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p> 韓星野看著鄭敵風前來,在心里對著自己手上的刀說。雖然他并不是一個具有儀式感的人,天派的人都沒有儀式感這一說法,他們只覺得死亡才是儀式。
“終于按耐不住了。”馮快晴對陳纓說,自從他來到鳳凰臺之后,他的眼睛就一直在盯著鄭敵風,甚至他剛才一直在試圖從鄭敵風變幻的表情中讀出一點什么,但還沒等他分析完,鄭敵風已經(jīng)邁開步子來了。
上臺階了,一步,兩步,三步。
鄭敵風在韓星野三丈外停住,對群豪拱了拱手,道:“諸位,鄭某自幼習武,這位兄弟武藝高強,不禁手癢?!?p> 會場內(nèi)有一半的人聽到這句話都默默調(diào)整了自己的姿勢,他們都是申派的‘官家內(nèi)部人員’,并非前來湊熱鬧的熱心群眾。
“人多勢眾就是好啊?!瘪T快晴掃了一眼身后的人群,發(fā)現(xiàn)幾個人也正盯著他,他狠狠地瞪了回去,那幾個人立馬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談笑看天。
看臺上貴賓們顯然也是知道這是什么意思的,紛紛握住了自己的武器,以防變故。
虞夢客這是才意識到自己來到了一個什么地方,剛才說說笑笑的氛圍讓他感覺真是來看劍交友長見識的,可自從鄭敵風上臺后氛圍就立馬變了,原本在身邊嬉笑的男人此時都目光如刀,小部分和虞夢客一樣不明就里的熱心群眾這時也感覺不對,都不約而同地向后散去。
“好啊?!表n星野說道,他提起黑刀,雙手握住刀柄,刀鋒對準鄭敵風。這架勢和剛才蕭勇拿刀的架勢很不一樣,蕭勇拿在手里的時候,人人都看得出來他與這把刀確實磨合了很久,現(xiàn)在這把刀被韓星野握在手里,卻給人一種渾然一體的感覺。
這把刀已經(jīng)變成了這個粗糙漢子的一部分。
“當初你也是這么一副姿態(tài),無比戒備。”鄭敵風看著韓星野緩緩地說,右手握住了劍柄,那是他的佩劍,取名為“取血”?!耙郧拔見Z了你的劍,今天也由我來奪你的命。”
韓星野沒有答話,但居然微微笑了一下,那樣安靜的笑容放在一個面容清秀的男子臉上可能會成為某一個女人一輩子的美好記憶,但突然出現(xiàn)在韓星野這張屠夫般的丑臉上,那種怪異的反差即便是鄭敵風也不禁有些愣神。但下一秒鄭敵風就反應(yīng)過來了,那樣的笑容不該出現(xiàn)在一個深陷絕境的人的臉上,除非他已經(jīng)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韓星野眼里陡然爆發(fā)出精光,下一秒勁風已經(jīng)惡狠狠地撲上了鄭敵風的鎧甲。他這幾年都在苦苦地練習,為的就是在第一招就壓過鄭敵風!
“珰!”一聲清脆的金鐵相擊之聲,鄭敵風揮劍蕩開了襲來的黑刀,他能清楚感受到黑刀上的力道,是明明白白要殺他的力道。
鄭敵風明白自己不一定就能打的過韓星野,畢竟韓星野的戰(zhàn)斗經(jīng)驗不比他少,甚至在單打的方面的經(jīng)驗還要勝他一籌,他要做的是拖住韓星野,等底下的人布好殺陣,便可取命。
……
三年前。
鄭敵風使了個眼色讓周圍的人先按住刀劍,他看了看那個跪坐在樹下擦劍的男人,咽了一口唾沫,他一時間竟然有想要收編那個男人的沖動。
鄭敵風朗聲道:“韓星野,沒想到在這兒碰見你了?!?p> 韓星野沒有理他,依然自顧自地擦著劍。這是鄭敵風看見他背上還背著一把劍,用厚布裹了,又用繩子牢牢地系在身上。
鄭敵風也沒有再說話,他靜靜地看著韓星野細心地擦劍,身邊幾百名漢子也都靜靜地看著。
如果一個清純的女子突然畫起濃妝,穿上不甚蔽體的衣服,那她一定是被傷了心。如果一個無所事事的混子突然衣著整齊,努力工作,那他一定是當了父親。如果一個怯懦的人突然奮勇而出,那他一定是被觸到了逆鱗。
鄭敵風知道韓星野是什么人,在他的想象中,這時的韓星野應(yīng)該仰天喝光他手里最烈的酒,任酒灑滿衣襟,然后笑罵幾句臟話才對。但這時的韓星野只是靜靜地擦刀,臉上一副肅穆的神情。
鄭敵風覺得不對,韓星野是一個浪蕩的武士,有什么事情能讓一個浪蕩的武士緊縮眉頭呢?
