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善意的謊言

　　宋憲告訴他，圣上解除了他的禁足，不必再抄書受罰。本以為孟池羽這些天悶壞了，聽到消息肯定會很高興，沒想到他還是冷漠著張臉，不太提得起興趣。

　　“怎么了？關(guān)久了，把人關(guān)出毛病來了？”宋憲碰了碰他的胳膊，取笑，“出去騎馬不？群芳樓喝花酒也成啊。”

　　永福心道，除了帝后，也就世子爺敢這么同主子說話了，不過宋憲來了正好，可以替他擋擋太子爺今日的怪脾氣。

　　孟池羽搖了搖頭：“沒心思玩，要玩你自己去?！?p>　　宋憲這才發(fā)現(xiàn)孟池羽的不對勁，按理說，禁足了這么多天，這會子他應(yīng)該跟頭脫韁野馬一樣，怎么反倒變成了悶葫蘆。

　　轉(zhuǎn)轉(zhuǎn)眼珠子，想到了陸氏：“這成了家室的人，就是不一樣啊。”

　　這話才說到孟池羽心里去了，當(dāng)著兄弟的面兒，一下子把火氣發(fā)泄出來：“這個女人也忒沒規(guī)矩！說回娘家就回娘家，連個招呼也不打！等回來，本太子必重重治她的罪！”

　　宋憲聽得一愣，問過才知原委。和孟池羽一塊長這么大，還沒見他為了哪個女人生過這么大氣。

　　生氣就是在乎，宋憲了解他脾氣，故意問：“打算怎么治罪？再餓她三天，把她餓死？還是給她上刑？”

　　孟池羽被他問得一嗆，沒好氣地開始趕人：“滾滾滾！看見你就煩，別在我眼前晃！”

　　京城和金陵相隔甚遠(yuǎn)，小半個月的工夫，一路緊趕慢趕，才回到家中。所幸祖母還在，不過已經(jīng)氣若游絲，奄奄一息。

　　顧不得連日辛苦，陸瑰云拜見過父母，就跑到老太太房里探望。祖母陳氏最疼愛小孫女，本以為她遠(yuǎn)嫁皇家，八成見不著最后一面了，驚喜來得突然，躺在床上老淚縱橫。

　　前世的陸瑰云是個孤兒，繼承了原主的記憶之后，直至今日身處其中，才深知何謂骨肉親情，感動不已，緊緊按住老人的滿是褶皺的手，熱絡(luò)地喚聲祖母。

　　“云兒瘦了?！弊婺缸绷松碜?，含淚上下打量她，眼神里滿是關(guān)心，“是不是太子爺不好伺候？”

　　來之前，父親叮囑過，祖母病得重，要報(bào)喜不報(bào)憂，別讓老人家難過。陸瑰云睜眼說瞎話：“沒有的事兒，太子爺可寵云兒了，是云兒趕著回來，才瘦的?！?p>　　祖母聽說這樣，破涕為笑，拍了拍陸瑰云的手背：“我說呢，咱們云兒聰明伶俐，必會討夫婿喜歡?！?p>　　老太太說到這里，頓住，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一黯淚就斷線：“家里對不住你，你爹官不夠大，竟把我好好一個云兒，去給人家當(dāng)側(cè)室……”

　　命若懸絲的祖母，一顆顆滾燙熱淚，砸在陸瑰云手背上。為了哄老人家開心，她想也沒想，就撒起謊：“您老別擔(dān)心，太子爺他……他很喜歡我，他說了，日后會扶我做正室?！?p>　　解除禁足之后，太子除了照常進(jìn)學(xué)，幾乎不怎么出門?；实塾X得很奇怪，從前這小子成天惦記的就是玩兒，投壺射覆，喝酒下棋，騎射角抵……

　　兒子突然自閉，沒有以前活潑，皇帝以為是自己罰得過重，把太子叫來陪自己用膳，有意無意地問了一句：“最近都在宮里待著？”

　　孟池羽淡淡地“嗯”了一聲，算是回應(yīng)。

　　皇帝猶豫了下，繼續(xù)問：“你是不是覺得，朕罰你罰重了？朕當(dāng)時也在氣頭上，陸龜年現(xiàn)在是朝廷治水的功臣，他女兒才嫁你為側(cè)妃，要是真出了三長兩短，他就算敢怒不敢言，以后還會安心為朝廷辦事？”

　　他接著點(diǎn)撥兒子，對待功臣的女兒，就算不喜歡，也不要苛待。這個側(cè)妃不得心意，以后再娶別的就是。

　　孟池羽舀了一勺蛋羹，食之無味，悻悻地回：“兒臣知道了?！?p>　　皇帝見他低落，心里不是滋味，索性放他出去散散心，便道：“最近江南興修河道，不如你替朕去監(jiān)工視察吧。”

　　孟池羽本來沒興趣，但聽說“江南”二字，想到了什么，下意識地問：“是否路過金陵？”

　　皇帝這才想起陸氏回金陵娘家的事，笑了：“江南幾個要城都可以去，正好，你順便去趟金陵把陸氏接回來，也算是給她家一個面子?！?p>　　“是，兒臣遵旨。”

　　五月底，金陵到處都是夏日的氣息，風(fēng)輕日暖，清幽鳥鳴，岸邊風(fēng)拂起楊柳依依，暑氣還未變深，天氣令人愜意。

　　深宅府邸里，光陰緩慢，隨著天氣變暖，以及孫女兒回家，陸瑰云祖母的病情一時有所好轉(zhuǎn)。大夫也嘖嘖稱奇，說原本絕撐不過這個月的，現(xiàn)在竟說不準(zhǔn)了。

　　家人們驚喜過望，陸龜年挽留女兒，說老太太疼她，自打她遠(yuǎn)嫁就思念成疾，她這一回來病就好了一半兒。

　　陸瑰云也巴不得再在家里頭多待幾天，省得回京城看太子臉色，成天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哪像金陵娘家人，個個恨不得把她寵到天上去。

　　陸家有三位少爺，大哥陸紹明，三哥陸紹景是兩位是正室黃夫人所出，二哥陸紹煬是側(cè)室葉姨娘所出，直到陸瑰云才好容易生了女兒，全家都當(dāng)作掌上明珠一般?？上С⑦x秀，四品官以上女兒必得入選，本以為打小兒沒教她什么規(guī)矩，必會落選，沒曾想一場烏龍，竟被帝后指給了太子。

　　太子的正妃，必得是朝廷一等重臣女兒。她一個四品知府的女兒，就算與太子成婚，也只有當(dāng)側(cè)妃的份。祖母和母親最揪心的，也正是這件事情，誰愿意自家寶貝女兒給人家做側(cè)室呢?？烧l叫人家是天皇貴胄，她們誰也做不得主。

　　陸瑰云騙祖母說太子會將自己扶正，祖母病得糊里糊涂就信了，但卻瞞不過母親黃夫人。黃夫人把她叫去，教訓(xùn)道：“你父親同我說了，太子給你下馬威，連飯都不讓吃，怎么可能將你扶正？你就算為了老太太的病，也不該說這般瞎話，別到時候害她空歡喜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