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廉價的愛
“你,你找錯人了吧?”郝小英努力壓抑顫抖的話語,存著僥幸,說。
“你不就是郝小英嗎?林樾的老婆子!”
少婦是如此的無禮,郝小英覺得自己的心臟要跳出胸膛了。
為人師教這么多年,溫雅斯文已經(jīng)刻入骨子里,她竟一時無從應(yīng)對少婦對自己的惡意。氣紅了臉張口結(jié)舌半天不知說什么好。
“這是林樾的孩子,男孩?!鄙賸D似乎已經(jīng)預(yù)見了自己的勝利,語氣不再激憤,卻明顯多了份炫耀挑戰(zhàn),“林樾說,他爸媽一直在盼男孩,你做不到的,我做到了。”
“你,你到底是誰?到底想干什么?”郝小英掙扎著,本能的不想承認(rèn)自己會一敗涂地的事實。
“你管我是誰干什么?我來就是要告訴你,林樾已經(jīng)是我的了,你別再死皮賴臉了。也不照鏡子看看自己的模樣?!?p> 那是郝小英一生中受到的最大的恥辱。而這個恥辱恰恰是她親手播下的種子,用了漫長的二十年的光陰培育養(yǎng)大的。
如果說二十年前郝小英因著愛情喪失了應(yīng)有的尊嚴(yán)和骨氣,而二十年后,她為了撿拾和維護尊嚴(yán)失去了婚姻。
“離了也好?!碑?dāng)她向林樾提出分開的決定,林樾俊朗的臉龐上并沒有多少遺憾,他似乎一直在等待這一刻,所以臉上竟現(xiàn)出一絲釋然,“我知道你這些年忍受了太多,離開我,重新生活吧。”
聽了林樾的話,郝小英嘴角肌肉不由自主的牽動了兩下,她覺得好笑,但隨即嘴角又耷拉下來,眼睛眨巴兩下,又想哭。但最終她沒有笑也沒有哭。她只是枯枯的坐在林樾面前,看著他那張曾經(jīng)讓人著迷,讓人依戀,讓人驕傲,讓人幸福的臉。
即使如此,她知道,如果此刻林樾給她一個笑容,她依然會感到溫暖,感到生活的美好。即使他背叛了她,她不能不愛他。
她可以放下自尊把自己的一切都交出來,前提是她是他的唯一。而當(dāng)他心中有了另一個女人,她只能手捧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勉勉強強堵上只零破碎的心,把他拒絕在外。可是外圍的堅實程度只有自己知道,為了防止?jié)⒉怀傻?,她只能把自己的心變得像石頭一樣堅硬。
“我不需要你的錢,我有工資,我能養(yǎng)活自己和祎祎,只是請你以后不要來打擾我們?!比绱税詺饨鈿獾脑捳Z還回響在耳邊,祎祎卻出事了。她像一頭犯倔的驢,你越來拉,她越朝相反的方向走。
這世上還有什么比女兒的學(xué)業(yè)前程更重要?只要能挽救她,只要能讓她走上學(xué)習(xí)的康莊大道,丟臉?biāo)闶裁??不就是厚著臉皮給林樾打個電話嗎?可是林樾也失敗了,他這樣一個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的人拿著自己的女兒也絲毫沒有辦法。
郝小英真是沒轍了。當(dāng)一個女孩真心實意愛上一個人,不傷的痛徹心扉,怎會罷休?
她覺得自己這一生太失敗了,為一個男人義無反顧付出二十年,卻被甩了,一心一意養(yǎng)育孩子十多年,卻連她想什么都不知道。她把自己毫無保留的交給了這兩個人,到頭來,卻背叛的背叛,不屑的不屑。
天啊,難道今生我是欠著他們的嗎?
