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機
慌無擇路竟然躲進了院落雞黍下,被一群雞鴨踩在了腳底下,含怒而不敢言。直到蕭寒把雪翩躚支開才從中脫身。滿身雞屎鴨糞味道,臭氣熏天。路過坊間,又?jǐn)偵狭艘慌鑿奶於档囊馔怏@喜,一盆發(fā)酵多日的洗腳水,他身上的雞鴨糞是洗凈了。涂鴉干脆站定原位置,朝上謾罵。誰知道迎接他的,卻是一盆又一盆的洗漱水。豈有此理涂鴉正想擼起衣袖上去理論,咚咚咚,下來了一位美人。那美人端著洗漱盆連連道歉,
楚楚動人,眼含秋水,似太陽一般熱情溫暖?!氨福姨婺悴烈徊涟?!”她涌上前,身上帶有一股子清香,一下沁入涂鴉的鼻腔。很大的程度上舒緩了涂鴉憤怒的情緒,涂鴉漸漸放下了擼起的袖子,
在美人跟前風(fēng)度不能少,涂鴉后退了三兩步,怕自己熏臭了美人。右手掩面,推拒道:不用了,我身上臭,怕熏懷了姑娘,姑娘記得下一回,看準(zhǔn)了人再往下倒水。涂鴉言語輕析溫柔如水,美麗的姑娘犯了錯總是有豁免權(quán),姑娘含臊地點了點頭,眉頭蹙成了一團。欲言卻又止,
涂鴉只好自認(rèn)倒霉,躲著走溜回了密府。人倒霉的時候喝一口水都會塞牙縫?;氐搅嗣芨虐l(fā)現(xiàn)手里還攥著姑娘的手帕呢!姑娘的手帕還是香噴噴的,涂鴉揣進了兜里。身上的臭味一路風(fēng)塵也散盡了不少,輕松洗了一個澡就萬事大吉了,浸泡在溫暖的泉水中能夠得到片刻大的溫暖,被人擁在懷里的溫暖只能通過泡溫泉獲取。涂鴉整個人鉆進了溫泉,蜷縮成一團,頭頂以上都被泉水包圍,咕嚕咕嚕的流水聲,在他的耳畔涌動,他在練習(xí)憋氣,現(xiàn)在的他能在水底憋個四五漏水的時間,在面對敵人追殺的時候,他又多了一種活下去的本領(lǐng)。噗……他像條魚一般鉆出水面,擼干盡臉上的水。集中注意力,目視著前方。一二三四,如此反復(fù)憋氣,
“公子”黑暗莫名竄出了一個聲音黑暗下默默走出了一個人影,遞上了干凈的衣物,涂鴉張開雙臂,那人伸出綿軟的雙手替涂鴉上下按摩。涂鴉無比放松,那人鼻子一酸動。有意無意搭話,“公子今日運氣不佳,走了霉運。”走珠似的按摩,令涂鴉很不適應(yīng)。涂鴉的胳膊一緊,眉頭一蹙,那人知道自己的力度大了,故而重新調(diào)整力度,不再與涂鴉搭話,專心按摩。按了一會兒,一位丫頭捧來了一瓶香露,一籃子絮語花,長期生活在洞穴的人類,顯少面見陽光,絮語花能補缺失的陽氣,
丫頭撐開天窗,外頭陽光照射入室。整片溫泉區(qū)都通透明亮起來了,涂鴉上體純白晶瑩剔透,宛若一塊唯糯玉石一般,精而不肥,那人往溫泉池滴了一小滴絮語花香露,頓然生香,撒下一籃絮語花,絮語花從天而落,丫頭搭起竹管,潺潺的新鮮泉水,沿著山間縫隙流瀉下來,丫頭接過泉水,仔細(xì)篩選,直至無肉眼可見的雜質(zhì),纖軟又噴香的玉指遞過烹飪成茶的泉水,滾熱的香茶,飲下一杯好不痛快,一身的臭汗盡數(shù)軀離。舒展筋骨,
