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褪去,初冬來臨。
南方的冬季一來,寒風異常凜冽,早沒了昨日的余溫。
大江上,一頭商船順風而行,隨著又一陣冷風吹來,整船的商客紛紛躲進船艙里吃茶聊天。
一時間,只剩下劉花兒站在船頭。十二三歲的年紀,清瘦的身影,青布麻衣上打著一層層厚重的補丁。風刮了過去,衣裙翻打在腿上,笨重的感覺就像缺氧的魚兒在廚子手中擺尾。
劉花兒摸了摸微疼的腿,輕輕一嘆:“連你也覺得此去臨蘇兇多吉少么?”
她說這話時,嘴角本能一抽,面癱的臉上又平添蕭索。
船艙里的劉大娘見比情景,擔憂的對身邊十五六歲的俊俏少年悄聲道:“劉念,去把花兒叫進來。她體質弱,別被這刮刀子風給吹病了?!?p> “不去!”
劉念嫌棄地瞪了一眼船頭方向:“那傻子愛站就讓她站著,反正丟人的又不止咱們!”
“混賬東西!”劉大娘一巴掌拍在劉念的屁股上:“你去不去?”
這一拍,許多眼光看了過來,劉念耳根發(fā)燒,剛毅的臉上潮紅一片,逃似的出了船艙。
“喂!娘叫你進去?!?p> 劉花兒看著遠方,頭也沒回,只一聲輕嗯。聽著劉念生氣的腳步去又復返。
“別看了,這船都出發(fā)半個時辰了,那家伙就算騎馬也追不上了。更何況,人家壓根兒就不認識你!又怎么可能會追來?還巴巴地看著,難怪別人叫你傻子!”
劉花兒轉眼看著劉念眼中的嘲諷,情緒激動得嘴角直抽:“你!你!你……”
接著幾個你,卻是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她當然知道那個人不認識她,連她也不認識他。她之所以心情復雜,不過是那人長得像她前世的故人??汕笆蓝冀洑v了什么,她卻記憶模糊了。
除了方才在船頭看見的少年。
還有夢中那不甚親密的妖魔鬼怪……像是在告訴她,她不是人們眼中的傻子,而是妖怪。
“我……”劉念一愣,想著明知道傻子不能激動,自己還把她氣成這般模樣,有著一絲自責。
“呸!”
劉花兒輕唾一聲,氣鼓鼓地進了船艙。
劉念自知理虧,低頭扭捏著進了船艙。見劉花兒在劉大娘身邊坐著漠視他,負氣地斜靠在船窗,眼睛看向窗外。
濤濤江水隨波逐流,青山一座座入簾又去,所有的事物在浩瀚的江流中都變得渺小,渺小到劉念開始懷疑自己是否也是那過往云煙中的一個波浪。指不定哪天,也像眼前景物一般,悄無聲息地消失在無窮無盡的江上。
劉念輕吐了口氣,想起了與傻子的過往。
十年了。
那年,他被劉大娘自江邊撈回劉家村,看著茅屋里的小人兒顫巍巍的握著木瓢,回眼看他之時那滿眼的笑容像極了夜空中那耀眼的星星。
那時的他忽然就喜歡上了這樣的傻子。
后來的相處,傻子嘴角那流不盡的口水,說話抽泣的毛病總被村里的孩子嘲笑,同時被嘲笑的還有與傻子同吃同住的自己。
幾乎沒過多少日子,他厭極了這個讓他被別人嘲笑的傻子。
十年了!傻子的家人派人來接傻子回府,他再也不用忍受傻子給他帶來的一切羞辱。
可是,真的就這么分開了么?
他幾乎都沒有給過她好臉色呢。
劉念心情復雜,轉眼看著臉上長滿褶皺的劉大娘。心里像壓著塊巨石,讓他喘不過氣來。
還有這個給予他第二次生命的善良老人,但愿,她還能等到他回報的那一天。
劉念走了。
沒有一句告別,甚至都沒陪劉花兒到達臨蘇城,船至中途,獨留下一張字跡工整的字條:我走了。
到達臨蘇城前晚,劉花兒找了個客棧住下,扶劉大娘睡下,看著那張字條,微微一嘆。
“倒也干凈了!”
劉花兒起得身來,輕輕推開窗格,漆黑的冬夜連顆星星也沒有,久久望著,說不出的寂涼與落寞。
“唉!”
不知過了多久,劉花兒輕輕一嘆,打算關窗睡覺。窗外響起一個用內功壓制后略顯混沌的聲音。
“這一路不過三日光景,我聽你嘆氣十回,你到底在嘆息什么呢?”
劉花兒順眼看去,卻是無人。
“這里?!焙谝怪袀鱽順淙~被搖晃的聲音。
劉花兒盯著那樹看去,一個黑影依稀可見。
“心,心里……憋屈,能嘆……氣的時候,…就多嘆兩口,…不,不然沒有機會嘆了!”
