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哎呦我的親娘吶!”雪翩躚也不顧散了一地的毛雞蛋,直接飛奔到自己母親的身側(cè),母親禮佛是個吃齋念佛之人,平時連肉食都少沾染,偶爾想吃些肉都是素齋肉,闖禍了闖禍了,把娘都嚇了,“母親母親,你沒事吧!”雪翩躚右手輕撫母親堵塞的胸口,一邊輕聲關(guān)切母親,母親母親,若是母親因為她偷吃毛雞蛋,嚇出個好歹,那她可就是真心罪過罪過了。母親身側(cè)的木琴也嚇的個傻眼,喘著氣捂著胸口道:郡主??!你怎么吃這種東西呢!剛成型的雞胎就吃了,太過于殘忍了吧!木琴說出殘忍二字聲音都是顫抖的,
眼神也是回避地上一攤的毛雞蛋的,雪翩躚愕然,木琴是母親陪嫁丫頭,不現(xiàn)在應(yīng)該叫做陪嫁阿媽了,因而她孩子的年紀(jì)與雪翩躚是一般大的,她的孩子早就娶了親幾天前連祖母都做了,輩分又高了一輩。木琴雖然是母親的陪嫁丫頭卻是喜愛大吃大嚼葷素不忌口的,殺雞取血,那手段精準(zhǔn)快狠,不帶眨眼的,咔嚓一聲,脖子就斷了。今日說出這番話,可不得令雪翩躚“刮目相看”嗎?太陽從西邊升起來了,雪翩躚困頓隨后又轉(zhuǎn)念一想渾然間大悟了,自從她得了一個孫子,近來常見她出入于佛寺。她的兒媳婦原是懷有不孕之癥的,成親一年半,現(xiàn)下終于得了一個孫子,木琴可不得眉目笑開,多行善少殺生嗎?多吃齋少吃葷腥嗎?嗯如此解釋倒也是通透了,再看她整張臉笑臉比之前多了不少呢!雪翩躚更加篤定她的想法,
“嗯,誰散的毛雞蛋??!怪可惜的,”王府的二公子雪翩然,眼前一亮,語氣惋惜,顯而易見這種凡俗人不大待見的美味,他是待見的,要不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呢!除了毛雞蛋以外,他還喜歡臭豆腐,臭度接近糞水為最佳臭豆腐。雪翩然強咽了咽口水,真是浪費了一地的毛雞蛋了,看來只能便宜路邊的小野狗小夜貓了。戶部侍郎官雪翩然,也是雪翩躚同父同母的親兄長,時常同雪翩躚搶吃的,搶玩的,什么都爭搶,做哥哥的沒有做哥哥的樣子的雪翩然,所以在雪翩躚的眼里毫無疑問最討厭的哥哥,多次吐槽雪翩然,雪翩躚直接傲慢地越過雪翩然的眼神,有意揚起腦袋,生氣凜然傲慢叉腰道:是我散的,怎么了,我吃的毛雞蛋,又怎么了。我就吃了怎么了,雪翩然你想告我的狀嗎?
