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對視。
艾莉絲菲爾俯下身，像個姐姐一樣摸了摸圭明的頭：“你現(xiàn)在幾歲啊？”
圭明稍微有點不適地撇開臉。艾莉絲菲爾突然就慈和了起來，而且把他當作小孩子。他稍微有點傷到自尊。
“幾百歲吧?！惫缑鬟€是照實說了。
“我都幾千歲了。”艾莉絲菲爾滿意地笑了，“接下來要叫我姐姐喔！”
圭明對她這種當場占便宜的行為感到氣憤?？墒且幌氲竭@么多年讓她一個人待著，想要還的嘴還沒有出口就收了回去。
他現(xiàn)在只想盡可能補償她。
“姐姐?！惫缑鞴怨缘模麄z現(xiàn)在真像一對姐弟。
“對啦！”艾莉絲菲爾溫柔地笑，“弟弟就要聽姐姐的話，你唱一首歌給我聽？”
圭明抬起頭。
“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彼f，“我不可能拋下你跑掉，我回來就是打定主意了要死而同穴?！?p> 原來艾莉絲菲爾想留在這里，讓他一個人走?？墒沁@方式實在讓圭明哭笑不得。她還是這么幼稚，稚拙的想自己把所有東西都擔下來。
“咱們可以逃跑?！惫缑髡f，“跑到一個厄爾迪基安找不到的地方，就像從前?！?p> 艾莉絲菲爾悲傷地搖頭：“我們走不了的。厄爾迪基安一旦把目光投向這里，這里就是祂的城邦?！?p> 在之前的戰(zhàn)斗中，艾莉絲菲爾不是沒有瞅準時機，試著強行突破?？墒敲看嗡龑⒁崎_石壁前往更深層次的地下，一股巨大的反沖力就會把她彈回來。
這位古老者設(shè)下的禁令，只有同等地位的古老者才能解除。
“別犟了?！卑蚪z菲爾蹲下，看著圭明。
“因為某些原因，我改不了你的離開條件了。待會兒，我會爭取到一些時間。你趁這個機會把歌唱完，然后你走，我留下?！?p> “你竟然會用【犟】這個字，你自學了中文嗎？”圭明的關(guān)注點完全不在這里。
艾莉絲菲爾氣惱地咬了一下嘴唇。
“你別傻了?！彼f話毫不留情，“我已經(jīng)把最重要的信息給了你。厄爾迪基安會在哪里，什么時候入侵，現(xiàn)在你們都知道了。你最應(yīng)該做的就是把這個信息傳回去，提前這么長的時間，人類會準備好的?！?p> 她嘴唇發(fā)抖：“至少文明不會完全滅絕?！?p> 圭明想了一想。
“我有兩個問題?！?p> “首先，人類的存亡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
艾莉絲菲爾一愣。
圭明咬牙冷笑，眼角扯出鋒利的紋路。
“與其把一切壓在虛無縹緲的勝利上，我更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機會。他們贏了又怎么樣呢？”這個瘋子已經(jīng)把人類稱作【他們】了?！八麄冓A了你就會復生嗎？所以人類文明的最終勝利我們就是最初兩塊墊腳石嘍！”
圭明大口呼吸，【耗氧量】不知何時已經(jīng)開啟了。
“你現(xiàn)在把自己犧牲，為我爭取逃跑的機會?？墒悄阒浪麄儾粫A的。我們都經(jīng)歷過那場戰(zhàn)爭，在厄爾迪基安面前人類不堪一擊。再說贏了又怎么樣？他媽的他們甚至連圣歌都不會為我們唱，墳?zāi)估镒詈笾挥心阄业氖?！?p> 他住了口，呼出一口惡氣：“說不定還有整個人類社會陪葬?！?p> 艾莉絲菲爾徹底呆住了，男孩侃侃而談，義憤填膺。他像雄獅那樣怒吼，眼里含著刀劍的清光。
