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言歡這一天累壞了,她本打算回房睡覺了,誰知道恪盡職守的管家來一句,“小易,廚房給王爺煮了燕窩,你去瞧瞧”。
已經(jīng)亥時了,王府里除了巡夜站崗的家丁,其他人都睡下了,易言歡暗罵,蘇玄恪個野人,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還害自己大晚上去看燉品。
咦,那是......蘇玄恪,他終于回來了。
易言歡揮了揮手,但他似乎沒有看見她,在長廊處走向了另一個方向,奇怪啊,那根本不是回他房間的方向,而且他的身后沒有一個人,這有點不同尋常,想著易言歡就跟了上去。
瑞王府很大,易言歡平時也就來回于幾個熟悉的地方,這地方她從來沒有來過,跟著蘇玄恪的步子,一路上竟然沒遇到一個家丁。
蘇玄恪進了一個單獨的院落,易言歡抬頭,上面寫著‘香凝雪’,這三字不禁讓人想到美女,該不會是蘇玄恪在這兒金屋藏嬌吧?半晌沒有動靜,易言歡小心地走了進去。
易言歡小心伏在門邊,悄悄往里看,蘇玄恪站在一副畫前,雙手負背,只留給她一個背影。
這個房間裝飾得典雅大氣,但一應陳設似乎都只為襯托中間的那幅畫,易言歡多伸出半個頭,才勉強認出畫中是一個人,應該是女子,其余的便看不見了,易言歡氣餒地坐在地上,看著天上的月亮,心想這家伙果然是來看美女的。
“這么多年過去了,你在那邊過得可還好?這條路我一個人走得太久,久到一切都成為習慣,可是現(xiàn)在似乎有什么不一樣了,我害怕有一天會忘了所有的堅持,到那時,你會怪我嗎?”
他的聲音很靜,和平時的他完全不一樣,雖然看不見他的臉,她卻能想象他的神情,此刻的他背影是那么地孤獨。孤獨?嘴角時常帶笑的他會覺得孤獨嗎,他是為了畫中人感到孤獨嗎?莫名的,易言歡覺得心里酸酸的。
“地上很涼,起來吧”,不知何時蘇玄恪已站到了她的面前。
他的表情沒有悲傷,也沒有平時輕松的笑意,就是這樣的平靜更讓她感到不安,第一次看見這樣的他,他真的很難過吧。
易言歡跟著他來到畫前,看到畫中人時,易言歡不由得呼吸一滯,這女子生得好美,手如柔荑,膚如凝脂,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畫中的她正抬手將一支紅梅插在發(fā)髻上,眉目流轉(zhuǎn),儀態(tài)萬千。這樣美麗的女子,易言歡還是第一次看見,她抬頭看身旁的蘇玄恪,他完美的輪廓顯示他的優(yōu)雅和高貴,只是一縷額發(fā)垂下,她看不見他的眼睛。
像瑞王爺蘇玄恪這樣幾近完美的男人,也就只有這樣的美人才能入得了他的眼吧,她突然覺得有些難過,她在這里太多余了。
易言歡抬步離開了這間屋子,她沒有說話,她知道他沉浸在一個她不知道的世界里,她不想打擾他。
“就要走了?”
易言歡已一只腳踏出了房間,聽到他的問題,她頓住了步子,回道,“這種時候,我本不該打擾你”。
“你和她倒有幾分相似之處,或許你可以解答我的疑惑”,這次他轉(zhuǎn)了身,看著她。
易言歡收回腳,感覺到他的目光,她沒有回頭,氣氛太過沉重,她不知道自己該用什么樣的表情來面對他,深吸了一口氣才問道,“什么問題?”
“若你愛上一個不愛你的男人,愛恨癡纏,走到生命的盡頭,愛和恨,哪者更甚?”
