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凄迷,山色空蒙。
坐落在瓊川高原的明月山北連蒼茫草原,東連陽華仙山,西接大漠月牙藍湖,南望瓊川靈都,在蕭沐沖和潘魚兒到來時,沉浸在滿天霏雨中,靜謐如畫。
雪影馬一陣嘶鳴,蕭沐沖除下滴著水的斗笠,抬眼望去,嵯峨高聳的峰巒之中,一座白玉巖石筑成的純白宮殿矗立在山腰,在雨中若隱若現(xiàn)宛若純潔的仙子。
“爺,這就是月夕宮吧,我們要上山么?”潘魚兒也摘下斗笠,見雨漸漸收了,天光放晴,很是歡喜,連日來下雨,他已經(jīng)找不著干樹枝烤衣服了。偏偏蕭沐沖每次睡前都會扔一身濕衣服給他。
蕭沐沖點了點頭,牽著雪影馬往石階上走,卻沒走幾步又停下腳步,對潘魚兒道:“算了,前面一個時辰的路程便有一個寨子,我們?nèi)ツ抢镄_?!闭f完飛躍上雪影,打馬離了山道。潘魚兒一路走來,已經(jīng)練就了快速反應能力,遂也打馬跟上。
山道之上,掩映在高大的槐樹后的亭子里,一白衣女子靜靜站立,面容雅靜,眉目細長,眸光如那戈壁月牙湖般湛藍。身后站立的女子躬了一禮對她道:“宮主,剛剛好像是火云蕭沐沖,你為何不留他?”
女子目光隨著蕭沐沖二人遠去的身影,輕輕地搖頭道:“他沒有帶他一起來,自是沒有上山見我的道理吧。”她眉頭蹙起,失落地看著那已經(jīng)看不見的身影道:“他就沒有一句話帶給我的嗎。真真地叫我失望啊?!闭f罷揮袖瀟灑地坐下,倒了一杯酒自飲起來。
“月心宮主,望月在宣夏時,聽說燕池大人這幾年一直在練兵,從未離開軍營,許是事務繁忙吧?!蓖轮雷詮牡弥ⅲ掋鍥_帶人來了瓊川,她便每日下山在山亭中等待,四年未見了,或許能從蕭沐沖那里多得知一些他的情況,或許,他有什么話能帶給她,可那蕭沐沖在山腳下徘徊了幾步卻離開了,但宮主能不能別那么瀟灑,多少悵然一些。興許掉一兩滴眼淚,人家就心軟了呢。
月心翻眼看了她一下,繼續(xù)喝酒:“他比蕭沐沖還事務繁忙?”
望月想了想笑著開解道,“但是我和新月回來前特意去找修凡聊了聊天,修凡說,燕池大人一個人時除了看書,就是站在窗前看月亮,他嘴上不說,心里也是思念您的吧?!?p> “聽修凡說?還有呢?”月心轉(zhuǎn)身看向望月,目光里有探問,也有警惕。修凡是誰,你們能套得他的口風,定是也將我賣了吧。
望月心笑你們別扭,我們傳多少話也是沒用的啊,但嘴上還是老實說道:
“還有就是,我們也跟他說,您每日擦那把劍,將他送的玉鐲戴上又摘下,摘下又戴上,每天都吃竹筍炒栗子,即便吃得肚子疼也要吃,還有,每天夜里做夢都喊他的名字,這會兒子,燕池也知道了吧。”
“死丫頭,我何時夢里喊他名字了”月心聽著點點頭喝著酒,卻聽望月越說越不像話,
“你們那些本事都用在我身上了嗎?沒大沒小。不過,枉費你們?nèi)绱擞眯?,可那塊石頭是不會動心的?!?p> “宮主,你少喝點,謝姑姑回來了,叫她看見,免不了我們被責罰”望月見月心還想倒酒,搶過了酒壺。
“叫她知道好了,大不了我不當這個宮主,直接去了宣夏,不,現(xiàn)在叫穆云,找那燕池去,省得受這份約束?!痹滦囊话褗Z過望月手中的酒壺,站起來自斟自飲。
“月心宮主好氣魄,何時去我穆云,我定當列隊歡迎,順帶送你一份嫁妝?!笔掋鍥_的聲音忽然從山道響起。
月心和望月轉(zhuǎn)身望去,很是驚訝。