雪翩躚直呼其名毫不顧忌兄長,身為朝廷命官的面子,好賴他還穿著一身官服頂著官帽呢!不過雪翩躚不吃這一套,她可是郡主呢!誰怕誰?。〈蟛涣司痛蛞患?,雪翩然不與雪翩躚二般計較,徑直走到昏迷不醒的母親身邊,呵斥那一群只顧看熱鬧的下人們一頓?!岸伎词裁纯?,夫人躺在這兒沒醒呢!”下人們即刻收起了看熱鬧不嫌棄事大的臉,匆匆忙忙得將暈倒的夫人抬回了府中。雪翩然正要緊隨其后,落后于他身后的雪翩躚連忙喊住了他,“你給我站在哪里,不許動?!?p> 雪翩然也夠乖自己妹子,叫自己站那兒,就站那兒,結(jié)果雪翩躚大搖大擺地先他一步踏入府門,就像大尾巴狼一樣,然后得意地轉(zhuǎn)過了身子,朝著雪翩然做出一副鬼臉。緊接著大搖大擺的先他一步進去了,還“母親母親母親的,”還跟在母親身后奶聲奶氣地撒嬌道,雪翩然遲鈍了半刻,砸吧砸吧了嘴,對著空氣氣急敗壞的,那是胡亂一通惱指,“虛偽虛偽的女人,女人全部都是虛偽的。”“公子,那這些毛雞蛋……該怎么處理呢!”掃地的下人指著那一地的碎雞蛋殼,及一堆的毛雞蛋,
“你一掃地的問我,就好比一廚子問吃飯的食客,那魚香肉絲、紅燒茄子該如何做大的道理是一樣一樣的,”雪翩然讓雪翩躚氣連斥責(zé)的話都斷續(xù),沒有一點兒氣勢,還險些落音,聽著有些好笑。怒摔衣袖進了府門,本來今日就心情不佳,因為這幾日失眠失的厲害,覺都沒怎么睡好。覺沒有睡好,工作怎么能夠完成的好呢!他雪翩然又是一個對工作質(zhì)量要求極高的男人,今天接二連三出了錯,他的心里能不賭嗎?回來又被妹子斥責(zé)。怒氣膨脹幾近爆裂,那掃地的下人可不是挨罵嗎?其實雪翩然平日不胡亂罵下人的,但是每一個脾性好的人也會有控制不了情緒的時候,雪翩然是普通人。
所以掃地的下人只能白白地挨一頓罵了,挨罵是肯定的,幸虧淺顯夫人無礙不過是因為今晨未吃早飯,加之受到了突兀間的驚嚇,外界環(huán)境因素下的影響,不過是中暑罷了,休息了一會兒也就安然無恙了。雪翩躚挨了一頓“訓(xùn)”不過歷經(jīng)此事,雪翩躚乖乖女的形象就急劇直下了。見母親無礙,雪翩然也就放心了許多,正要出門折回書房看一會兒書,卻遭親妹子背后告狀,
“母親,你只知道訓(xùn)我,那二哥呢!二哥也吃毛雞蛋,他處了吃毛雞蛋還吃臭豆腐呢!那臭豆腐越接近糞水越好?!惫谎孳]是執(zhí)意將雪翩然拖下水的,雪翩然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顧母親的神色,果然與其相撞的神色是驚愕的,母親嘴巴微微張開,眼神來回在雪翩躚雪翩然兄妹二人身上打轉(zhuǎn)。她的眼神充滿了懷疑,大家閨秀的母親,錦衣玉食慣了,連街巷一串糖葫蘆都不曾嘗過。更別說其他泔水般路邊小食了,雪翩然雪翩躚是從她肚子里出來的,身上流淌的是高貴的血液,