易言歡回頭淡淡笑道,“你的疑惑我是解不了了,因為我絕不會愛上一個不愛我的男人”。
蘇玄恪良久沒有反應,直到易言歡離開了院子,他才喃喃道,“你這一生并未結束,你又如何知道答案”。
絕不會愛上不愛自己的男人,出了小院,易言歡看著天上的月亮輕嘆了一聲,怎么說了這樣一句話呢,今晚的他沒有叫她歡兒,這個已經(jīng)漸漸被她習慣的稱謂。
“啊!”,易言歡被鏡子中的自己嚇了一大跳,一晚上沒睡好,臉部反應竟然這么大,這黑眼圈也太明顯了,她特意補了妝,但還是難掩眼睛下淡淡的青黛。
“歡兒,你這是怎么了?”,蘇玄恪看著她的臉問道。
這不是明知故問嗎?易言歡白了一眼他,回道,“昨天做惡夢了,一晚上都沒睡好”,昨晚的事情很自然地成了秘密。
蘇玄恪寫書信,易言歡在一旁為他研墨。
按理說,他的年齡也該娶親了,他的條件這么好,應該有不少閨閣小姐青眼相加,怎么到現(xiàn)在還沒有成親呢,對了,太子也是,他們都是怎么想的呢?皇上又是怎么想的,怎么容忍兩個優(yōu)秀的寶貝兒子單身。
“歡兒,你想說什么不妨直說”,蘇玄恪一直聽著她‘啊’‘嗯’的語氣詞,看著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終于忍不住開口了。
“如果我說錯了什么,王爺?shù)帽WC不怪奴婢的失言之罪”,好奇歸好奇,理智還是要有的。
蘇玄恪筆一滯,看著她勾唇笑道,“本王何曾責怪過你”。
得到他的首肯,易言歡放心了,委婉地問道,“奴婢只是不明白,像王爺您這樣風神俊逸、驚才絕艷的男子,定有很多小姐青睞于您,其中也不乏才貌出眾的,您怎么就一個都瞧不上呢?”,如實說,若是和畫中女子相比,應是沒人比得上了,不知道他不娶的原因是否和畫中女子有關。
大概是沒想到她會問這么一個問題,蘇玄恪怔住了,一滴墨水滴在宣紙上,這張紙是廢了,他將廢紙放到一邊,抽出一張新紙,重新提筆,說道,“歡兒何時開始關心本王的婚事了?”
“奴婢是王爺?shù)馁N身丫鬟,自然是關心王爺?shù)模鯛斶€沒有回答奴婢的問題”。
“沒有合適的人,自然沒有成婚”。
“哦”,這回答,跟沒回答有什么兩樣,不知道他這合適是指畫中人那樣的美貌嗎。
易言歡得風寒了,起因是不慎跌到湖里,不是她想不開,是她想問題的時候,不小心踩了青苔摔到了湖里,初冬的湖水冰寒刺骨。
這風寒來得很猛,易言歡燒了整整一天,秋雨一直在她身邊照顧,蘇玄恪叫了三名太醫(yī)來瑞王府,太醫(yī)的藥喂了進去,卻不見起效。
混沌中的易言歡在繼續(xù)思考一個問題,她是喜歡蘇玄恪了嗎?盡管答案是她不想面對的,但她不能欺騙自己,她好像是有點喜歡他了,可是他是那么高高在上的人,心里又裝了什么呢,就算他一聲聲歡兒的叫她,也并不代表他喜歡她,何況,還有一個畫中人。她說過,她絕不會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這是自己的驕傲,如今的這喜歡就成了極危險的事情。
頭有點沉。
“易姐姐,你醒了!”,秋雨見她張開眼,激動地握住她的手,她這病來得重,秋雨很擔心。
易言歡朝秋雨一笑,轉(zhuǎn)而看向了站在一旁的蘇玄恪,她生病,竟然驚動他的大駕,他站在這里是為了什么。
“太醫(yī),快去瞧瞧”,見她醒過來,蘇玄恪吩咐太醫(yī)為她診脈。
“燒已經(jīng)退了,姑娘已無大礙,只需靜養(yǎng)幾日”,太醫(yī)探了探她的額頭,又診了脈才開口說道。
“易姐姐,你嚇死秋雨了,你以后別這樣了好不好?”,秋雨確定她無事后突然大哭起來,顯然易言歡的昏迷嚇壞她了。
“對不起,秋雨,讓你擔心了”,說話時卻不經(jīng)意看了蘇玄恪,他的表情很平靜。
揮退了太醫(yī),蘇玄恪像往常般勾唇道,“歡兒得好生修養(yǎng),本王實在是不習慣別人的伺候”。
“奴婢盡量”,說完便閉上了眼睛,這一病抽去了她太多力氣,她真的有些倦了。
易言歡在床上休養(yǎng)了兩天,蘇玄恪除了最開始來看過她,后來便再沒出現(xiàn)過,連帶著管家也鮮少在她這里露面了,哼,易言歡心想,管家真是蘇玄恪的跟屁蟲。
只是不知道秋雨在忙什么,今日一整天都沒見著人影,易言歡一個人都快悶死了。
月上中天,瑞王府里一片靜謐,易言歡實在無聊,批了披肩,往外去了,風寒初愈,身體還是有些乏力。
走著走著,竟不知不覺往蘇玄恪平日彈琴的湖心亭去了,果然還未走近,便聽到琴聲傳來。
今日的琴聲頗為凌厲,如驚濤駭浪,又如狂風暴雪,聽得人心膽俱裂,似乎彈琴的人心緒很亂。
易言歡有些擔憂,他怎么了。
湖心亭里,他的身邊沒有人伺候,只有點點燈火,竟如遺世獨立一般,她感受到的是致命的孤獨,心底漸生不安,這樣的他與那晚在香凝雪的他一樣,讓她感到陌生,似乎這是一個她從來不曾踏足的世界,似乎她,從未認識過他。
易言歡不記得自己是怎么離開湖心亭的了,她加了一床被子,將自己裹得緊緊的,卻還是覺得冷。
何苦想那么多徒增煩惱呢,反正她本來就是要離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