郝小英覺得自己簡直是一頭困獸,已經(jīng)走投無路了。
下午的課,她完全是靠著頑強的意志來完成的。期間,有好幾次,她覺得自己可能要崩潰了,特別是在面對一個搗亂學(xué)生時,差一點就要把課本扔開,瘋狂的拿起教桿狠狠的抽他。如果不是還有一點理智,大錯很有可能就會釀成,她郝小英一生為人師的表率也就毀了。
懷著一顆后怕的心,郝小英下午課間活動時間又來到女兒林祎祎的學(xué)校。林祎祎的班主任許濤是她的學(xué)弟,對林祎祎一直很關(guān)心,而林祎祎戀愛的事情也是他告訴郝小英的。
一見到郝小英,許濤先是遺憾的搖搖頭,然后吧唧一下嘴,說道,“哎呀,林祎祎爸爸今天做的有些過了,怎么能當(dāng)著那么多同學(xué)面,打人呢?這下子全校都知道林祎祎的事了……”那眼神分明在責(zé)怪她請了一個幫倒忙的救兵。
“那怎么辦呢?”郝小英的眼淚差點掉下來。這一刻,她似乎才開始懷疑,林樾能救贖了她郝小英,但他能救贖林祎祎嗎?
“真是不好辦啊。這么一來,林祎祎還有什么好顧及的?就怕破罐子破摔了……我已經(jīng)和她談了,她的情緒很不好……當(dāng)然,也不是沒有辦法,解鈴還須系鈴人,讓林祎祎爸爸來誠心誠意道個歉,然后好好談?wù)?。林祎祎還是一個不錯的孩子,只是缺乏關(guān)愛,在家尋求不到,只能出來尋找了。”
“我給她的關(guān)愛不少啊,能給的都給了。我還能給她什么?”郝小英可憐巴巴的像個有罪的犯人為自己辯解。
“在她的眼里,你的愛太廉價,不,也許稱不上是愛,只是讓她瞧不起的討好?!痹S濤毫不留情的說。
又一股熱淚在眼眶中打轉(zhuǎn),這句話如果不是出自許濤之口,她會,她會怎么樣?會撕掉說話人的嘴。
她突然想起之前林樾對自己的態(tài)度,是一種高高在上的傲視,大多時間,他都是驕傲的,像君主。偶爾心情好的時候,會灑給她一點點發(fā)自惻隱之心的仁慈。像太陽從烏云縫隙中不慎露出的光芒。
而林祎祎呢?她那雙清澈的大眼睛里分明流露出一抹旁觀者的清醒與她年齡不符的成熟還有一些蔑視憐憫悲哀。
“我覺得問題不在于孩子,而是大人。師姐,我們接觸孩子這么多年,經(jīng)驗也很豐富,但說實話,真正到自己的時候,當(dāng)局者迷啊。我覺得你還是先解決好自己的問題。生活也許很難,但,逃避總不是辦法。”
“是,是……”郝小英尷尬的點點頭,無法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談話也不能進行下去了。她匆匆與許濤告別,出來辦公室,茫然的不知該往哪里走。晚自習(xí)時間還沒到,校園里隨處可見三三兩兩的學(xué)生。邁著沉重的步伐,不知不覺就到了林祎祎的教室門口。
透過打開的窗,看見里面的學(xué)生并不是太多,有伏案學(xué)習(xí)的,有聊天的,還有站在那里一邊說一邊搖晃身體的。
郝小英前前后后找了個遍,并沒看見林祎祎。這時一個穿著藍(lán)色體恤的高個男生從教室里走出來,“哎,同學(xué),林祎祎呢?”
男生慵懶的身體立即緊繃起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郝小英,像看怪物一樣,眼里有一絲驚嚇還有些好奇,片刻之后,才說,“呃,我不知道,今下午她沒來上課。”
“那她去哪兒了?”郝小英腦中轟的一下,眼前一黑,身體也不由得搖晃了一下。
男生有些同情的看著她,然后轉(zhuǎn)身對著教室里面喊,“陳文文,你知道林祎祎去哪兒了嗎?”
正趴在桌子上賣力寫著什么的戴眼鏡的女生猛的抬起頭,警覺的看了看男生,又看了看郝小英,有些不情愿的說,“嗯,在宿舍吧……”
終于得到女兒的消息,郝小英重重松了口氣,她把身子探進教室,“謝謝你啊,同學(xué)?!倍愇奈膮s像做錯事似的,快速低下頭,又開始寫起來。
郝小英還想轉(zhuǎn)身再謝謝那個男生的,待轉(zhuǎn)過身來,男生卻已經(jīng)走了。
郝小英內(nèi)心有些忐忑又有些匆忙,向女兒的宿舍走去。