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夢客回到座位上,調整了一個最舒服的坐姿,左邊瞧瞧李就,右邊瞧瞧裘成。兩人都不說話,各想各事。
虞夢客微皺起眉,右手在袖中把玩那只銀鈴,他掐住鈴舌,不讓它發(fā)出聲音。
“怎么還沒來?”虞夢客在心里嘀咕著,他縱目眺望,在萬人中搜尋,無奈人實在太多,瞧不起清楚。
他自然是在找李遮水。
可能這就是緣分吧。那只銀鈴已經說明了一切。
“或許是李遮水比我先到,或許比我后來,總之她知道了這件事,他們天派的人要被殺了,她這個“公主”,怎么能不來救呢?她現(xiàn)在還在隱蔽,唯一擔心的是她會不會來救,畢竟臺上的人不是李就。虞夢客在心里想著?!?p> “不過她應該在放銀鈴之前就看到了我和張無鋒這孩子吧,在這種情況下,她還來放了銀鈴,應該回來救吧?!?p> “實在不行的話,我就自己來。到時候衣服一扯,面罩一戴就行了?!庇輭艨统錾竦叵胫?,“但是后續(xù)就不好處理了……哎呀,我在想什么,遮水一定會來的,她欠我一命?!?p> 李就用余光看著出神的虞夢客,微嘆了一口氣,再催動內力,定睛一看,劊子手旁邊,有幾縷若有若無的白煙。
應天功·幻訣·匿跡!
李遮水屏住呼吸,手里緊緊地握住一把鋒利的匕首?;迷E是靠改變光線實現(xiàn)的一種幻術,她穿了一身白色勁裝,有助于增強幻訣的效果。她蹲在張無鋒身后,蜷成一團,上萬人竟無一人發(fā)現(xiàn)。她先一步虞夢客來到漠風城,李就在裘成來之前料想了最壞的打算,可能自己會暴露。就讓李遮水在此多留幾天,作為照應。想不到,真用上了。
“虞大人,午時已到,可以問斬了?!濒贸擅娌桓纳卣f道。
虞夢客不慌不忙地把茶杯端起來,又不慌不忙地啜了一小口,再不慌不忙地轉過頭問李就:“好了嗎?”
李就見他這副樣子,有些想笑,但立刻忍住了,拱手道:“可以了。”
“斬!”虞夢客運氣內力,大喝一聲,聲音遠遠地傳出去,連傳令的都省了。
劊子手正喝完最后一碗壯膽酒,微微地打了個嗝,他活動活動手腕,開始唱喏:
“天地蒼蒼~”
“萬物莽莽~”
“沆沆宇內~”
“彌彌界外~”
“悲乎~時不待兮~”
“痛乎~命有終兮~”
這首曲子是砍頭前的慣例,人們相信聽了這首曲子的亡魂便會安息。菜市口上一萬多人,頓時沒一個人說話了。
這是對死者的尊重。
蒼涼的歌聲飄蕩在忽然顯得空曠的菜市口上空,這引發(fā)了一部分人對死亡的思考,也引發(fā)了一部分人不耐煩的情緒。
“愿公無怒~”
劊子手唱到這一句的時候忽然提高了音量,臺下的看客們的心也隨著一緊,他們都知道,唱到這一句就完了,劊子手的慣例是將那個“怒”字的音拖長,然后在此期間立馬提刀揚向天空,然后在收音的時候氣沉丹田,一刀砍下去,人頭落地。
現(xiàn)在已到了氣沉丹田的時候了,劊子手的刀移到了最高點處!然后,下落!
李遮水動了!在剛才她就一直在計算,如何出刀,出刀的姿勢,出刀的方位,出刀的速度以及刀砍下去的效果。她有足夠的時間去計算這一刀,于是她動了,如同毒蛇一般發(fā)動了攻擊!她在眾人圍攻時可能稍顯無力,但要是讓她精心去殺一個人,她就是致命的!
“颯!”
“噗嗤!”
風聲與鮮血噴濺聲幾乎是同時傳出的,劊子手在他揚刀的時候把他的脅下要害完完全全暴露出來了,李遮水將匕首反握,像拳擊一樣揮出,在接近劊子手的肋骨時如同毒蛇張開毒牙一般挺出了匕首,匕首從劊子手的肋骨間劃過,割斷背肌而出。
裘成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在他喊出“有人”之后,劊子手已經重重地倒地了,鮮血肆無忌憚地噴灑。
李遮水在發(fā)動攻擊的一瞬間就現(xiàn)了形,但她早計算好了逃跑路線,所以沒有表現(xiàn)出絲毫慌亂。她一手提起張無鋒,用力一蹬,便如離弦之箭一般沖向了臺下的人群,這里可有幾萬人,沖進人海中便有機會逃走。
可旁邊的守衛(wèi)比她想象中還要更快,在她離開始慌亂尖叫的人群約一尺的地方,兩把鐵劍分別從左右兩邊封住了她的去路。
李遮水左手提著張無鋒,右手用匕首堪堪隔開了兩把鐵劍。李遮水頓時如陷沼澤,難行一步。
虞夢客自然也早準備好了,幾乎在裘成大喊的同時他也沖了出去,在李遮水被攔住的時候,他來到了李遮水的身后。
“妖女,往哪兒走?”
虞夢客一劍砍落,白光一閃,把左邊守衛(wèi)的鐵劍劈斷了,虞夢客大叫一聲:“對不??!”反手卻去砍另一個人的劍。李遮水趁著這檔子時間,右手握著匕首探向虞夢客的腦袋,虞夢客后來回想起這一個瞬間的時候心里居然有些后怕,要是李遮水當時執(zhí)意要殺他,他就死了,根本沒有懸念地死了。
但是虞夢客選擇相信李遮水,事實證明他選對了!
李遮水的匕首繞過虞夢客的耳后,狠狠一攬,將他攬進懷里,并用她的刀刃對準了他的喉嚨。
“咱倆兩清!”
“咱倆有緣!”
虞夢客和李遮水同時喊出話,相互愣了一愣,又同時露出一個笑容。
“別過來,否則我殺了他!”
……
裘成抽刀沖了過去,他早就知道這事有詐,所以將自己的隨從都安排在了張無鋒那邊。
裘成忽然還沒走幾步,忽然感覺背心一涼,然后感覺所有的力量都在剎那間被抽走了似的,自己的身體如同被人丟棄的木偶一般撲向了地面。
劇痛傳來,裘成艱難地抬頭,卻沒辦法再回頭看是誰下了手,但是沒關系,他猜的到是李就。
當然是李就,他一直在尋找機會刺出這一劍,就在剛剛,他找到了。
“你……”裘成還想說些什么,但嘴里噴出來的血沫掩住了他的話。
“裘大人,你太聰明了。你算得到我真的是天派,也算得到我真的想謀反。”李就擦干了他劍上的血刃,“可你知道嗎,我愛民也是真的,你愛皇帝,卻是假的!我苦心經營,本心上就是為了鎮(zhèn)民能過的好,而你苦心經營,看上去是為了皇帝,但本心上是為了自己!我有信仰!你沒有!”
裘成掙扎了幾下,最終無力回天,軟軟地倒下了。他在十天前還是最有可能升上六階的巡查守,但十天后他的尸身就踏上了返程之路。
死因,與天派賊人搏斗,因公殉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