右側(cè)燈束呈倒圓錐往下落,幾位宮蛾梨園女,微微落霞,位列不一,各持樂器,姿態(tài)端莊。集中合奏一曲?;驈椗锚q抱琵琶半遮面,嬌羞掩面?;虮眢?,或持胡笳,或持竹笛,絲竹管弦之樂湊成一場雨樂饕餮餐,視覺聽覺的至高享受。嚶嚶起聲,身后的暗門獨開,走出了一位苗條佳人,那佳人踩著云霧,嗓音宛若雀仙一般,清脆潤喉,空靈桑音斗轉(zhuǎn)千回。
“喂喂喂”
涂鴉從睡夢中醒來,涎水流了一半,還來不及擦拭,夢中虛緲的一切,轉(zhuǎn)瞬之間即刻化為烏有,眷戀不舍的涂鴉環(huán)顧四周無獨歌娘子,無梨園宮蛾,也無按得一手好摩的小廝,無烹得一手好茶,膚生香的丫頭。只有一個高頭深目的無情人,還有一堆臭哄哄的衣物,沒有天窗,沒有陽光,身上也沒有絮語花點綴,更加沒有絮語香露,只有硫磺的味道。涂鴉嘆了一口氣,原來他又做夢了。做了一個白日夢,額頭已然蒸出了一頭的汗,輕輕一甩揮如雨下。
“都流口水了,又在做美夢了吧!”高頭深目的無情人坐在了溫泉池沿,咧嘴笑著,無情人并非無情,只是平日里顯少歡笑。要知道時常住在陰暗深不見天日的密府之人,又有幾個面帶微笑的呢?譬如生于廣袤無垠的草原心胸開闊,馳騁于馬背。但是他的身邊少了一個人,那是與他形影不離的伙伴,涂鴉問他,他說那人已經(jīng)死了,因為偷窺宗門的密函,所以自刎了,他云淡風(fēng)輕得告訴了涂鴉真相,涂鴉淡定地咽了咽口水,默默地低下了頭,死亡在這座密府里太過于平凡了,涂鴉已然習(xí)慣了,所有人都習(xí)慣了,涂鴉穿好衣物,在無情人的伴隨下,向宗門稟告此行細(xì)節(jié)。
宗門匍匐在一顆桃樹下,撫著臉往上仰視,桃子已然熟地差不多了,一顆倆顆三顆,宗門摘下了一顆桃子,抹盡了桃毛,正所謂不干不凈吃了沒病,宗門一口吃下了三四個桃子,他喜歡一熟一生換著吃,熟要熟到一捏就綿爛,生要咬的嘎嘣脆那樣才過癮,桃子是宗門最喜歡的水果,桃干、桃酒他的生活離不開桃制品。除了桃子以外梅子也是他喜歡的,現(xiàn)下正值黃梅時節(jié),黃梅時節(jié)家家雨,青色的梅子酸澀與甜津津并存,宗門吃完了桃子,指尖還留存汁液,不忍浪費的他,還嘬了嘬汁液,似是幼稚。嘖嘖回味,涂鴉已然衣衫整凈地前來回話,宗門點了點頭,對于涂鴉的衷心,宗門是無可懷疑的,他絕對不會像今晨被殺的今留那般不謹(jǐn)慎,
無情自覺地屏退,只留下宗門與涂鴉二人。宗門把弄掌心的對珠,那宗門身體虛弱,那對對珠是琴目山下的火山石鍛造走成的,火力猛烈。壯心火,然而那對火石走珠太過于猛烈,宗門常年把弄火山走珠,右手掌心接出了厚厚的一層老繭,因此右手遠比左手肥大的很。涂鴉依稀記得他十七八歲的時候,誤觸碰到了那其中一顆走火對珠,指腹被燙出一個巨大的水泡,還是宗門取了另一顆走火對珠磨粉,敷藥敷在指腹才消下水泡。涂鴉一直覺得那對走火對珠神奇的很,