高貴的血液怎么能夠消化市井小食呢!“你們兄妹倆還是不是我生的?。 北梢南訔壍恼Z氣,有一瞬間淺顯夫人閃過一絲念頭,與兩個吃臭豆腐毛雞蛋的孩子斷絕母子母女關(guān)系,這一次兄妹二人同仇敵愾了,對于母親的鄙視,雪翩躚率先不認(rèn)同,反駁母親,如果雪翩然沒有記錯的話,是雪翩躚第一次頂撞母親駁回母親的觀點?!澳赣H,不是所有人有條件享受錦衣玉食的,住雕欄玉砌的大宅子的?!毖嫒桓胶土嗣妹玫脑挘笆前?,母親吃毛雞蛋臭豆腐就代表著低下嗎?我看不全是吧!有些人持金湯匙,金碗吃金食珍饈,也未必就全然是高尚人,就好比有些人披著人皮膛內(nèi)卻是獸心,母親時常教育我們做子女的,一些大道理,怎么一落到自己身上便是原形畢露了呢!再則說來父親也是苦難出生,他是從最貧苦的地方,憑借自己的能力,一步一步得走到今天。母親瞧不起那些貧窮的人,就等于瞧不起父親,瞧不起父親便是瞧不起嫁給母親的您?!?p> 淺顯夫人被他們你一言我一語遏制住了,子女說的話的確是在理的,是她自己錯了,雖然挨了子女的批評但是淺顯夫人心里頭還是很高興的,畢竟子女的觀點很正確。所以為了彌補自己的過錯,她決定,她同意了同意雪翩躚雪翩然吃毛雞蛋了,雪翩然第一次覺得妹妹也是講理的,書房內(nèi)。折返回書房的雪翩然看起了書,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小由懶懶得趴在淮香桌上,悠閑地磨起了梅花斑墨,輕輕暈?zāi)粫砍錆M了墨書的卷氣,也就是讀書氣息。雪翩然用羊毫輕輕蘸了蘸墨池,滿意地點了點頭,
“嗯,嗯,是這個熟悉的味道,銜縣的梅花斑墨果然香氣四溢,”前陣子,也就是前幾個月,因為銜縣的梅花盡數(shù)遭了霜降,居然全部梅花打零下來,梅花斑竹墨無梅花調(diào)制怎能成梅花斑墨呢!故而斑墨產(chǎn)量遭遇到了空前絕后的低迷,正所謂洛陽紙貴,銜縣一墨難求。就現(xiàn)下這一塊都是向銜縣好友緒世要的呢!他那兒也所剩無幾。只憑借著二人的交情,若是外人他是斷然不會給的,蘸了銜縣墨水的毫筆如同死灰復(fù)燃一般,筆力蒼勁有力。一行字下來絲毫不費勁,且果斷清秀。果然好馬配好鞍,好筆得配好墨。這一張字寫下來那叫一個神清氣爽。緒世給的陳年舊墨就是好?。?p> “公子,我至今也不懂您是如何與那緒世成為知己好友的?!毙∮稍捓镌捦庥泄勺铀嵛?。那緒世本是銜縣制墨人,頂著一份文雅的職務(wù)實則就是一個大字不識的白丁,而自己的公子那是文人墨客,讀書人。豈能與此等混雜的白丁,稱兄道弟呢!簡直就是自掉身份。敗家的小由依舊漫不經(jīng)心得磨著墨,正好讓雪翩然瞧見了,心疼了起來。眼疾手快催促道:“快別磨了,你個敗家的東西?!?p> 銜縣墨何其之貴,多用一點便是少了一點兒,多余的用不完屆時干了,便與尋常墨再無二般了,雪翩然小心翼翼得將那快墨收了起來。讀完了幾篇書,又寫了幾行字,外頭金燦燦的陽光灑了進來,一片一片的,溫暖極了,天氣無限好,雪翩然伸展伸展了腰,便往府外走去了,獨步行走有利于身心。街巷清脆的叫賣糖葫蘆聲,熬制的糖漿香甜又不膩。幾個孩子圍在賣葫蘆的大爺身側(cè),垂涎三尺,一路跟著大爺走,可愛活潑極了。雪翩然會心一笑,繼續(xù)抬頭往前走,生死有命,
生與死如同自然的花落花開一般,屬于正常不過再正常的事了,雪翩然之所以突兀間會發(fā)出如此感嘆,只因前頭幾個粗壯大汗扛了一大口楠木棺材,那口棺材身后只跟著幾個人窸窸窣窣的,殘余的哭泣。一老婦望上去也不過是四十余歲的年齡,她占在主要隊伍的位置內(nèi)。那口棺材停在了路口,那四十余歲的老婦,突兀間跪了下來,撫在棺材旁,那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哭泣啊!