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園辦公室。
葉楓雙手枕在腦后，躺在床上，老山頭站在辦公室門口。
剛洗完澡的老山頭，看起來干干凈凈的，似乎連臉上的皺紋都見少了。
葉楓坐了起來。
老山頭把葉楓裝洗漱用品的小提手籃子放在了桌上，說道：“有指甲刀嗎？我剪剪指甲?！?p> 葉楓拉開抽屜，“有，我給你拿?！?p> 看來老頭真是清醒了，都知道歸置自己了。
葉楓把指甲刀遞到老頭手里，老頭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啊?！?p> 低著頭修剪自己的指甲，老頭問葉楓，“不是夢，是吧？”
“昂，我估計不是?！比~楓回答。
話音剛落，就看見一顆渾濁的淚珠從老頭低著頭的臉上掉下，落在了T恤上，迅速染濕一小片。
老山頭瘦骨嶙峋，葉楓的衣服寬大，穿在身上晃晃蕩蕩的，再加上已經(jīng)花白卻過長，剪得跟狗啃的一樣的頭發(fā)，低頭垂淚自己哆嗦著剪指甲的模樣。
看著還挺讓人心酸的。
葉楓試探著問道：“山大爺，你還記得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嗎？”
老山頭不緊不慢的剪著自己的手指甲，等剪完了，才抬頭，臉上已經(jīng)不見了淚痕，只是眼眶有些泛紅。
“2007年啊，剛辦完香港回歸十周年，年紀輕輕的，怎么記性比我還不好？”
行吧，2007年我還上小學呢！
葉楓沒敢刺激老頭，繼續(xù)問道：“然后呢，你還記得什么？”
老頭呆呆坐著，眼神一陣清明一陣糊涂。遲疑著說道：“我……我?guī)Я艘慌貋怼?p> 葉楓點頭，“對，你去緬甸來著，帶了一批原石回來，然后呢？”
“然后……”老頭的神情突然變化，如同受到了巨大的驚嚇，驚駭?shù)恼f道：“垮了！切垮了！沒有了，全沒了……”
突然雙手捂住臉，撕心裂肺哭了起來。
葉楓嘆了口氣，拿出包濕巾來遞給他，剛才在菜園里，已經(jīng)把毛巾給老頭降溫用了?，F(xiàn)在就剩下這個了，這還是寧溪給囡囡擦鼻涕剩下的，湊合使吧。
葉楓把濕巾往過遞，老頭突然一伸手，抓住了葉楓的手腕子。跟雞爪子似得手指也不知道哪里來的那么大力氣，死死捏著葉楓，嘶聲說道：“沒有玉啊，沒有啊！”
葉楓趕緊刺眼咧嘴的附和，“沒有沒有！”
老頭卻慢慢平靜了下來，松開了葉楓的手腕，拿過濕巾，研究了一會兒，抽出一張，擦了擦臉。
葉楓退開幾步，保持一個安全距離。
“我老婆跟我離婚了，扔下孩子走了……孩子還在上大學啊……他……他現(xiàn)在？”
葉楓搖頭，“我也不知道?？粗鴳?，還行吧？”反正身體沒什么毛病，至少健康。
山老頭點頭，“那就好……那就好……我是沒臉見他們了?！闭f著，老山頭抬起頭來，“小伙子，你這兒缺不缺人幫忙??？”
葉楓搖頭，誰知道老頭能清醒多長時間啊。
“我明天送你回家，其實剛才你兒子就來接過你一趟了?！?p> 山老頭眼中突然閃過一絲精明，問葉楓，“你就不怕我跟別人說，你能從虛空里拿出東西來？”
葉楓瞪眼，嘿，還威脅上自己了是吧。
一笑，“大爺，實話說啊，你說了人家也未必信?！?p> 山老頭老神在在的，跟個油膩的老神棍似得說道：“一個人不信，一百個人里總有一個信的吧？一百個人不信，一千個人里，總有個信的吧？你真不怕嗎？”
我去！葉楓轉頭看自己辦公室，想找個板磚砸老頭一臉。
山老頭看著葉楓，“怎么樣？小伙子，考慮考慮？我也不要工資，有吃有住一日三餐就行。”
葉楓堅定的搖頭，絕對不能向著惡勢力屈服，這老頭沒瘋之前，也太不討人喜歡了！
山老頭看著葉楓，似乎想要說什么。然后表情突然僵住了，眼中如同有朵烏云掠過，又開始迷茫了起來。
嘴唇抖動了幾下，張開嘴。
“沒有玉??！沒有啊！”
又糊涂了。
葉楓有氣無力的扶額，都不想接茬了。
山老頭反復念叨了有個十來分鐘，顛來倒去就那么一句，“沒有玉啊，沒有??！”
十來分鐘后，語速漸漸慢了下來。
眼神漸漸恢復了清明。
得，又清醒過來了。
山老頭抬頭，“我想起來了……都想起來了……”
葉楓也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只能點了點頭。
山老頭看著葉楓，“我采購回來的原石，沒有解完，還有幾塊，我藏在家里地窖里了，我要去把它們賣了?！?p> 葉楓搖頭，“你那批原石，聽說是一塊玉都沒有出啊……估計是讓人坑了吧？”
山老頭的背慢慢佝僂下去，“是啊，估計是讓人坑了?！比缓筇ь^，說道：“不過我放在地窖里的，是我做原石生意這些年存下來的?！?p> 葉楓好奇，“那你為什么自己不解開呢？說不定里面就有玉啊……”
“我要不是想著翻本，也到不了今天這個地步。我想明白了，我當年就不應該眼饞人家靠賭石發(fā)了財，我如果好好做我的原石生意，現(xiàn)在也是衣食無憂啊！我還自己解石？我這輩子都不會再碰了?！?p> 也是，這個教訓慘重了點。
山老頭起身，“不管怎么說，謝謝你了。我想回家，你能送送我嗎？”
“行?！?p> 葉楓也起身，走了過去，“那咱可說好了啊，有些看見的，沒看見的，別亂說啊?！?p> 山老頭點了點頭，突然一嗓子，“沒有玉啊，沒有玉！”
葉楓直接抖摟手，這狀態(tài)也太不穩(wěn)定了！
索性叫輛滴滴，給華正誼打了個電話，說現(xiàn)在送老頭回去，問清楚了山老頭家的地址，麻煩華正誼通知他家里人一聲。
領著老頭上動物園門口等著，老頭看著滿眼的霓虹璀璨，“變樣子了，都變了……”
車上，老頭幾乎把臉貼在玻璃上了，一驚一乍的，“這里原來是個鋼廠啊，怎么成了商場了？這里原來是平房啊，這么高的樓？”
惹得司機從后視鏡里看了好幾眼，脫口而出，“您是剛從國外……”又一瞄老頭的打扮，改口了。
“剛從里邊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