從前如此,現(xiàn)如今依舊如此。但是也是涂鴉自小畏懼的東西,興許是因為被燙傷過的緣由,涂鴉心有余悸,所以特意撇過那對走火對珠,涂鴉的心思一眼就被宗門看穿了,宗門走向涂鴉,將那對走火對珠擺在了最顯眼的位置,他讓涂鴉親手碰觸,涂鴉身子一抖顫,抿了抿下嘴唇。彈開了顫抖的雙手,手掌一片熾熱,緊張的不斷冒汗,宗門斂收回了走火對珠,他嫌棄涂鴉無能,以父親的厲色兇斥著他,
“無用的庸才,稀泥終將是扶不上墻?!彼淅涞暮吡艘宦暎强装境隽鑵柕呐瓪?,能夠燒毀密府的一切,涂鴉咬了咬牙,為了證明他自己,并非無用之才,他狠下心再一詞攤出雙手,
“宗門”宗門見此狀,緩慢將兩顆雞蛋般大小走火對珠,放到涂鴉的掌心,心悸的涂鴉手不自覺得顫了顫一陣玉萃的涼爽透過掌心蔓延,是溫?zé)岬?,涂鴉的眉頭放松地舒展開來,不是那種烈火灼燒的毒熱,
可是他記得……其中有一顆是火熱到無法觸碰的,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宗門收回了走火對珠,問起了涂鴉的感受,涂鴉不自覺地,只是覺地好笑,想起方才慫樣,想他涂鴉長到現(xiàn)在,還沒有幾件畏懼之物,唯獨都那宗門流篡于掌心的一對對珠心生畏懼。一念及此,不由地?fù)u了搖頭,
“越是畏懼,就越要趴開偽裝下的幕斂,是虛是實,抓出來一看便知?”他目厲嚴(yán)謹(jǐn),此刻的宗門,不像涂鴉印象中冷酷無情,他似乎更像是一位父親,一位心思細(xì)膩且無比耐心的父親,幫助兒子克服恐懼,他的聲音很是輕柔,甚至一度令涂鴉產(chǎn)生恍惚疑惑,他真的是宗門嗎?涂鴉從來都是被他斥罵的份,笑對涂鴉來說,是絕對不可能貼在宗門身上的,縱使死人會笑,宗門也絕對不會展顏一笑,經(jīng)過一柱香的相處,事實得出的結(jié)論是,他的確是真的宗主。因為他無論是怒又或者事笑,眉頭總是能皺成一條毛毛蟲。
興許從未見過他的另一面,所以會懷疑。但是實話實說,他微笑起來的模樣很是慈愛,他終究是個普通人盡管他的孩子已然死亡,死去多年,他畢竟也是父親。當(dāng)過父親的人,雖然他也知道宗門養(yǎng)育他,只是當(dāng)他為一顆棋子。但是涂鴉從來不抱怨,
從他的認(rèn)知中,已然接受了這便是他的宿命,某天死在某人刀刃下的準(zhǔn)備,他一直很清楚,他跟蕭寒無情人是一樣,不能擁有普通人擁有的一切,情感。因為那樣他們可能會死得更快。
原來那對走火對珠是相生相克之物,雖然同出于火山,然屬性卻是截然相反,火山走火對珠分為紅白二珠,紅珠熾熱,白珠冰寒。單獨捻起其一必然會受到不同程度的傷,或灼傷或凍傷,
只有兩顆對珠一齊才能安然掌弄于手掌,涂鴉從前哪里知道,宗門小心翼翼地將那對走火對珠安置在一處冰火兩重霧石臺上,紅白光霧泛起,顯得對珠格外通透明亮,涂鴉的眉頭往上一挑,那對珠原是純白純紅,為何一落入霧石臺便通體透明,如同兩顆碩大明亮的夜明珠,早就聽說琴母山下出奇寶,本以為對珠相抵已然神奇無比,令人瞠目結(jié)舌,目瞪口呆了,涂鴉搖頭嘖嘖稱贊,已然無心回話,一雙眼似繞在那對珠身上似的,
