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無鋒只感覺到悶悶的。
好像自己身處于天地未開前的混沌之中,黑暗,但安穩(wěn),某種說不出的東西在永恒之中流動著,仿佛星河。
他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在這里,他低頭看看自己,好像有什么東西握在手中。
于是他打開手掌,一個殘舊的箭簇靜靜地躺在手上。
他驚醒了。
不對,自己在哪?
一想到這里,他的胸口便如刀鋸般疼痛起來,一下子所有的記憶都一股腦地涌進大腦了,富麗堂皇的宮殿,一望無涯的大海,橫尸遍野的村子,惡臭無比的糞坑,漫漫無盡的泥路,喧嘩吵嚷的人群,骯臟漆黑的墻根,涼風呼嘯的馬背,華燈初上的城市,蒼茫蠻荒的草原。
還有昏迷前的破風而來的暗箭。
他猛地睜開了眼。
眼前還是一片漆黑,鼻子里是泥土的氣味,他立即明白自己是被埋了,他全身冰涼僵硬,看來已經(jīng)埋了有一會兒了,張無鋒艱難地活動著手指,過了很久,他手掌處的泥土松散了,他心中一喜。
然后是手腕和小臂,慢慢地轉(zhuǎn)動,終于手周圍的土都松開了,他慢慢地攪動著,試圖將手移到自己身體上方。
花了不知多少時間,他的手碰到了一層浮土,他知道要到頂了,于是奮力一伸,手破開了土。
“媽呀!詐尸了!詐尸了!”
張無鋒耳邊忽然傳來隱隱的尖叫,然后自己破開土的手掌猛地一疼,仿佛被什么東西砸中了。
“哎呀!在流血!沒死!是活人!快挖出來!”
聽到這句話,張無鋒終于又堅持不住,一陣氣血翻滾上來,眼前慢慢黑了下去。
再睜眼的時候,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睜著大眼睛的姑娘,張無鋒低頭一看,他胸口和手上的傷已經(jīng)被包扎起來了。自己似乎在一個帳篷里。
“你可終于醒了?!毙」媚镄Φ?。
“是你救了我嗎?”張無鋒問道。
“對?。 ?p> “你叫什么名字?”
“嘉兒?!?p> 張無鋒摸摸自己的衣服,又問:“我的東西呢?”
“什么東西?我們發(fā)現(xiàn)你的時候什么都沒有?!?p> “這樣嗎。”張無鋒無聲地笑笑,果然,自己還是被陰了,瑞裴斯殺自己肯定是為了憩云關(guān)地圖。他并不感到意外,甚至還有點微微的高興。因為他被陷害說明他沒猜錯,局勢還沒有脫離他的掌控。
“喂,醒了嗎?”一個中年男人掀開簾子走進來,他身上裹著一塊獸皮,是典型的昊蒼獵戶打扮。
“醒了醒了!”嘉爾高興地說道。
男人咳嗽了一聲,道:“小子,算你命大,這樣都沒死,看來那箭頭上的毒失效了?!?p> “那箭有毒?”張無鋒摸摸自己胸口上的傷口,那條傷口不大,正位于自己左胸處。
“嗯,而且毒性很大,一般我們打老虎也用不了那種毒?!蹦悄腥耸稚夏弥褒埮?,他把它遞給了張無鋒。
張無鋒伸手去拿,接住的時候卻拔不動,他看向男人,眼神中帶著詢問。
“老實說,你該死嗎?”男人冷冷地說道,要是張無鋒表現(xiàn)得有半點不對頭,他馬上就會用這把“龍奴”插進張無鋒的胸膛。
“不該?!睆垷o鋒雖然虛弱,但還是保持著聲線穩(wěn)定。
“打劫?”
“也算?!?p> “陷害?”