一項完不成的使命?一個無法兌現(xiàn)的承諾?
韓星野擦好了劍,站起身,居然向鄭敵風微微鞠了一躬。
鄭敵風吸了一口冷氣,大喝一聲,上!
……
抓住韓星野的時候他已經(jīng)滿身是血了,像是一只狂暴的野獸在地上翻滾,已經(jīng)完全沒了先前那般肅穆的樣子,鄭敵風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劍,修長的劍身上刻著密密麻麻的符文,鄭敵風認出了兩個古字,“應(yīng)天”。
鄭敵風一下子猜出了十之七八,再加上剛才韓星野的種種表現(xiàn),他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想。
“殺了我!殺了我!”韓星野低吼著,眼睛充血,那不像是請求,反倒像是命令。
鄭敵風不禁嘆了一口氣,心中沒來由的痛楚,他太明白這種感覺了,他和韓星野是一類人。一個武士如果沒有完成囑托,是不配活在這世上的,武士的尊嚴是一把用來自殺的圣劍。
“你走吧,我不殺你?!编崝筹L突然說道,“像你這樣的人不應(yīng)該帶著遺憾死去,你心里肯定也不服氣,殺了你,我心里也不舒服?!?p> 韓星野那天的眼神鄭敵風一輩子都會記得,甚至在他死前,他的眼中也迸發(fā)出了一樣的眼神。
……
那黑刀揮起來就像是一陣黑風,但令鄭敵風最為感到壓力的是韓星野的氣勢,比起三年前有增無減,鄭敵風知道是為什么。三年前他是窮途末路的赴死,但今天他是來慷慨就義的,帶著一個武士的勇猛和自信。鄭敵風想他一定砍得很爽。
事實正是這樣,韓星野因為過于用力的握劍而感到小臂微脹,但他絲毫沒有減力的趨勢,韓星野感覺自己在錘一面墻,他從墻的裂痕中能夠看到有光射出來。
應(yīng)天功·氣訣·貫體!
四肢百骸內(nèi)存儲的真氣在瞬間爆發(fā),韓星野的氣息暴漲,剛才他用的都是外家功夫,靠的筋肉發(fā)力,現(xiàn)在內(nèi)力一到,刀風更急,勁力韌性更強,直逼得鄭敵風連連后退。
鄭敵風感覺韓星野勁力如同海浪一般綿綿不絕,心下知道對方動了應(yīng)天功,更不敢疏忽,對上不能硬撼的東西,閃避是最好的打算,“取血”的劍身輕巧,正適合游走躲避。
鄭敵風宛如狂風中的一片葉子,被狂風拋來拋去,但始終沒有被狂風撕裂。他在感受著韓星野下一步的勁力去向,“取血”貼著黑刀中段游動,偶爾一震,居然能破開韓星野的進攻。
臺下的人都驚呆了,與臺上兩人相比,他們的武術(shù)只能算作一種拙劣的搏斗技法,那兩個人的比拼簡直可以稱作剛?cè)醿煞N力量,甚至是思想上的比拼。
陳纓扯了扯看得入神的馮快晴的衣袖,低聲道:“我們也該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