“你不是已經(jīng)離開了嗎?為何去而復返?!?p> 月心看到蕭沐沖似笑非笑的樣子,知道被他耍了。如果可以,他真希望燕池也有這般耍她的時候,可惜他就一個木頭,不,是石頭。
“過門不入,對不起月夕宮一眾美人”蕭沐沖進了亭子笑著看了一圈亭子中的擺設(shè)。
“你列隊歡迎我有何稀罕”月心白了蕭沐沖一眼,坐下來倒了一杯酒。
“我讓燕池列隊如何?”蕭沐沖坐下來拿起酒壺硬是沒倒出一杯酒,只好拿起一塊點心吃起來?!皩m主給我洗塵的酒,自己卻全喝了,”
望月轉(zhuǎn)身搬來亭角另一壇酒,淺笑著將酒壺續(xù)滿。
“燕池若能見我,火云有事我必應,可惜他半個影子都不會露”月心嘆了口氣。
“魚兒見過月心宮主”潘魚兒笑嘻嘻走到月心面前作揖,說著肚子咕咕嚕嚕叫了起來。
“嗯,魚兒乖,”月心不禁笑了出來,不知是看到潘魚兒開心,還是聽蕭沐沖說讓燕池列隊歡迎而開心,她示意潘魚兒坐下吃點東西。
她雖然是宮主,但從來是隨性之人。比起在月夕宮當宮主,她更愿意執(zhí)劍江湖,隨少年英雄一起醉酒山月。
潘魚兒高興地走向前準備落座,但看蕭沐沖瞟了他一眼,便嘿嘿笑了兩聲,端起盤子,站到望月身側(cè)吃了起來。
“回來,坐下”月心見魚兒不敢坐下,很是拘束,心中不快。想到那燕池練兵規(guī)矩甚多,從來都一板一眼,便命令潘魚兒回來坐下。這是我月心的地盤。
潘魚兒剛吃到嘴邊的點心停滯了,他聽到月心的命令,知道如果不照做,會有被她揍的危險,當初在嶺西,她跟燕池鬧情緒,就不分青紅皂白將他和修凡等人都揍了一頓。
但蕭沐沖輕描淡寫地看了他一眼,他卻又不敢上前。早知道,就不跟著上山了。潘魚兒這時候很是想念蕭寒。他從前跟著蕭沐沖時,怎么處理這種情況的。
“蕭沐沖,你有意思嗎?”月心站起來,走到潘魚兒身邊,在潘魚兒打著哆嗦時,拉過他將他按在了凳子上。
蕭沐沖揚眉笑了笑,道:“這是火云軍軍規(guī)。沒有我的命令,他不敢坐的。”果然,潘魚兒彈簧一樣彈了起來。
“有本事,你給燕池下個命令。讓他來見我”月心劈手給了潘魚兒肩膀一掌,將潘魚兒死死地釘在了凳子上。
潘魚兒忍著疼痛喊著點心道:“月心宮主,饒魚兒一條命吧,咳咳?!?p> “魚兒,你拿出點氣節(jié)來,回去燕池會補償你的?!笔掋鍥_吃完一個點心,將剩下另一盤點心推給了魚兒。
潘魚兒想了想拿起幾塊點心,起身就往山下跑,“爺,月心宮主你們聊,魚兒想起來,馬沒拴好,我下山看看?!?p> 說完一溜煙地跑了。
蕭沐沖轉(zhuǎn)身看了一眼掩嘴笑著的望月,對月心說,“月心宮主真是不解風情,魚兒剛剛站在這位望月姑娘身邊,便被你硬生生地拆了。不然真成了一段姻緣?!?p> 一句話說的望月臉色緋紅。
“哦,敢情我月夕宮的女子都要選你火云軍的人做夫君不成?!痹滦牟灰詾槿坏仡┝艘谎凼掋鍥_,復又坐下。
“不然呢?”蕭沐沖挑眉看了一眼一路溜下山的潘魚兒,這些兄弟常年跟隨他,他還正要替他們好好籌劃一下了。
“瓊川好男兒多得是,首當其沖就是我們的尹川陛下,”
月心撥開一顆干果,瀟灑地扔進自己的口中,即便在燕池的上司面前,她也不愿意裝矜持。
蕭沐沖好笑地看在眼里,心想難怪當初她混進嶺西大營里,燕池與她比劍喝酒同食宿了半年也沒發(fā)現(xiàn)她是女子。
“女子就該有個女子的樣子,為何都要學男子的模樣,”蕭沐沖也剝了一顆干果丟入口中。
“怎么,你是在說我,還是說那喜歡男扮女裝的穆紫彥?”月心笑著問道。
蕭沐沖看了望月一眼,果然母親是知道一切的。