涂鴉叮嚀了對珠許久,宗門依舊無意命他退下的意思,其中必然有貓膩,涂鴉唯恐宗門變臉,因而很自覺地主動請辭,果不其然,宗門的確另有安排,舉臂一拍掌,“出來吧!”涂鴉順著宗門的眼神方向往去,一座暗門輕輕開啟,走出來了一位佳人,身材苗條纖瘦無骨,涂鴉揉了揉眼睛,挪步走近了些瞧,好像前幾柱香的時間,才見過呢!當(dāng)然是在夢里,那位擁有雀仙般婉轉(zhuǎn)歌喉的曼妙女子,烏有化作現(xiàn)實了。短暫賞心悅目過后,生于密云府自小培育出的警覺,讓涂鴉意識到了危機,涂鴉即刻斂收回心悅的目光,臉色凝重,這興許是考驗,此番涂鴉在外逗留時間確實是過長,宗門向來心細(xì)敏銳,特設(shè)局試探也未嘗可知。
轉(zhuǎn)而將全身心的注意力投向了正在飲酒的宗門,擺出一副心神縹緲萬物萬情,摒棄左右天地的傲嬌姿態(tài),眼皮翻上。以示衷心虔誠,壓低聲音,畢恭畢敬:“涂鴉不知宗門此舉何意,還望宗門指點一二?!逼?,涂鴉隱約間,聽到了宗門長舒一口氣的聲音,也間接篤定了宗門的猜測,然而涂鴉縱使再敏銳,也只是個初出矛頭的嫩姜,自古以來姜還是老的辣,只有算對了一步的能力,
余下的就算想破腦袋也算不出來了,一石二鳥的美人計,涂鴉只猜對了一半,余下另一半,終得宗門自行揭開謎底。涂鴉不敢擅自往下猜測了,只裝作無知罷了,宗門曾經(jīng)說過密云府里,只要用一位能夠掌控大局的聰明人,涂鴉時刻銘記著宗門這句話,在密云府自作聰明,太過聰明都會為日后無端無故殞身埋下禍端,無情人身邊的形影就是最好的例子,所以愚笨是最好的生存之道。
正當(dāng)涂鴉反忖蹙眉之際,一道閃電般的火光,從側(cè)面劃了過來,長亮的劍刃,光明正大地穿過涂鴉面前,大詆有劈頭蓋臉之勢,基于求生本能反應(yīng),眼疾手快,涂鴉一個反身,涂鴉捕捉到了那來勢洶洶的劍主人,原來是那美人若不經(jīng)風(fēng)的眼神,此刻已然噬滿了鮮血兇厲,那纖瘦的美人竟然深藏不露,是個練家子,武功絕對臨架于涂鴉之上,
美人持中出鞘利劍,直刺涂鴉命門心臟位置,涂鴉閃躲不及,倉皇失措,可惜還是遲緩了一步,那閃光落之際,那細(xì)嫩的胳膊也劃出了一道大血口,涂鴉呀的一聲,一瞬間皮開肉綻的疼痛,快、準(zhǔn)、狠。傷口其實不深卻切到了皮下肌,那絲扯的痛楚,宛若千百只螞蟻赤足,于你的傷口撒鹽一般,足夠疼上三天兩夜,潺潺的鮮血滋了出來,汗落豆粒般滾落,
來不及捂住滋血的傷口,涂鴉當(dāng)下反應(yīng)便是跪倒在宗門跟前,抿嘴羸弱道:不知涂鴉做錯了什么,還請宗門明示?氣息不勻,宗門哈哈大笑,右臂陣揮,那兇煞美人退卻至一側(cè),聽候差遣。
“贈你的搭檔,你可滿意嗎?”
雨過天晴的美人,驟然展開笑顏,得到了宗門的指令,迅速快步走到涂鴉跟前,內(nèi)懷歉意道,方才多有冒犯,還望師兄見諒。涂鴉的傷口已然止住了鮮血,也不再產(chǎn)生酸疼的感覺了,妙?。?p> 涂鴉的牙床依舊抖動,擠出敷衍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