雪翩然由此可以斷定此喪必然不是喜喪,而是天災(zāi)人禍半路夭折的苦命人,“女兒?。∨畠?,你才剛滿十八歲怎的就狠心拋下我而去了呢!我的女兒??!我的兒啊!”原來是一位母親,那棺材中躺的女子十八一支花,正是青春花好時節(jié),如同初生的太陽一般朝氣澎湃才對,現(xiàn)下生命的長度永遠(yuǎn)停止在了花一般的季節(jié)。人性都是相通的,他也是有姐姐妹妹的人,若是躺在那副冷冰冰棺材里,與世隔絕的是自家的姐妹,那么他該多傷心多難過。
雪翩然注視著那位哭到癱軟的夫人,那一位母親。那位夫人衣磉舊損,想來也是家貧,現(xiàn)下又喪女,白了一夜透原來一夜白頭并非杜撰夸大,是確有其事?。≌媸潜?。才剛過四十已然宛若七八十的老嫗一般,雪翩然哀傷了一會兒,目送那支隊伍輕鈴羌朗地,往遠(yuǎn)處山崖上去了。此時雪翩然游玩的愉悅心思已然蕩然無存了,他想要去送一送那苦命的姑娘,替她上一柱香。雖然無緣謀面,但是今日既然遇見了,那也勉強算地上是一種緣分罷。越走到山崖,連接山崖的天際越發(fā)地暗沉,就像是天憐見的一般,還夾雜了微微毛雨,更是透亮清凄涼。老鴉啊啊啊的叫,竟然透露出了一絲的詭異。襯托出了凄涼,雪翩然向來膽大,他又是官職在身,父母官上有神明庇佑,行事端正,只做善事,從不作惡,心懷坦蕩于天下,所以他自然是不害怕的。此時那棺木就橫在了山崖,他們選擇的是山葬,直接將棺木撂在了那兒。
那夫人又苦鬧了一會兒,最后哭暈過去了,被抬下了山,天色已晚所有的人都下了山崖。那停放棺槨的地方,還殘留了幾柱香,雪翩然拾起了一品香,點了起來,煙熏火燎的,拱手:“姑娘,你我素未謀面,原應(yīng)在花般季節(jié)自由綻放……”咚咚咚,聲音是從棺槨之中傳出來的,嚇得雪翩然手中的品香瞬間落地,整個人宛若驚弓之鳥一般,寒毛迅速樹立了起來,久駐于原地不敢動彈,豆大的汗珠一輪又一輪地往下滾落,那汗都不是熱的,是冰冷且冰涼徹骨的?!安粫桑‰y不成世間真有鬼神之說嗎?”雪翩然自問道,那咚咚咚的動靜越發(fā)震耳,那棺槨攪動晃蕩的厲害。奈何雪翩然足下如沾千力膠,只剩下眼珠子能轉(zhuǎn)動,身體其他的部分紋絲不動,固若金湯。話也是說不出,“救一救我,求求你,救一救我,我快不能呼吸了?!?p> 那聲音稚嫩且哀怨,說的每一個字都十分簡單,棺槨中的空氣已然消耗殆盡了,雪翩然起初還以為是自己幻聽,但是到了后面,越發(fā)覺得是真實,聲音的頻率。這全然就是活人嘛!如此,雪翩然無懼而足下的“千力膠”自然開了,好在是貧苦人,沒得多余的錢買好棺槨,釘棺釘。雪翩然是習(xí)過武的,拜自少林寺下,手力不錯,稍微用了一點兒勁,那棺木就被雪翩然給劈開了,就像是劈柴一般,哐當(dāng)?shù)囊宦?。棺木里滾出了一個少女,氣息奄奄連大口喘息氣的力氣都沒有了。渾身上下就像是一團綿團一般,軟糯糯,就像是沒有骨架支撐的一般。真是命不該絕,若非雪翩然好事前來祭拜,恐怕這姑娘真的活生生悶死在棺木里了。雪翩然一把扶起慘白臉色的姑娘,姑娘眉目清秀如畫如詩,眸子如松鼠一般,古靈精怪。真是十八的姑娘一支花,出于對萬物生命的尊重,雪翩然心生憐惜之意,若是這般精致的姑娘早早夭折,那該是件多么可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