望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那天蕭沐沖在草廬中苦苦詢問葉皇后時,她和新月都瞧得真切,但葉皇后不許她們說一個字。不曾想,火云還是自己悟了出來。
“尹川陛下讓我兩個月之內(nèi)來瓊川,果真是讓我來尋穆紫彥的么?”蕭沐沖忽然轉(zhuǎn)換了話題。
“尹川陛下的心思,月心怎會知曉”月心剝干果的手停頓了一番,又繼續(xù)了動作。
“哦?是嗎,還有月夕宮不知曉的事嗎?”蕭沐沖輕松地一句話讓月心和望月很是詫異。
“世人都知道月夕宮是瓊川圣地,歷任月夕宮主偶有嫁入皇室的,大多清修一世,卻沒有人知道,月夕宮主愛網(wǎng)絡天下奇聞密事,愛沙場廝殺更勝禪房清修。”
蕭沐沖丟了一顆干果到嘴里繼續(xù)說:
“別緊張,倘若不是珈藍樂師為了順利離開華都,告訴蕭寒暮雪的下落,倘若不是那渭水畫舫上那侍女的聲音跟月心宮主很像,我也不會想到這一層。望月和新月雖說保護了我母親,但也給月夕宮主提供了不少華都城趣事吧。”
畫舫之上急于找穆紫彥那丫頭,他竟然忽視了那侍女的聲音。一直以來,他和燕池都以為月心是尹阡的人、月夕宮在為尹阡做事,原來月夕宮早在尹川的掌握之中。月心被定為月夕宮主怕也是尹川的意思。
見望月握拳警惕,月心對她搖了搖頭,蕭沐沖看在眼里笑著對月心道:
“宮主不必介懷,我火云軍坦坦蕩蕩,不怕你們打探任何情報。想知道什么直接問我,知無不言。”
“燕池是因為這個不愿意見我的,天日昭昭,我心可憐,不對,是我月心可憐。”月心浮了一大白。
他看了一眼月心笑道:“他比我還緊張火云軍的事,我理解他?!?p> 說著他望了新月和望月一眼道:“火云軍內(nèi)部兒郎眾多,月夕宮的美人想知道哪個有了意中人,哪個沒有,都可以去打探?!?p> “他有讓你帶話給我么?”月心瞟了他一眼,開口問道。
“倒是真說了一句話,讓我?guī)Ыo你,如果有一天你和他屬于同一個陣營了,他定會來尋你,我便是為這句話折返的。”
說完,人已經(jīng)離了亭子,欲往山下走去。
“等等,陛下投之以桃,月夕報之以李,這是赤方來的信,送于陛下?!痹孪白×耸掋鍥_,將手中一枚信簽飛了出去。
蕭沐沖笑著接過信簽,不忙拆開,一路頭也不回地下了山,聲音從山道間飄來:
“你們尹川陛下該撥亂反正、好好整理一下內(nèi)務了。這一路走來,竟然是惡魔當?shù)?,到處兵匪勾連。好好地一個瓊川仙境竟然快成人間地獄了?!?p> 馬聲嘶鳴,蕭沐沖和潘魚兒二人快馬再此消失在月心視野中。
月心放下手中的干果,凌風遠望,喃喃地道:
“火云,這就是尹川讓你來瓊川的目的。你撥不了這個亂他如何信服你,不過,你先撥了自己的亂吧。慕容玉嬌懷了你的孩子,赤羽和赤羽的人會怎么想?”
“望月,還有酒么,我要多喝些去見謝姑姑?!?p> “啊——宮主,謝姑姑會罰我們?nèi)ケ毖滤歼^的?!?p> “那就對了?!?p> “你又想溜出去找燕池?”
“嗯,你說當初是珈藍的月夕花綻放該多好,卻為何是我的花開了,她那么愛陛下”
“這大概是天意吧”
“不遂人意的天意,不要也罷。我就不信這個天意?!?p> 月心伸出自己的左手,掌心一輪銀色月亮圖案中,綻放著一朵淡黃色月夕花。那是月夕宮宮主的標志,據(jù)說是上天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