“是的。”
“那你該謝謝嘉兒,是她要救你的。對了,我在說一句,她救你可不是因為看上你了或怎么的,只是因為她心善而已,要換做一只小狗或者小羊她也會救的,知道了嗎?”那男人忽然說道,“要是我發(fā)現(xiàn)你在養(yǎng)病期間,我的嘉兒被你勾搭上了的話,你就再死一次吧。而且,保證你不會再次詐尸?!?p> “知…知道了?!睆垷o鋒終于接過了匕首。
“爸,我不是小孩子了?!奔蝺豪淇岬卣f。
“正因為你不是小孩子了我才說這些?!蹦腥松斐鍪持盖昧饲眉蝺旱哪X袋。
“對了,我叫張無鋒。”張無鋒凝視著“龍奴”,那上面還粘著一點自己的血跡。
“穆哈塔·吉阿薩?!蹦鹿f道。
“謝謝你們。救命之恩,無以為報?!?p> “別這樣說,以后有你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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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事呢?沒了?這么大個人你跟我說沒了?!你以昊蒼天神的名義再給我說一次?!”憤怒的度支(昊蒼司理財務(wù)的官)拽著的管家的衣領(lǐng)大聲地吼道。他身后跟著的馬刀隊絲毫不敢動彈。
在今天早上,度支在大倉抽查發(fā)給貧民的救濟財物數(shù)目的時候,忽然發(fā)現(xiàn)大倉中的儲備金和儲備糧都不翼而飛了。
整個府里的官員都慌亂了。
當度支帶著馬刀隊和一眾文官一路火速趕來總府里匯報情況的時候,管家卻說,總府主事不見了。
度支聽到這話心里已經(jīng)涼了一半,他知道大倉里發(fā)生的事和總府主事有關(guān)了。否則怎么一個活生生的人會和儲備一起不翼而飛呢?
度支推開管家,跌坐在總府大門門口,高懸的牌匾上揮灑著“近山府”三個明晃晃的大字。度支瞪著那三個字,心里沒有了底。
“大人?!瘪R刀隊隊長勉強把他拉起來,“現(xiàn)在該想想怎么辦了。”
“怎么辦?我能怎么辦?前天晚上我還和威爾·古勒那個老混蛋一起喝酒呢!那可是人民的救濟!那可是人民的過冬補助!我操!”度支年輕的臉漲得通紅,他平時不愛生氣,同僚們調(diào)笑他比女人還女人,所有人都沒見過他這副樣子。
“度支大人,冷靜一點,這種主事攜款潛逃的事昊蒼也不是沒有發(fā)生過,”馬刀隊隊長慢慢地說,“現(xiàn)在我們要做的,是怎么補齊貧民的過冬補助,以及,他為什么要逃跑?!?p> “對,對!”度支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樣,扯著嗓子大聲說,“這個老混蛋不會因為一個冬天的補給而舍棄他這個總府主事的位置的!他一定是有什么特別的原因,一個使他不得不離開的原因!他是離開的時候,順手把過冬補助拿走了!因為他知道,他以后不會再回來了!”
馬刀隊長緩緩打了個寒噤,“那么這個原因會是什么呢?”
“不知道?!倍戎д砹艘幌乱陆?,狠狠地看了一眼管家,轉(zhuǎn)身離去,一邊走一邊說道:
“但我知道,隊長,為了預(yù)防某些不可預(yù)料的事故,您最近要加緊防衛(wèi)了,諸位同僚,幫我一個忙,以近山府的名義去請近山府內(nèi)所有的名門望族,今天下午舉行募捐大會。白風越來越猛,過冬補助不能不發(fā)?!?p> 所有人看著這個平時沉默寡言的年輕人,他匆匆的背影在此時顯得越來越大。大得甚至具有了一種壓迫感。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除了近山府,南方的幾個府也發(fā)生了總府主事消失的事件,可與其不同的是,這些總府主事將在兩天內(nèi)陸續(xù)被找到,皆是被挖了肚腸,拋尸荒野。
昊蒼草原,一時陷入到了慌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