“說到底，只是你的個人英雄主義在作祟，菲爾。你沒必要用這種方式滿足自己?！彼淅涞卣f，“我不會為你報信。我也不會允許你在這里終結(jié)生命?！?p> “可是我就要死了。”艾莉絲菲爾低著頭。
圭明沒有聽清，或者說他聽到了這句話，但是大腦在抗拒理解。
“我說我就要死了！”艾莉絲菲爾聲嘶力竭地喊了出來。
戰(zhàn)場上靜了一瞬間，然后是轟然的巨響。氣流肆虐般席卷。
因為圭明驚的倒抽一口冷氣。巨響是他的吸氣聲。
“你傻??？”艾莉絲菲爾撲上去大吼。圭明忙捂住嘴，情急之下還扯下了菲爾身上一塊腐肉。
聲音委實太大，把女孩嚇得夠嗆。
“你說你就要死了？”圭明艱難開口。
艾莉絲菲爾一瞪眼：“很奇怪嗎？我都是幾千歲的歐巴桑啦。苦痛者的壽命雖然沒有極限，可是我被那么多東西暴打，能量早用的差不多了。”
她故作姿態(tài)地嘆氣：“所以我只能在生命最后稍微燃燒一下自己，發(fā)光發(fā)熱了。你還喜歡苦痛者么？侍衛(wèi)隊里有個新來的小妹，笑聲哭聲都很好聽，要我介紹給你嗎？”
艾莉絲菲爾把手向前伸了伸，好像想摸一摸圭明的臉：“這樣你至少不會那么孤單?！?p> 圭明沉默著握住刀尖，鮮血從掌心滴了下來。艾莉絲菲爾嗔怪地收回長刀，心疼地看著男孩受了傷的左手?，F(xiàn)在他就像一個孩子，面色猙獰，發(fā)狠發(fā)爛，固執(zhí)的不肯承認現(xiàn)實。
“所以啊，圭明。”她嘆著氣，“最后的時間了，你沒有什么想對我說的嗎？”
“我愛你?！惫缑髡f。
艾莉絲菲爾瞇起眼睛，她直立起身子，好像在回味著什么。
“真聽到了這句話，其實也就是那樣?！彼蝗徽f，然后吐了吐舌頭：“傻妞，別不知足！”
圭明低著頭，臉上看不見表情。
“好啦?！卑蚪z菲爾又蹲下去，臉上帶著溫柔的神色。她小心的用左手干凈的地方推一推圭明的身體。
“我們都應(yīng)該料到這個結(jié)局的?！彼f，“現(xiàn)在，就當是為我完成遺愿了，圭明。把這句話告訴人類，不管用什么方法，讓他們信。然后在那一天到來之前，積蓄力量?！?p> 圭明認真端詳著她的臉，他知道菲爾沒有說謊。那張臉在幾千年前或許容光煥發(fā)。可是現(xiàn)在它慘淡無光，仿佛上了一層劣質(zhì)的釉，下一刻就要破碎。
他早就該注意到女孩的虛弱，只是重逢的狂喜沖昏了他的頭腦。
最終，他點了點頭。
艾莉絲菲爾語速很快：“我會擊碎附近的巖石，堵住左側(cè)的軍隊。然后我在右側(cè)張開空域，趁這個時間你給我唱一首歌?！彼{(diào)皮地笑，“可不能太長，我維持不了那么長時間的空域?！?p> “然后再見？”圭明問。
“然后永別?！卑蚪z菲爾糾正。
圭明說不出話來。怪物們躁動著，又有大量的怪物繞過同伴們的尸骨，向兩人撲來。
艾莉絲菲爾起身：“對了，剛才忘記說一句話了?！?p> 圭明看著她。
“我也愛你?！边@姑娘展顏一笑，邁開腿沖向怪物。她的背影完全就是苦痛者的陰冷外形，可是在圭明眼里，那身姿兼具了奧黛麗·赫本的優(yōu)雅和瑪麗蓮夢露的妍媚。
美麗的讓人心臟抽搐著疼。
雨成川
感謝書友羅塞爾的推薦票，實在受寵若驚。 菲爾不會死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