劉花兒很艱難地說完。
“哦?”那人笑了笑,混沌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可怕。
“那你盡管訴說你的委屈,等你講完了我再殺你,這樣,你會不會覺得舒服一點?”
“嗯!只,只是,我,口不利索,怕,怕要很久,天,這么冷,你…等不了…”
“我耐心很好,你盡管說?!?p> “唉!”劉花兒喟嘆了嘆,在窗前坐了下來,一手托腮看著那人,半響,悠悠開口。
“我……天生癡傻,一出生便成了被家族遺棄的廢人,幸得劉大娘心善將我撿了,又悉心照料十余載,眼看著身子有了一絲好轉,轉眼又要因為自己姓華,替華家還債出嫁鹿家。先不說我未曾及笄,就我這話都抖不利索的樣子,鹿家也不可能讓我活著走進鹿家的大門,讓華家鉆了空子。要知道,華家欠鹿家的債目可是五百萬銀,鹿家明面上要的是華家女兒,實際是整個華家產業(yè)!我一個傻子,哪里值?”
“的確。”
“還有……”
“……”窗外沉默,像是在等待著她繼續(xù)。
劉花兒斟酌一下。
“這天鑰國風四大家族,華家掌管天朝商會,是整個天鑰的經濟命脈。而掌管天鑰兵器的鹿家是宰相的宗室,這鹿宰相明里是太子的老師,私下里卻和野心勃勃的五王爺私教甚好?;实凼ッ?,豈會讓鹿家吞并了華家,眼看著整個天鑰的命脈都掌握在五王爺手中?這華家小姐接連死了三個,他又怎會坐視不理?是以……一路跟隨我的你,應該不是鹿家派來的,相反,天家一派吧。也幸得有你,我與我娘才能安然度過這三天路途?!?p> “……”又是一陣沉默,劉花兒心道,是走了?還是他真的耐心很好?
“還在嗎?”
“在。”樹葉動了動,像是那人翻了身。
“不錯,我這一路的確解決了一些麻煩。……”那人一陣輕輕一笑:“只是,你一個常年住在山野的傻子,怎么知道這么多?”
多嗎?不過是兩世為人,出生的時候聽到了不該聽到的,再加上一次比一次倒霉而已。
劉花兒想了想:“誰還沒有個秘密?我不想說這個話題。”
“也是!”那人笑了笑:“聽說你只有不緊張的時候說話才能如常。如今我觀你思路清晰,一點也不傻。叫你傻子的那些人才真的傻。”
“我傻的。”劉花兒苦澀一笑:“我知道不管你是哪邊的人,我還是沒有活路。不同的是鹿家不會讓我活到婚期,而天家最多讓我活過婚期當日。華家與鹿家反目,才是天家的目的。盡管我知道我必死無疑,我還是在心里盼著你能想個方法饒我一命,只要能放過我和我娘,讓我做什么都行。你說……我傻不傻?”
“呵……”對面微微一頓,響起一陣愉快的笑聲:“劉花兒,劉傻子,你是我在這世間上見過的最聰明的傻子?!?p> “那你會幫我嗎?”
“……”對面沉默了一會兒:“給你三個時辰,天明之前若你能想到一個萬全之策,我可以考慮幫你。”
“如此,多謝!”
劉花兒關了窗,窗外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劉花兒笑著吐了口氣,一個轉身,卻是一震!
一個黑衣人不知何時站在床前,血淋淋的刀口正從劉大娘的心口抽出……
“娘!”劉花兒一聲痛呼,黑衣人順勢飛了過來。
“他娘的!”窗外人低罵一句,自窗格飛進,一把拉過劉花兒,黑衣人的劍與劉花兒頸項擦肩而過。
劉花兒本能捂著頸項跌進來人懷里,抬眼一看,黑色斗篷下看不清楚他的面目,只那身上的清香令劉花兒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低額的瞬間看見他纖長的手指。
朦朧的燈光下分辨不清膚色,卻也能看出這是一個年輕人的手。
“獨行俠花滿園?”黑衣人的劍指著來人,冷聲道:“黑影門要取的命,從來無一活口,我勸你少管?!?p> “好巧…”來人輕笑:“花某要救的人也從未失手,可想嘗嘗傳說中花滿園的個中滋味?”
“少廢話!”黑衣人飛身而來。
來人將劉花兒護在懷里,快速出劍。
刀光劍影沒有持續(xù)多久,來人已帶著劉花兒飛身出了窗外。
漆黑的夜空中,冷風嗖嗖過耳,像刀子刮在臉上。劉花兒忙不迭將頭埋進那人頸項,奈何這人身上有種刺鼻的氣味,劉花兒打了一路的噴嚏。
……
等等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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