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
自纖柔殿解禁已半個月有余，北辰胤云一次都沒來看望過。
林卿莞并不傷心，只是每日與銀蟾聊天、做些自己喜歡的事。
林卿莞本身精通醫(yī)術(shù)，對于調(diào)制脂粉之流，也是略有了解，半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林卿莞已調(diào)制出了刨花水、面脂、口脂。
今日同樣閑來無事，便想著摘些花兒來做寇丹。
纖柔殿正殿的一圓桌上，擺了幾個簸箕，裝著各色的鮮花，林卿莞正欲喚人將戥子取來，卻聽著孔令元的聲音：“太子殿下到！”
林卿莞行至門口，瞧著北辰胤云走近，屈膝行禮。
北辰胤云伸手，撣了撣袖，并未去以往一般扶起林卿莞：“起來吧。”
語罷，轉(zhuǎn)身進(jìn)了殿。
林卿莞低著頭，嘴角若隱若現(xiàn)的向下彎出一個弧度。再一抬頭，已是淺笑著跟著北辰胤云進(jìn)了殿。
一進(jìn)殿，北辰胤云便注意到桌上鋪滿的鮮花：“愛妃這是在做什么？”
林卿莞擺擺手，宮婢上來將幾個簸箕拿了下去：“妾近幾日閑來無事，便想著找著事來做，這會正打算做些寇丹?！?p> 北辰胤云打量著林卿莞的神色，一幅對著自己毫無芥蒂的模樣，心中一痛，十分慌亂，仿佛有什么東西從自己身體里抽出來一樣。
北辰胤云眼中染上了痛色，卻想起那日皇上的話，硬生生地逼著自己擺出一幅溫和的模樣來：“怪孤近日太忙了，沒空來看你。今日得了空便想著來看看你，愛妃可愿為孤煮茶？”
薛神醫(yī)素來愛喝茶，林卿莞師兄弟姐妹四人，都是多多少少會一些的。
師父說烹茶煮茶最能靜心，心中越是清明寧靜，煮出來的茶便越純香。
林卿莞雖然會，卻并不愛烹茶。倒是從前在大名府，日日為著疫情操勞，偶爾閑下來便會烹茶清心，當(dāng)年范御史和陳慭，也有幸一嘗。
后來林卿莞入東宮偶爾有了興致，也會為北辰胤云烹茶，聽他這么說，便親自去準(zhǔn)備一應(yīng)茶具。
只為他一人烹茶，倒不需準(zhǔn)備多大的茶盤，不多時林卿莞托著個小巧的茶盤上來了。
這茶盤如果小，卻品相不俗，紫光檀的材質(zhì)，四周九龍盤柱的浮雕栩栩如生，其上一應(yīng)茶具，皆是哥窯瓷器。
哥窯的天青色素來林卿莞最是喜愛，光是看著便叫人平寧安定。
北辰胤云喜歡喝君山銀針。茶荷里的茶芽成色極佳，其茶芽頭茁壯，長短大小均勻，茶芽內(nèi)面呈金黃色，外層白毫顯露完整，而且包裹堅實(shí)，茶芽外形很象一根根銀針，倒是不負(fù)“金鑲玉”的雅稱。
林卿莞為著制寇丹，換了件窄袖上裳，此刻泡茶倒是正好。
她兩手托著水壺，將熱水倒入哥窯的茶壺中，溫壺、溫茶海、置茶、沖水、溫杯、斟茶一應(yīng)操作下來，行云流水，賞心悅目。嫻雅姝靜，便說的林卿莞了。
沖好茶后，林卿莞緩緩移至北辰胤云右側(cè)，將茶遞過去。
北辰胤云接了茶，用茶蓋忝了忝，清純的香氣便竄入鼻翼。林卿莞泡的茶，湯色橙黃明凈，細(xì)細(xì)品之，醇厚柔滑，甘醇甜爽，唇齒留香。
茶，可以清心也。
都說泡茶需心靜，林卿莞此刻泡出的茶口感極佳，色香俱全，然則北辰胤云喝了茶竟覺煩躁。
喝著這茶，北辰胤云醍醐灌頂，明白自己的不安從何而來——尋常人被禁足失了孩子，還被夫婿如此對待，當(dāng)是傷心欲絕，白華之怨。
可平和如林卿莞，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
思及此，北辰胤云有些不敢面對林卿莞，猛然放下茶盞，匆匆離了纖柔殿。
林卿莞不曾料到北辰胤云走的這樣急，連行禮都來不及，站著看他倉皇的背影。
隨玉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心中有些不解：“承徽，殿下怎么這便走了？如此只怕明日東宮就要傳，您惹惱了殿下了。”
