將命不久矣,如果這顆人頭還能值幾杯酒錢,三位拿去又有何妨,只是心中遺憾,尚不能完成,我宇文蜀,死不瞑目。
李少俠,不知天下間所傳天書,是否為真?
我不欲得天書,但也不想楊堅老賊得逞,此恨綿綿,至死不休“
篡位滅族,確實仇恨似天。楊堅稱帝后,誅盡宇文皇族二十五家,萬千皇子皇孫,一年之內(nèi)被誅殺殆盡。
李藥師嘆了口氣,說道:“確有天書,但恐怕和你想的不同,并不能助你復(fù)國,且天書也不在我身上,信或不信,你可以一試”
“這世間,那有靠一本書便可以復(fù)國的道理“
宇文蜀慘慘的笑了一聲,接著說道:“只是不親眼所見,難免心中不平,我雖落難,但也薄有資產(chǎn),祈求一觀“
李藥師本是有憐憫之心的,但是看到宇文蜀執(zhí)念如此之深,反而就釋然了。
有些荒誕,有些無趣。
便說道:“我若不給,你是不是就要殺我了?“
守文蜀說道:“不不不,三位都是好漢,殺之可惜,希望能和三位共襄盛舉,待時機(jī),以成大事“
張仲堅哈哈大笑著說道:“楊堅羽翼已成,又有雄才大略,你何以成事?“
宇文蜀卻不再回答,由昆侖奴攙扶著,又回到小船上,含笑說道:“巢湖鹽幫分壇,便由梵五執(zhí)掌吧,那一處地方,都交給三位,而一路之上,也沒有鹽幫兄弟打擾三位,三位不覺得奇怪嗎?”
宇文蜀說完,那老奴送過來三塊令牌,便乘著小船,消失在夜色里。
而包圍著樓船的許多的帶毛的木頭樁子,也一個一個的消失,不一會,江面上,只有江風(fēng)吹皺的江水,和江面上夜不歸宿的野鳥,其鳴嗚嗚,甚悲。
而三塊令牌,其上都寫著“鹽”字。
張仲堅說道:“故弄玄虛,小道爾,不值一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