林卿莞的手輕輕撫上發(fā)髻：“由他去吧。咱們殿下這是傷心了。這樣才好，欲情故縱的把戲男人們都懂，卻往往就喜歡這一套?！?p> 語罷，叫人收了茶具，將先前摘的花拿上來。
林卿莞這副態(tài)度，倒讓玄素心中安慰，至少不愛太子便也不會受傷。
不必再為林卿莞憂心的玄素此刻心中倒有了多的想法。
自纖柔殿被封，趙凌天便沒有現(xiàn)身過，仿佛消失了一般。
往日就算是有什么急事，也會托人給玄素遞消息。玄素心中焦急，鎮(zhèn)守在纖柔殿的守衛(wèi)不再如以前一樣固定的兩撥人輪換，也無法告訴玄素他的消息。
由于憂心，玄素最近時常走神，盯著一樣物什，便能想起其與趙凌天的關(guān)聯(lián)來。
見她如此，林卿莞頗為無奈，此時玄素在她跟前當(dāng)值竟也開始走神，若是去給太子妃請安時仍然如此怎了得？
“你可知曉趙凌天住的位置？”
聽到趙凌天的名字，玄素回了神，茫然的看著林卿莞。
林卿莞嘆了口氣，又重復(fù)了一遍。
想著林卿莞怕是有了主意，玄素雙眼發(fā)光，看著林卿莞拼命點(diǎn)頭。
“既如此，我正巧要去律政殿看望殿下，你便隨著一起去吧?！?p> 律政殿的位置接近外朝，而侍衛(wèi)住處南三所正巧就在內(nèi)宮外朝交界之處。如此一來，玄素也不怕被侍衛(wèi)攔著不讓過了。忙提起精神答應(yīng)了。
林卿莞隨便提了盒糕點(diǎn)便帶著玄素去了，今日她尋北辰胤云確實(shí)有事，早在上一回林卿莞律政殿，北辰胤云便吩咐了不必攔她，雖說途中驚變，此事北辰胤云倒像是忘了提一般，故而林卿莞仍能進(jìn)去。
“妾給殿下請安。”
北辰胤云現(xiàn)下并未處理政事，倒也不用林卿莞去偏殿等著。
看見林卿莞，北辰胤云想起前幾日的事，眸色復(fù)雜，開口道：“你怎么來了？”
林卿莞起了身，接過身后玄素手中的食盒，對著玄素?fù)]揮手，玄素應(yīng)聲退下，林卿莞則拿著食盒走至北辰胤云案前，將糕點(diǎn)端了出來。
“妾知道殿下辛苦。便想著送些吃食給您解解乏?！绷智漭甘祜淖咧帘背截吩粕砗筇嫠蠹?。
這些事凈是二人兩心相悅之時常做的，如今林卿莞仍然如此，北辰胤云頗為不適，拉下她的手，淡淡道：“從前你是不喜說這些場面話的。”
痛惜之色一閃而過，縱然林卿莞心細(xì)也未能捕捉到。
未曾想到北辰胤云會如此說，林卿莞蹲身下去：“殿下勿怪，只是承平郡主如今在世上只余妾一個親人，妾希望能日日陪著她……”
北辰胤云有些心軟，林卿莞一個女子忽遭打擊，自己又不聞不問，自然會絕了情愛。親自將她扶起，道：“只是承平郡主由范曾家照顧是父皇下的旨……”
北辰胤云略一思索：“這樣，改日孤去問問她可愿入宮由你照顧，再去稟明父皇。”
……
林卿莞心愿達(dá)成，這邊玄素也到了南三所。
今日幾個與趙凌天關(guān)系親密的侍衛(wèi)正巧輪休，有在屋里躺著的，有喝酒猜拳的，更有幾個光著膀子在摔跤。
玄素一進(jìn)來便見到這副場景，忙嚇得捂住眼睛驚叫出聲。
“喲，嫂…嫂子來了?！惫庵蜃拥膸兹寺杂行擂危睦锔且魂嚲o張，若是今日之事叫趙凌天知曉，定會罰他們幾個。
玄素臉頰紅得厲害，不知是看了不該看的，還是聽到這幾句稱呼，慌亂的擺手，問道：“趙大哥在嗎？”
院子里的人齊聲喊著嫂子。屋里睡的人也被吵醒，穿了衣服出來說道：“趙大哥給你留了封書信?！?p> 玄素道過謝，并不急著看，此處并不是她能來的地方，拿了信匆匆趕回林卿莞身邊。
待回到纖柔殿看了，才知曉趙凌天被太子派去邊疆，跟著大將軍攻打幾個常常騷擾北齊的部落去了。
趙凌天勇毅果敢，既上了戰(zhàn)場，日后必然功名不愁的。只是她此刻心中煎熬，悲喜交加，既為趙凌天的好前程高興，又覺自身卑微，日后怕是配不起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